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 桃沢家。

  “阿月?妈妈要出发了,你中午记得吃饭,不管是蹭饭还是出去吃都行, 钱给你放到桌子上。”声音由远及近,随后是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停在了她门外。

  门把手被轻松旋开:“可别又睡过去,连午饭都记不起来吃……欸?”

  门里面,空空如也。

  桃沢希顿了一下,摸到床上——被子鼓鼓的一团,但里面是空的。

  没有藏着个人。

  “阿月?”她眼角一抽, 朝着屋角搭着的小帐篷走去。

  桃沢月海喜欢狭窄的空间,最好是能把她牢牢禁锢住,不留一点空隙。

  但她已经很久没有往帐篷里钻过了。

  桃沢希掀开帘子,里面是抱成一团的桃沢月海。

  她身体折叠度很高,看着就怪疼的, 可桃沢月海睡得很香。

  她叹气, 心道这孩子身体柔韧性这么好, 怎么就对舞蹈没兴趣呢。

  把不省心的女儿叫醒, 再从帐篷里拉出来:“怎么又到这里面去了?”

  她身上多了几块红印子, 看得桃沢希有点心疼。

  桃沢月海舒展了一下四肢,很僵硬, 还有点疼, 她问:“几点了?”

  桃沢希看了眼手表:“七点十四。”

  “我刚才说的话听到了吗?中午记得要吃饭, 别又一觉睡起来天都黑了……哎呀再跟你说我就要赶不上车了。”

  这一连串话让桃沢月海有点头晕,她刚睡醒, 脑子还不太清醒,只下意识地回答:“我这就起了。”

  “……你认真的?”

  桃沢月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嗯, 今天要去赤苇学长家里。”

  “赤苇……”桃沢希一愣,“你那个小男朋友?”

  “是男朋友。”桃沢月海纠结地改正,“但是,是大男朋友。”

  不,她说的小男朋友和你说的应该不是一个意思。

  但是,和她计较什么呢。

  桃沢希扶额,脑中白光一闪,语气突然危险起来:“你刚刚说,要去你那个小、不,男朋友家里?”

  桃沢月海不明所以地点头:“你不在家,我一个人好无聊,就只能睡觉。”

  “那你……”桃沢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也顾不上自己的时间了,试探地问,“那你俩这是打算要、做点什么?”

  “写作业,然后,学着做饭?”

  桃沢希松了口气,她从钱夹里又抽出几张钞票放到桌上:“行,那你们好好玩。”

  她走到门口,又折回来,认真叮嘱:“万一真有点别的什么,记得要做好……你懂吗?”

  “算了我给你装上吧。”

  啊?她在说什么?桃沢月海摸不着头脑。

  待妈妈走后,她也收拾好自己,去摸桌上的钱:“……哇!”

  好、好多钱!

  外面还在下着小雨,赤苇京治发消息说待会儿来接她。

  其实不用的,她又不是不认路,虽然没去过他家,但都在同一路,不难找。

  虽然这么说,但桃沢月海确实是有点小开心的。

  她从卧室窗户往外探去,雨点顺着风落在她脸上,凉丝丝的。

  拐角处赫然立着把黑伞——伞面太大了,她又是从楼上看,实在看不出什么身形来。

  但直觉告诉她,那就是赤苇京治。

  仿佛是心有灵犀,那顶巨大的伞面翘了翘,露出一张神色淡淡的面孔。

  两人隔着雨帘对视,她看见赤苇京治笑了笑。

  果然,他每次发消息说待会儿来接她,就是已经到了的意思。

  桃沢月海兴冲冲地招招手,窗边的白色小花已经谢了,只留下绿色的枝叶在雨中畅快地呼吸。

  她套上外套,最后确认了一下没落下什么东西,这才在玄关的伞架上抽了把透明雨伞。

  伞面被撑开,立刻就有雨珠顺着伞骨滑落,滴到她刚迈出的脚边,绽开一朵小小的雨花。

  桃沢月海小心翼翼地避开水洼,走到赤苇京治伞边。

  两把雨伞的伞边轻轻碰了一下,抖落一汪雨水,像是接了个吻。

  赤苇京治接过她的包:“怎么起这么早。”

  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他只是在家里莫名紧张,收拾了好几遍屋子,又跟金鱼说了说话,实在坐不住,不知道该怎么消磨剩下的半个小时。

  于是干脆来得再早一点,反正在家里,也只是听着雨声发呆——对于此时此刻的赤苇京治来讲,他很难集中注意力去做点别的什么事情。

  当然发呆,放空思维,或者去想象去思考一些在别人眼里毫无意义的事情,这些在他这里都是生活的必需品。

  桃沢月海撑着伞,和他一起向前走去:“被妈妈叫醒了。”

  她伸出一只手探出伞面,雨滴乖巧地落在掌心。

  凉凉的,很舒服。

  好喜欢雨天,无论是气味还是温度,都合适得刚刚好。

  “阿姨……”阿姨知道你要来我家吗?

  赤苇京治有点问不出口,他试着把自己带入进去,要是他的女儿——一个和桃沢月海一样可爱的女儿要去某个男生的家里……

  不,他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身边人身上突然涌起一股低气压,桃沢月海警惕地往旁边挪了挪:“赤苇学长,你在想什么可怕的事情吗?”

