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争昼【完结番外】>第129章 不平等关系 上

  元旦的时候,陆昼回了趟谭家,跟谭枕月说起过年准备带叶逐明回来。

  “好事啊。”谭枕月乐得一拍巴掌,“逐明没在法国?回来了吗?”

  陆昼:“还没有,他在着手准备设立工作室。”

  谭枕月作为一个只管花钱的豪门太太,常年混迹各类顶级卖场,对奢侈品行业略有了解,在听说自己的男儿媳有向这方面发展的心思,更是下足了功夫研究,隔三差五跟叶逐明打电话发消息,把自己了解到的各种有用没有的知识传达过去。

  “现在这行不好做哦,没点儿人脉混不开的。”谭枕月叮嘱陆昼,“你不要吝啬钱,一定要全力支持他,要在营销上面下功夫,抢市场——”

  陆昼笑笑:“妈,放心,支持肯定支持。不过打铁还需自身硬,营销可以先放一放。逐明二十岁以前就是这个行业的,他母家又有贵族,打开上流社会市场不难。这个事急不来的,不忙。”

  谭枕月想起什么,唉了一声:“其实吧,要留在都承市公安局也挺不错,他都是副处级干部了,是个官儿呢!多好,咱们家又不缺钱,何必非得出来创业呢,现在这个经济形势,啧……”

  陆家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陆浆夜没跟谭枕月提过,陆昼也没说,这个年轻时候几经波折的女人,意外地有着相对单纯的心思。

  陆昼没往深讲:“没事,他喜欢这一行,我把人带回来你可别说这种话啊,到时候该以为我不支持他了。”

  谭枕月嗔怪:“你听听你说的,你妈又不是傻子。”

  像她这样生活无忧无虑的女人,到了年纪难免会犯一些长辈通病,总想催着子女找另一半。陆浆夜她管不起,陆昼又是个看着好说话其实自己很有主意的,而且用当下时髦的话讲,非常颜控,就喜欢长得好看的,而且得是天仙下凡那种级别的美人。

  所以在知道叶逐明这个前超模是他上司时,谭枕月就有些隐约担忧,倒不是思想迂腐反对同性恋,只是陆昼没表现过这方面倾向,她怕他这颜控儿子扛不住。

  最后果然没抗住。

  陆昼跟她坦白那会还有些惶恐,但谭枕月自从都承回来就有了思想准备,非常淡定地接受了。

  男儿媳妇就男儿媳妇吧,除了不能生孩子也没缺点。何况他俩对于子嗣看得很开,没有代孕的想法,准备有合适的就各自在旁支里过继一个来,没有也没关系。

  她也懒得管太宽,反正日子是他俩过,自己年过半百,何必操心那许多。

  只不过当下还有一些事是需要操心的,陆昼走后,她差人把本就干净整洁的西郊别墅仔仔细细打扫一番,略有陈旧破损的家具也通通换掉,要不是时间不够,她恨不得再装修一遍。

  本来家里房子很多可以另选,但她住了几十年有感情,何况又是陆昼长大的地方,意义不一样。

  在换客房被褥时,谭枕月特意叮嘱多整理一间:“这一间不要放香薰,床垫别太软,颜色统一点儿用黑白灰色系,别弄得花里胡哨。”

  然后她犹豫着,打通了陆浆夜的电话。

  对方接得很快,声音冷淡:“母亲。”

  谭枕月开门见山:“舟舟要带他对象回来过年,你要没有其他急事,也回家过吧。”

  陆浆夜一口回绝,她与叶逐明相看两相厌,见了面很难保证不打起来。

  她做事一贯我行我素,全然不顾及浅薄的母女情分,说完就准备挂电话,结果被谭枕月叫住。

  谭枕月犹犹豫豫:“你不回来……是不是准备陪你男朋友?”

  陆浆夜的语气稍显迷茫:“什么?”

