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深夜里, 车窗依旧是被紧紧关上的,浓重的酒味在车里弥漫着。

  既然正主都睡着了,贝尔摩德也就没有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意思了,让琴酒将她送到了位置, 十分嫌弃的盯了萩原卓也一眼, 便下了车。

  车门被关上的声音响起,萩原卓也这才睁开眼睛出了声, 一脸的如释重负。

  “啧。”

  “这女人总算是走了。”

  伏特加一惊, 不是醉了吗?

  不过简单的想了想, 又觉得好像没有什么大问题。

  琴酒开口, “你之前跟她都说了什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萩原卓也皱着眉, 脑海里自然是一片空白, 没有一点印象,他抓了一把头发, “我怎么会记得自己之前到底都说些过什么啊。”

  而且这种事情怎么想自己都不可能记下来啊, 琴酒这个家伙犯什么蠢,不过到底还是知道分寸,没有直接骂出来。

  不然他有预感,自己绝对会被这个家伙给打一顿, 喝醉了的自己实在是经不起他折腾。

  “不过也还不错,她主动送上门来,都正好替我省了借口。”

  刚刚坐直了身体,他捂着头轻轻的摆了摆。

  “嘶——”

  听到一阵痛呼声, 琴酒向后看过去,皱眉, “怎么了?”

  总不能这么一点小事, 都能受伤?

  萩原卓也用手锤着额头, 后脑勺处疼的厉害,还有点晕乎乎的感觉,“好像是酒喝多了,头疼。”

  琴酒:“……”

  他想到什么,“需要我把你送到小鬼那里去吗?”

  萩原卓也敲着额头的手一顿,他抬眸看向琴酒一如既往的表情,敛下眼皮。

  “不用。”

  直接靠在了一边的车门处,选了一个还算是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我在你车里睡一觉就好。”

  琴酒眼底划过一抹深思,倒是没有拒绝,就是瞥了一眼坐在后面已经闭上了眼睛的人,车内的酒味依旧浓的有些让人难受。

  额角处青筋跳了跳,“伏特加,把他手上的酒处理掉。”

  “诶?不要!”

  “那就给我滚下去!”

  “啊……?”

  “……那好吧。”

  ——

  一间私人茶室。

  萩原卓也看着对面那个穿着一身和服正在煮茶的老人,可能是因为现在这个环境的原因,他倒也不觉得有多无聊。

  有一种心慢慢静下来的感觉,感觉还可以。

  嗅着就在跟前飘逸出来的茶香,眉,微微舒展开来。

  枡山宪三看着略作放松的萩原卓也,眉眼温和了些许,“放心,好歹我也是有点地位的,再怎么样都会有些不在组织视野里的东西。”

  “这里很安全。”

  萩原卓也双手接过被递过来的茶,挑眉道,“你是想说,让我这个曾经想杀了你的人放下戒备待在你这里么?”

  垂眸盯着手中的茶碗,“要不是这是我全程盯着你的,我连这杯茶都不敢喝。”

  枡山宪三的笑容中露出讶异,“啊呀,没想到我竟然还能让拉莫斯你如此戒备么?”

  无视对方惊异语气,萩原卓也轻轻的品了一口茶,“你是不是小瞧你自己了。”

  “你要真的是个废物,我早就能杀了你了。”

  “啊。”

  枡山宪三回想起以前不知道多少次的意外,“那个时候啊,的确很惊险。”

  “不过,事后仔细想一想,你并没有真要杀了我的打算。”

  萩原卓也的脸一黑,嗤笑一声,“你想多了。”

  枡山宪三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没有就这个问题和萩原卓也多做讨论,反正他们现在应该勉强算得上是盟友。

  应该?

  勉强算得上。

  在两人还没有因为矛盾破裂之前。

  想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了对面只是盯着茶碗的萩原卓也,面前冒出的热气在他的面前缭绕着,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我这里有一个问题,虽然知道这样问出来对你来说有些不妥,但是我实在是太好奇了。”

  萩原卓也抬眸,幽蓝色的眸子在热气中泛着微凉的光芒,枡山宪三丝毫不为所动,他淡定的饮了口茶。

  “拉莫斯,你真的失去了之前的记忆了吗?”

  这个问题问的……

  萩原卓也垂头向后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一只手拿着茶碗随意的晃了晃,“你觉得呢?”

  “不要对我撇开这个问题。”

  “啊?”

  萩原卓也的脸上露出些许的苦恼,“我都和你说了那样的话,你还不相信我的心思么?”

  话音刚落,木仓口抵在了他后脑勺的位置,萩原卓也轻笑出声,他勾起嘴角轻轻的嘲讽着,“你看看,我就说我不能完全放下戒备么。”

  “真的是好危险的感觉。”

  “地点由你选择,我给出了我的诚意,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啊。”

  “怎么,想要把我的心思汇报上去,以此来将功赎罪?”