  “嗯?”那股低气压瞬间烟消云散。

  “感觉你好像下一秒就要去杀.人了。”

  赤苇京治:“……抱歉,吓到你了吗?”

  桃沢月海想点头,又觉得这样是不是有点伤人:“没有,赤苇学长要是杀.人,那也一定是对方的错。”

  这都什么歪理。赤苇京治想去牵一下她的手,但是被两把伞隔开。

  他不动声色:“要来我这里吗?举着伞挺累的吧。”

  “不累啊,我这把伞很轻的。”桃沢月海没明白他的意思,她不赞同地说,“而且,撑一把伞很容易淋到雨,会感冒的。”

  “感冒很难受。”她小声嘀咕。

  药好苦,她嗓子眼细,每次都吞得很困难。输液也好疼,针从手腕侧面刺进去,又经过好几层固定,才能不至于很轻易就穿针。药水顺着静脉血管流淌,整条手臂都会凉到有点发疼。

  她不想让赤苇学长感冒,不想他难受。

  赤苇京治握着伞柄的手缓慢收紧,他放柔了声音:“那就撑两把伞吧。”

  是他考虑不周。

  他家离得并不远,走上坡面,再往右拐……是个独栋二层。

  门牌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赤苇」二字。

  桃沢月海突然紧张起来。

  赤苇京治上前打开门,热气扑面而来。

  怕桃沢月海会冷,他出门的时候没关空调。

  两人的雨伞被他放进伞篓里,挨在一起。

  赤苇京治又弯腰从柜子里取出一双新的拖鞋,放到桃沢月海脚边,接过她的风衣外套。

  她穿着长风衣,换鞋的话,衣摆势必会拖到地上。

  他几乎是面面俱到。

  桃沢月海换上拖鞋,跟着坐到沙发上,双手拘谨地绞在一起。

  赤苇京治去拿饮料了,冰箱里整整齐齐摆着桃子和葡萄味的汽水,牛奶和酸奶也有一些。

  他每样都拿了一瓶。

  “你想喝哪个?”刚把东西放到桌上,赤苇京治就顿住了。

  “你这是……?”

  桃沢月海低头看看,胳膊和腿上都有硌出的红印,她害羞起来:“昨晚在小帐篷里睡的。”

  那个帐篷是她小时候买的,尺寸差了很多,能勉强把自己塞进去已经很不容易了,根本没法放毯子垫。

  “帐篷?”为什么要去帐篷里睡?

  桃沢月海解释:“想到今天要过来,就紧张到睡不着觉。”

  她红着脸:“而且那个帐篷就在窗户边,雨声很清晰的,我喜欢听雨声。”

  赤苇京治了然。

  她也会因为这种事睡不着觉。这个认知让他心底升起一点极其隐秘的愉悦。

  他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需要药水吗?会好的快一点。”

  桃沢月海连连摇头:“不了不了。”

  她倒也不至于这么娇气。

  而且抹药水什么的,感觉听着就……就有点害羞。

  她完全没有这个其实她自己就可以抹的自觉,潜意识里觉得是要他来抹。

  赤苇京治的态度并不强硬:“那要喝汽水吗?还是酸奶。”

  “你为什么不问我喝不喝牛奶。”桃沢月海正色。

  “你忘了吗?上次在温泉旅馆的时候,你说不喜欢牛奶。”

  有、有这么一回事吗?

  桃沢月海苦思冥想,还是没能从记忆里挖出这件事,她那天喝酒了:“确实不太喜欢,感觉好腥。”

  她照常拿桃子汽水。

  赤苇京治于是自己拿了葡萄味的。

  这个配置让桃沢月海不可避免地回到了某天傍晚。

  贩卖机,碰撞的汽水,腰间的手掌,不断纠缠的唇舌。

  以及一点葡萄的甜味。

  她隐约觉得似乎有电流顺着脊椎下滑。

  嗯?现在不接触都有电流了吗?这么高级?还隔空传送。

  “金鱼呢?我想看看金鱼。”她笨拙地转移话题,想跳开这个有点旖旎的氛围。

  “在楼上。”赤苇京治半抬眼,从长长的睫毛下看她,“我卧室里。”

  桃沢月海:“……”

  她现在说点别的还来得及吗?

  “我……”

  “桃沢。”

  两人同时开口,又都顿住。

  见她没有要再开口的意思,赤苇京治手指指节在沙发上轻轻敲击两下:“我们今天,还没有抱过。”

  “是你说的,每天要有……”他很短暂地笑了一下,“12个拥抱。”

  她说过吗?

  哦,她好像确实说过这种话。

  在某个晚上,温泉旅馆里,他们接完吻,赤苇京治哄她回自己被窝里睡。

  她当时扯了些歪理,说什么每天最低8个拥抱。如果有12个,她就给他奖励。

  那个时候,她脑袋里一定被温泉入侵了。

  “那你之后也没有这么抱过我啊。”

  “我认错。”赤苇京治笑着看她,“所以现在要来吗?”

  他明知道她最受不了他这种眼神。

  桃沢月海慢吞吞地往那边挪:“那你过来。”

  她这次倒是很有警惕心。

  赤苇京治站起来,对着她微微张开手臂。

  一切正常。

  桃沢月海贴上去。

  他身上很暖,手臂缓缓收紧。

  “这是第一个。”

  耳朵被碰了碰,电流激得桃沢月海直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