  谭枕月想起陆家那侄子跟她说的话:“我听说你交了一个白化病男朋友。”

  陆浆夜沉默了很久,然后道:“没有。”

  谭枕月跟这个女儿的关系非常微妙,踌躇许久,才找出点在陆昼跟前的家长感:“你也老大不小了,愿意定下来是好事,过年是准备跟男方一起回家还是——”

  陆浆夜打断她:“好了母亲,陆昼到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会回去的。”

  谭枕月还想嘱咐她将那白化病男朋友带上,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诶这个人。”谭枕月不满地看着手机屏幕,啧了一声。

  与此同时,陆家宅园里一处亭台。

  陆浆夜捏着手机,沉默地看着与自己一桌之隔、白发银瞳的陆压。

  “看什么。”陆压一手拿着本古籍一手端着白瓷茶杯,神色冷淡。

  陆浆夜面无表情,伸手揉着眉心。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

  陆昼觉得叶逐明如果不进时尚行业,去当个演员也挺好。

  之前电话里沟通时他对来见谭枕月表现得很轻松,话语中满是“我随随便便拿下丈母娘”,一股子胜券在握的得意样。

  结果没想到是装的,他提前一天悄悄飞到z省,在陆昼的公寓里对着镜子演习表情,电脑手机的浏览器页面千奇百怪。

  【女婿首次上门,逃不开的十二个问题!必看!】

  【学会这几招,让你在丈母娘面前无懈可击!】

  【同性伴侣,和异性伴侣的差距有多大?】

  【结婚前,一定不能在女朋友家做的六件事!】

  【女朋友家庭比自己有钱,这样讲话才不丢脸!】

  …………陆昼看着认真做笔记的叶逐明,笑得要滚到地上。

  他去法国那回,只问了谭枕月应该带什么,最后带着他妈妈精挑细选的礼物就去了,去机场的前两个小时还在开会。

  倒不是说不紧张或者不重视,但他那会儿已经经历了在许多场重大会议上被董事股东刁难,对各种场面都有应付能力,自然也就没那么担心。

  叶逐明力求在谭枕月面前毫无瑕疵,挑完衣服还拉着陆昼对台词,第二天五点就爬起来开始化他的伪素颜妆。

  陆昼不知道叶逐明这种颜霸有什么在脸上花心思的必要,他就是熬两个通宵,洗把脸出门照样秒杀路上所有都市丽人。

  而且他在这方面眼神不好,叶逐明画了两个小时,转身问他怎么样时,陆昼很茫然。

  这有什么区别?

  陆昼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毫无关联:“看不出来化了妆,但感觉比平时更好看了。”

  他还加重了“更”的语气。

  叶逐明挺满意,又顾影自怜一番,催促陆昼起床换衣服。

  陆昼这才慢吞吞爬起来,十分钟不到完成洗漱换衣,打着哈切接过叶逐明手里大包小包的礼物,一起上了车。

  ——————

  不得不说,叶逐明愿意花心思讨人喜欢的时候,真的很能讨人喜欢。他此前差使陆昼当“卧底”,把谭枕月首饰间衣帽间都了解了一遍,挑了款BUCCELLATI的黄金蕾丝手镯,上面镶嵌了三颗四克拉的钻石,细钻无数,毫不夸张地说,叶逐明打开盖子时连富丽堂皇的厅堂都更亮了。

  谭枕月简直笑得合不拢嘴,她曾经想找这个品牌定做一套,偏偏相中的那位设计师在她预约前就封山了,失之交臂,没想到叶逐明能送来。

  她只当叶逐明和她心有灵犀,欣赏水平相似,不知道是陆昼早早给叶逐明发了谭枕月没能送出去的尘封的设计图。Elise早年收藏了许许多多款珠宝,恰好就有这么一件和那设计图极为相似,叶逐明也就借花献佛了。

  “你这孩子,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好收。”谭枕月嘴上责怪,眼睛却已经移不开了。

  叶逐明笑得乖巧懂事:“阿姨,您太客气了。国庆的时候陆昼来法国,带了那么多礼,我爸爸也没客气。这镯子我跟陆昼都带不了,再者宝玉配美人,还指望您来让它见见天日呢。”

