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练到了八点多。

  因为很开心,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桃沢月海当然不累,她后来又托了几个球,但都不怎么理想,于是只好坐在旁边看他俩练。

  她给小跑过来的黑发少年递上水杯和毛巾。

  赤苇京治没有靠的很近,和她隔着一段距离,但桃沢月海仿佛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度。

  称得上滚烫一词。

  他穿着深蓝色的半袖,肩背看着甚至有点单薄。

  但是凑近了,或者他动一动,肌肉线条就会很清晰的浮现出来。

  桃沢月海不动声色地收起素描本,仰着头看他:“要再练一会儿吗?”

  赤苇京治摇头:“今天就到这里,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他甚至都不问顺不顺路。

  等两个少年收拾好,天更黑了几分。

  桃沢月海第一次在外面逗留到这么晚,她有点怕,往赤苇那边靠了靠。

  他或许也有察觉到她的恐惧,没说什么。

  木兔光太郎话很多,一路叽叽喳喳到校门口,还是觉得没说够。

  但是赤苇在催他,于是他不甘心的挥挥手:“那明天见吧,小桃!”

  “明天见,木兔学长。”

  看着木兔光太郎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两人才继续往反方向走。

  目的地是电车站。

  没人问对方搭哪辆电车,只是往前走,然后在看见熟悉的班次时,一起上了车。

  一切都很自然,仿佛他们已经一起搭乘过数百次电车一样。

  车上人不多,桃沢月海挑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赤苇京治就在她旁边。

  毕竟是连坐的,距离很近,手臂难免会碰到,桃沢月海偷偷看他。

  哪怕是冲过澡了,他的体温也还没完全降下来。

  擦在一起的手臂虽然隔着衣服,但那温度却源源不断的传递过来。

  到最后,桃沢月海竟觉得自己的身体也热起来了。

  很快到了赤苇京治平时上电车的站点,但是他一点要下车的意思都没有。

  按理说她现在应该跟对方说送到这里就好,可桃沢月海说不出口。

  一方面她确实很想和喜欢的男生再多待一会儿,另一方面,天已经这么黑了,她不敢一个人回家。

  于是电车继续朝远方行驶着,又过了几站,桃沢月海开口:“我在这里下车。”

  第一次和他说话,第一次一起吃饭,第一次一起喝奶茶,第一次一起打球……以及第一次,被他送回家。

  很多个第一次。

  人类原来是会被幸福溺死的吗?

  桃沢月海甚至觉得黑暗也没那么可怕了,因为赤苇京治就在她身旁。

  在无边无际的黑夜里,他像不灭的星辰。

  她走路的步子很轻巧。

  长发顺着动作一起晃动着,莹白的月光和昏黄的路灯一齐落在上面,衬得那片水蓝色愈发波光粼粼。

  像澄澈的溪水,更像璀璨的银河。

  赤苇京治突然觉得掌心很空,想要牵住什么。

  他目光虽然隐晦,但桃沢月海对外界的视线颇为敏感,还是捕捉到了,她疑惑地看向了对方:“赤苇学长?”

  “嗯,我在想,桃沢今天传的那一球很准。”

  他在想,她那双和头发同色的水蓝色眼睛,漂亮的像是……

  就像是融化的月亮啊。

  桃沢月海不疑有他,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唔……感觉排球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参考了赤苇学长的托球,也计算出了一个合适的球路,包括角度力度都有考量,但是光这样,好像没法把球传好。”

  她似乎是真的在为这件事而感到困惑,赤苇京治也认真回复:“一个精准完美的托球,背后一定是有着成百上千次不完美的。”

  “哪怕是天才?”

  “天才的话,可能不完美的次数会少一些吧。”

  赤苇京治突然停下了,他侧着头看桃沢月海:“那么,你是因为什么而去学习排球的呢?”

  因为,想看你打球,不是在观众席,要再近一点,要看到你跳跃奔跑时绷紧的肌肉线条,和你的所有表情。

  她这么想着,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靠的很近了。

  桃沢月海踮着脚,左手攀在赤苇京治的手臂上,迫使他微微弯下了腰。

  两人的视线几乎齐平,呼吸也交融在一起。太近了,近到她颤抖的睫毛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借着昏黄的灯光,她的皮肤像是被镀了一层釉,变成甜蜜的焦糖色。她的嘴唇前不久才对着他扬起过很漂亮的弧度,是樱粉色的,此刻正闪着诱人的光泽。

  赤苇京治觉得大脑开始混沌起来,思考仿佛变成了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他几乎没法直视她。

  “赤苇学长的表情,好可爱啊。”

  桃沢月海突然这么说,她表情很认真的样子。

  赤苇京治的左手虚扶在她腰上,他喉咙微微滚动着,觉得手心有点痒。

  他突然很想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于是看向她的眼睛。

  在那双水蓝色的眼睛里,能够很清楚的看见他的脸。

  眼神锋利,嘴唇也抿着,不仅不可爱,甚至是有着攻击性的。

  “……可爱?”他迟疑的重复。

  “嗯,很可爱。”

  赤苇京治无奈的笑了:“可爱应该更适合用来形容你吧?”