  他淡定的喝了口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现状的样子,“不说我的后手,就是说我没有,没有价值的你,就算是这次不死那也是早晚的事情。”

  “组织可不是什么养老院,也没有那么好的福利呢。”

  “我只是不相信你会有那样的心思。”

  枡山宪三放下茶碗,原本的笑意敛起,脸上带着几分严肃,“就是放弃过去,也是你主动的吧,身为那位大人的忠犬,我不敢想象,你的心底竟然有着这样的谋划。”

  “忠犬啊……”

  萩原卓也低低的笑出声来,“原来你们都是这么看我的。”

  脑袋向后拱了拱,丝毫不在意抵着自己的是个危险物品,“你这个才是吧。”

  枡山宪三的眸色淡了几分,“爱尔兰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

  萩原卓也了然的点了点头,“原来这后面的就是爱尔兰啊,不错不错,你竟然这么信任这个家伙啊。”

  “既然这样,就让你的孩子一起上桌喝茶。”

  他又喝了一口热茶,“在后面的角落里待了这么久,光是看我们喝茶,有什么意思?”

  萩原卓也从一旁挑了一个茶碗,倒满了茶水。

  “你就这么对待这个一手带大的孩子,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枡山宪三盯着一点看起来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的萩原卓也,没一会儿,“爱尔兰,把木仓放下。”

  “皮斯克?”

  “放下。”

  “然后过来坐。”

  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的位置,“坐到我身边来。”

  因为是皮斯克的命令,爱尔兰抿起自己的唇,最后还是一脸认命的走了过去,但该有的警惕还是没有放下。

  谁知道对面的那个家伙会不会忽然间搞出什么来,他们之间的矛盾他可没有忘记。

  萩原卓也看着出现在自己视野里的壮汉,又看着枡山宪三皱起的眉,将茶碗推到了爱尔兰面前,“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你还是对我抱有几分可能性的。”

  “不然,就不会答应我的邀约了。”

  枡山宪三重复了这句话,“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好瞒的,“好,这么说吧,我的记忆其实在那之前就已经出问题了。”

  看着枡山宪三有些惊愕的神情,他笑道,“所以我现在的状况,只不过是早晚罢了。”

  “我的确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但这不代表我没有后手。”

  枡山宪三沉下了眸子,目光审视的打量着萩原卓也,最后对着刚刚才坐下没多久的爱尔兰命令道,“爱尔兰,出去。”

  “什么?”

  萩原卓也挑眉,就这么让人出去了,不担心自己了?

  爱尔兰也是露出震惊的神情,“皮斯克?”

  枡山宪三的语气缓了缓,“有些事情,你不能知道的太多。”

  看着他那看着自己不赞同的眼神,枡山宪三安抚道,“放心吧,我对他还有用,他不会对我动手。”

  “去吧。”

  开口的人是枡山宪三,爱尔兰哪怕心里再怎么不愿意,最后还是乖乖的离开了。

  看着人离开,萩原卓也收回视线,他显然对现在的情况感觉到有些意外,“你这就信任我了?”

  “我原来一直以来你和他之间有着什么关系。”

  枡山宪三没有回复他的问题,反而忽然间说了一句似乎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萩原卓也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枡山宪三回忆起拉莫斯在组织里的事情,“拉莫斯,在组织里,你是个例外。”

  例外?

  “从你进入组织开始,就是这样。”

  “一进入组织就有了一般人都没有的代号,你的地位升的也是快的离谱。”

  萩原卓也顿住了,眼底深处迅速的闪过一抹灵光,啊,自己在这里似乎会有些意外的收获。

  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他语气平静的举了一个例子,“不止我吧,我记得,琴酒的年纪比我还小上一点。”

  枡山宪三严肃道,“你们不一样。”

  “琴酒是组织一手培养出来的,组织可以对他有着绝对的信任,所以他能做到,而你不一样,拉莫斯,你不是。”

  萩原卓也淡淡的反问了这个问题,“仅仅只是这样?”

  对自己仅仅只有一份怀疑么?

  那就太让他失望了。

  “当然不是这样,你的过去我们不清楚不代表他也不清楚,所以一开始我只是感叹他对你的看重,其余的并没有多想。”

  “大概组织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想法吧。”

  说的话有些多,他平静的又喝了一口茶,“你我关系紧张的那一段时间,你对我的一系列袭击,说起来,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别提我一个在组织里这么多年有代号的老人了,想杀了你的心思是肯定的。”

  萩原卓也点头,他对枡山宪三当着自己的面说想要杀自己没有任何抵触,有人要杀你,你还就站着任由他动手,就算是正常人都会想要做些什么,更别提这还是一个身在黑暗中的犯罪组织成员。

  “你只不过是一个新来的,我是组织里的老人,地位、资历、功绩,你样样都比不得,就算是被他看重,但是只要成为一个死人,你就和很多人一模一样,没有任何价值。”

  “至于我,不过就是处置了一个新人,顶多就是被警告一句。”

  这个考虑并没有什么问题,萩原卓也抬眸看着回忆过去的枡山宪三,前面的这些绝对不是重点。

  “但是他在我几次动手之后找上了我。”

  “那一次我利用了你任务中间的一处错漏给你布置了一个陷阱,你踩进去了,那是你第一次在任务中付出那么惨烈的代价,要不是后来琴酒及时赶到,你也许已经死了。”

  萩原卓也:“……”

  原来他还真的有被人坑到那么惨的经历么。

  “这件事情我不记得了。”

  枡山宪三笑了笑,“你不记得,我记忆犹新,那次你差点死了之后,就被他单独约见了。”

  他的眼底似乎随着回忆浮现出当时的场景,一字一顿开口道,“我被警告了。”

  “——用我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