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今朝桃花>第72章 小弟

  银光四散,将将分割成四道流光要钻进常珺等人额间时,被囚禁在蛇腹中的女鬼却忽然有了动作。

  女鬼面颊上的红肿现下已完全消退,这一看,才发觉其容貌昳丽。

  蛇腹中银光闪闪,叫外头的几人看不大清楚她面上的神色,但听其中莺声燕语传出,可她的嗓中又似是压了怨恨,双眸都有些泛红。

  这女鬼名为汪招娣,生于中汉亡后东夏新立之时,家住在极靠西的边关,因常年的战乱导致贫苦不堪。

  四岁那年,家中添了个小弟,直至后来小弟长至弱冠,成了家中的栋梁,小弟放牧之时,常会捧书精读,也算是个刻苦的。

  但因小弟是除爱赌博的父亲之外的家中栋梁,家中又处困境,不大能支撑他在学堂专心念书。

  汪招娣自小与小弟关系亲密,就每夜做些针线活,第二日拿去卖。

  挣钱不多,却也能买些陈旧的书回来,后又学着做了些编织的活,攒了许久的钱也只能给小弟买些旁人不要的劣质笔墨。

  小弟心念汪招娣的好,越发刻苦,放牧时坐于牛背上大声念书,夜间回来又会捧着书借着微弱的月光小声念读抄写。

  时日一长,村子里多数人见到小弟,总是会说村东的汪家出了个读书郎,日后少说也能中个秀才。

  汪招娣将夜里做的活拿出去卖时,总会听到这样的话,久而久之,她也升起了让小弟考个秀才的心思。

  她趁着空闲,和小弟商量了一番,可被小弟严辞拒绝。

  他拒绝的太过坚定,起初汪招娣是真认为他没有考取功名的心思,可每每望见小弟在月光下捧着书小声念读,又为家里钱财操劳的模样。

  汪招娣这才晓得,他这是担心家中的困境。

  可她又看小弟如此刻苦的模样,便打定主意要供小弟考个功名,巧在村南有处人家。

  那处人家生活着父子二人,父亲姓海,是中汉最后一任秀才,祖籍本不是这里的,只是因十几年的战乱带着儿子逃亡到了这里。

  村子里大多都是困苦的人家,少有的两个酒铺子还是供驻守边关的将士解闷的,两个酒铺子里的都不是什么好酒,因军纪,一坛酒,兑了大半坛水。

  那秀才正是其中一酒铺子的掌柜,但因地势不好,大多将士都不愿多走几步,故而门庭冷落。

  酒铺掌柜又去寻了木匠的活,这才叫父子二人能紧巴巴的过日。

  汪招娣念着其酒铺掌柜是个秀才,专程起个大早,带着自个攒下的钱财,想去为小弟请个先生,再不济,也盼着小弟能在闲暇之时被秀才指点一二。

  酒铺掌柜对于她的小弟也早有耳闻,正巧家中儿子亦是个刻苦念书的,想着二人应当是能相互扶持,便应下了此事。

  又因小弟要放牧,常是掌柜儿子天不亮就背着书篓去了汪招娣的家,与小弟一同放牧、一同念书。

  正午又由汪招娣送来饭菜,就着饭菜高谈论阔,二人倒也算得上是知己。

  久而久之,汪招娣便晓得了秀才儿子的名儿,海姓,名平德,后来据海平德所言,平是他的字辈,德是他爹希望他做人先修德。

  时日愈发往后,海平德又在学堂寻个抄书的法子,所得钱财也算是能填补家用。

  他日日都将书带回汪家,在夜间或是清晨与小弟一道抄书、谈论其中意。

  汪招娣闲来无事便会帮二人磨墨,搬个小椅坐在二人跟前,瞧着小弟一面做着文章,一面与海平德谈论。

  她不识字,但又因海平德和小弟的关系,也能识得了自己的名字,只是小弟并未告知她被那常怨天忧人的母亲取出的名字中的含义。

  又因小弟要去放牧种地,海平德常会留在汪家继续抄书,有时抄得手腕发酸,便会休息片刻,他只一抬头,就能望见正在编制书篓等物的汪招娣。

  一来二去,二人之间生出了几分暗涌的情愫。

  随着海平德宿在汪家的时日越发长久,酒铺掌柜又看生意不好,便关了铺子,将铺子卖了出去。

  后又找了个几个木匠一起,在汪家旁新建了一小屋,此时的秀才除去了酒铺掌柜的担子,专心做起了木匠。

  常常在没活时,会专为海平德和小弟讲书,二人也是排排坐,听得认真。

  再后来,那暗涌的情愫愈发膨胀,直至秀才和小弟都能瞧得出来,小弟有时会在四下无人时打趣汪招娣。

  汪招娣常会羞红着面颊一边骂着小弟,一边含羞的瞪海平德。

  日子便也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

  乡试时,海平德中了解元,小弟却因突受风寒,名次不大好,却也是得了会试的名次。

  这一回,整个村子都来贺喜,恭贺海家与汪家出了个念书的大才。

  可好景不长,秀才在帮村民修补房梁时不小心跌下,摔断了腿,寻了郎中来瞧,只说是时日无多。

  海平德不愿放弃父亲,抄书愈发刻苦,略微能供得起父亲不停歇的汤药。

  汪招娣见他历大喜后大悲,心中不忍,常会帮他一道照顾秀才。

  哪晓得秀才不愿拖累二人,寻了无人的时候,留了封信给海平德,摔碎床边的药碗,挣扎着爬下床,将那锋利的瓷片吞入腹中自尽。

  待到海平德归家时,只望见了已身亡的父亲,他顿时悲痛欲绝,被闻讯赶来的汪招娣和小弟发现。

  经历二人一番劝导,海平德这才撞见父亲留下的信,发誓要考取功名慰告父亲的在天之灵。

  进京会试前两日,汪招娣在已戒赌,却还是在赌坊做工的父亲回了家,一进家门就与母亲大吵一架,当即就要摔门离去。

  可他半道上看到了回来的小弟,晓得他想进京考个功名,虽秉持着反对的态度,却不情不愿的给了小弟一袋铜钱。

  汪招娣亦是将攒的钱财尽数取出,想着给海平德和小弟进京,可被小弟哭求着说要送送。

  她自小就对小弟极好,小弟也是懂事,书念得好,活也做得好,汪招娣望着已至弱冠的小弟,心中一软,就将此事应下。

  汪招娣一路将二人送出许远,方欲再进一步时,就听身后有一人打马而来,急匆匆地说家中母亲找她。

  无奈汪招娣只好送别海平德和小弟,回了家中。

  临走前,海平德还学着话本里的话同她腻腻歪歪地说待他考了功名,定是要娶招娣为妻。

  海平德平常不大爱看话本,所以学的也生硬,只是他的目光灼热真诚,看得汪招娣羞涩不已,轻点头应下,挥手送别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