  被反将一军,桃沢月海睁大了双眼:“可爱?我吗?”

  “嗯,我觉得桃沢很可爱。”他直白道。

  桃沢月海觉得自己的脸颊在迅速升温,她后知后觉的发现两人姿势很暧昧,终于害羞起来。

  她后退几步,想拉开这个暧昧的距离,但是因为太着急,居然忘记了自己还拽着对方的袖子。

  差点摔倒。

  好在赤苇京治扶住了她。

  他的左手扶在了她的腰上,被拉开的距离又重新缩短,此时此刻,他们的姿势很像是一个拥抱。

  桃沢月海的鼻尖从他的衣领擦过,闻到了很清冽的香味。

  是雪松的味道。

  这个特殊的拥抱没能持续太久,赤苇京治很快松开了手,桃沢月海也顺势离远了些。

  夜晚,街头小巷,昏黄的路灯,晚风温柔地抚过脸颊,试图降低燥热的温度,有月光洒下,少年少女慌乱的心跳重合在一起,路边一只野猫经过,伴着细软的叫声,很快隐去了。

  雪松的气味渗透进来,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

  她已经没法判断现在的电量了,反正一定是过盛的状态,桃沢月海甚至觉得自己现在可以跑个两千米。

  两人相顾无言,往巷子更深处走去。

  挂着“桃沢”姓氏牌的房子很快就到了,里面还亮着灯。

  这是道别的时候。

  然而没人说道别。

  “赤苇学长。”桃沢月海先开口了。

  可叫出对方的名字之后,她又说不出话来。

  好在赤苇京治很有耐心,并不催促她。

  “我今天很开心。”桃沢月海想了想,补充道,“比一个人画画要开心。”

  所以——

  “我以后还能再来看你打球吗?”她鼓起勇气,这么问。

  下午的时候,白福雪绘问她以后要不要经常来,那时候,她是怎么说的呢?

  “可是如果我经常来,难免会被人传闲话,赤苇学长会感到困扰吧?”

  “闲话?你在意这样的闲话吗?”白福雪绘略有些惊奇,然后意味深长的笑了,“更何况,困不困扰,都要由本人来判断吧?”

  ……

  所以,你会对此感到困扰吗,赤苇学长。

  “可以啊。”少年轻声给出了回答。

  他眉眼生的锐利,又不怎么喜欢笑,表情大多时候都很冷淡 ,此刻却呈现出一种温柔的神情来。

  这是最好的答案。

  糟糕,她心跳的声音有点大,在这样寂静的夜晚,她甚至担心这声音会被赤苇听到。

  “那么,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会方便一点。”赤苇京治晃了晃手机。

  “啊、好。”桃沢月海慌乱的从口袋里扒拉出自己的手机,解锁凑过去。

  又闻见了雪松的味道,清冽中居然浮现出一点干燥的暖意。

  很快,手机上出现了一条申请消息,上面写着:我是赤苇京治。

  中规中矩的自我介绍,但是很令她心动。

  桃沢月海点了通过。

  她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以至于赤苇京治是怎么和她说了道别的话,他的背影又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她一概不记得了。

  维持着这样的状态,桃沢月海坐在了餐桌旁,这是她第一次因为要看学校里的前辈打球而晚归,桃沢妈妈对此感到非常欣慰,于是晚餐做了她喜欢的炸虾盖饭

  明明是辣口,她却尝出了甜味。

  真奇妙,居然连味蕾都能欺骗过去吗?

  直到晕晕乎乎的洗完澡躺到床上,桃沢月海还是没能从这种情绪里走出来。

  她突然很想和赤苇京治说说话。

  于是她把手机按在心口,平复了一下雀跃的心情,精挑细选出一个表情包来。

  桃沢月海:「谢谢赤苇学长送我回家。」

  桃沢月海:「」

  赤苇京治:「客气。」

  对面的消息回的很快,他简直就像是、就像是守在手机旁边等她回复一样。

  桃沢月海抱着手机在床上打了个滚。

  她很想找点什么话题来说,又不知道应该聊什么,反复打了很多文字,却都删除掉了。

  于是“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在赤苇京治手机的对话框上方出现了很久。

  然后,“叮咚”一声,新的消息发过来了。

  风候月:「晚安,赤苇学长,明天见。」

  他弯了弯眼睛。

  赤苇京治:「晚安,明天见。」

  在赤苇京治高二的某天,一个风清月皎的夜晚,有人和他互道晚安,做了同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