  他倒不是说假话,陆昼来那会儿送的东西里有一样是班章青饼,零几年的珍品,叶逐明因为叶枫的熏陶略微懂茶,知道去年时同款茶饼在国际拍卖场上拍出了百万高价。为了图吉利,陆昼提来的一共十饼,还比那拍卖会上的多四饼。

  会客厅很大,陆浆夜坐在离他们最远的沙发上,少见地感到头疼。

  她看到叶逐明就烦,刚才在一张桌上吃饭已然耗尽耐心,也不愿再看他和谭枕月俨然一家人的亲密模样,放下茶杯起身:“我去花园坐坐。”

  “去吧去吧,”谭枕月正在被叶逐明戴镯子,头也不抬,“晚点儿陆家人要过来,一起吃晚饭,你别急着走。”

  谭枕月敷衍地抬手。

  陆昼看着她清瘦背影,拿起披肩跟了出去。

  “姐。”他把东西递给她,“外头没有暖气,小心着凉。”

  陆浆夜坐上藤椅,将披肩盖在腿上:“你进去吧。”

  陆昼把旁边的椅子也拉了过来,挨着陆浆夜坐下:“没事儿,我陪你坐坐。”

  宋怀然来那一趟,算是把必死的陆浆夜救了回来。她和陆压一直住在那宅园里,陆氏集团还是移交给了陆昼,秦影构依旧在副总的位置上辅佐他。这个人多年来一直变化身份,跟随“陆压”,庞大的陆氏集团在这大半年时间里也成功完成了“改朝换代”,偶尔有重大会议,陆浆夜才会来“镇场子”。

  不得不说,他姐在陆氏二十年,积威颇厚,哪怕已经从顶端退了下来,但只要坐上会议桌,那些个五六十的董事股东们都乖得跟她孙子一样。

  陆昼也明白自己经验不足,遇到事了还是会请教陆浆夜,两人来往频繁,陆浆夜看着完全没有之前那股囚禁他的偏执劲儿,恢复到熟悉的有些难以亲近的模样。

  可叶逐明是不管这些的,在他眼里陆浆夜的形象极为可憎,尽管此前陆浆夜对陆昼那极端的占有欲里并不包含爱情,但她毕竟那么强势地朝他宣誓过主权(还杀过他一次),叶逐明看她丝毫没有对所谓“家族长姐”的尊敬,完全将其视作情敌。

  所以陆昼没跟陆浆夜坐太久,就被叶逐明叫了进去。

  陆浆夜依稀打了个盹,感觉谁在自己身边轻轻坐下。

  她撩起眼皮看去,谭枕月坐姿僵硬,略有些尴尬。

  “我吵醒你了?”

  陆浆夜身上盖了一方薄绒毯,显然是谭枕月才给她披上的,于是稍稍坐直:“没有。”

  她招手,让下人把茶具搬过来:“喝碧螺春,还是龙井?”

  “龙井。”谭枕月紧了紧身上的狐裘,看着陆浆夜伸着纤细白皙的手泡茶,小指完全蜷向掌心,这姿势让她想起一个人,于是感叹脱口而出。

  “你这动作和陆广很像。”

  陆浆夜的动作一顿。

  说完这话谭枕月也微怔,陆广死的时候四十出头,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提起过这个人。

  她这辈子,只倾心爱慕过这一个男人,短暂的甜蜜后是无尽的痛苦,她生了陆浆夜后陆广就带着她的女儿走了,在谭枕月终于要从那被爱人背叛和与骨肉分离的痛苦中走出时,他又接近她,哄骗她生下陆昼。

  然后他故技重施,带着两个孩子抛弃了她。

  谭枕月已经记不清陆昼离开她的那几年她是怎么过来的,陆广的资产都在她的名下,但她那时疯疯癫癫,作为配偶的陆广又拿回了陆氏集团的控制权。

  她真的好恨他,恨到巴不得生啖其血肉,但真的知道陆广猝然离世,她还是有一瞬间的茫然。

  半生爱恨情仇都系在这一人身上,他离开了,谭枕月竟然不知道她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

  在那段浑浑噩噩的日子里,陆浆夜再次出现在了她面前。

  对这个从出生后就离开自己的女儿,谭枕月一直有种陌生感。

  她永远记得陆广第一次回头找她,用陆浆夜诱惑。

  月月,你不想见见她吗?她是你的女儿。

  谭枕月去见了,在那家幽静典雅的茶馆里,十一岁的陆浆夜已然是个亭亭玉立的美丽少女,面貌和她六分相似,只是面上冷淡无比,看着谭枕月的眼神毫无温度。

  陆广说小夜,这是妈妈。

  陆浆夜便冲她微微颔首,吐出两个字。

  你好。

  直到她和陆广复合又生下陆昼,她都没能听见陆浆夜叫一声妈妈。

  但陆广死后,十五岁的陆浆夜把走路尚且摇摇晃晃的小小的陆昼签到她面前,第一次叫了她母亲。

  “母亲,你想要这个孩子吗?他叫陆昼,是你的儿子。”

  她让人喂她吃了什么东西,于是谭枕月从那种神智不清的状态里清醒,她跪在看着那个瞪着大眼睛好奇看着自己的孩子,再次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苦。

  “给我,把他给我……”谭枕月伸手去抱,她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吓到了小陆昼,对方紧紧抱着陆浆夜的腿,往她身后躲。

  陆浆夜半蹲下来,和她平视。

  “母亲,只要你在这些文件上签字,把陆氏还给我,我就把陆昼的抚养权给你——陆广之前给你吃过药,所以你才会犯疯病。我可以把你治好,只要你签字。”

  少女面容还带着稚气,但神态语气却冷漠从容,谭枕月看着她,心里渐渐起了寒意。

  透过那双眼睛,她似乎看见了陆广的模样。

  她被陆广囚在这里,陆浆夜也没有随便放她离开的打算,谭枕月只能选择妥协。

  年仅十五的陆浆夜上位,成了陆氏集团的新掌舵人。

  谭枕月带着陆昼回了谭家,陆陆续续听到一些大逆不道的流言。

  ——陆广是被陆浆夜杀死的。

  尽管当时谭枕月的内心已经开始对自己这个冷漠到近乎冷血的女儿开始畏惧甚至厌恶,但还是本能排斥这个谣言。

  陆氏家族虽大,但一直以来每个家族掌门人寿命都不长,没有谁活到过50岁,陆广在不惑之年离世,竟算是长寿的。

  她畏惧陆家所谓的家族病,辗转世界各地给陆昼求医,却什么问题也没查出来。

  但频繁地将陆昼带离z省,惹怒了几次登门没见到人的陆浆夜。

  母女二人爆发了积压多年的冲突,或者说整场风波中都是谭枕月在单方面的发火,她歇斯底里地摔碎了所有东西,甚至把睡觉的陆昼都吓哭了。

  陆浆夜只是冷漠地立在一旁看她发疯,最后轻轻道。

  “母亲,你想回挽月山庄吗?”

  谭枕月听到这个名字就出现了应激反应,陆广在挽回她时给她修建的山庄,却成了囚禁疯癫的她的牢笼。

  “你这个疯子,”她赤红着眼,指向陆浆夜,“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杀了陆广?!”

  陆浆夜平静地注视着她,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

  “谁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她朝谭枕月步步逼近,居高临下看着她。

  “陆昼是我的底线,母亲,我只是把他交给你抚养,不是把他交给你。别试图把他带离我身边,我会生气的。”

  谭枕月看着对方眼瞳里倒映出的自己恐惧的神色,哆嗦着流泪。

  “你疯了,你们陆家人都是疯子……”

  陆浆夜眼皮半敛,突然抬手,擎住她的下巴。

  “要怪也只能怪你识人不清,明明知道我——我父亲是个疯子,你还不跑。他一回来找你你就原谅他,你说你蠢不蠢?”

  直到眼泪顺着脸庞落到陆浆夜手指,她才放开谭枕月。

  “别怕,母亲,只要你听话,我不会难为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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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伦理的禁忌线上大鹏展翅. jpg

  还有下,是最后一个番外了,明天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