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城今年的秋意来得好快。
小区栽种的枫叶被卷在风里漫天飘零。封净斜靠在窗边,抬手拈住一片吹向面门的叶片。
没等看清脉络,赵祁就敲了敲桌面,摘下耳机。
“房管!我要下播了,过来跟你的粉丝say拜。”
封净手一松,枫叶又被风送走。他走过去坐下,屏幕里冒出一张苍白俊美的脸,刚刚还稀稀拉拉的弹幕立刻以光速刷起了屏。
自荐枕席中客:【啊啊啊啊啊客客客客看我ID!】
感觉不太河里:【这个房管好像有那个颜值牛逼症……】
客从何处来 送出【卫星】x10
席中客今天更新了吗:【客大,你上本书完结两周了,是时候开新文了吧?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歇】
劳瑟劈很骄傲:【客客,户外直播要注意安全哦~】
…………
各种礼物特效把屏幕炸得一片绚烂,封净垂眼看着,慢吞吞道:“《庭回》还没拿到版号……少听营销号吹牛逼,识文年底的签售会我不去……别催,说了未来一年内不会开新文……户外直播?什么户外直播?”
最后这句他是回头对赵祁说的。
赵祁:“你看你看,上班摸鱼暴露了吧?身为房管连主播在播什么都不知道。”
封净关掉直播间,语气淡漠:“你还能播什么,走近科学预告版?排位十连跪?”
未签约灵异游戏揭秘区主播赵祁:“…………”
他嘴硬道:“这不是为了报答你无偿扶贫,才琢磨怎么整点活儿留住观众么。”
“所以就搞户外直播?”封净微微皱眉,嘲道,“你爬两层楼梯都喘得像条狗,还爬山?”
“你懂个球。”赵祁点出个播放量破千万的视频,“喏,看看,这咱头部主播小AC,上周五的户外探险,那个传闻闹鬼厉害的废弃医院——这个播放量,牛逼不?”
视频充斥着故作阴森的打光和一惊一乍的音效,看就是专业的前期布景后期制作。封净皱眉:“这个题材上面管得很严,平台不会推。他这视频是蹭了那恐怖片的热度,虚火,评论才几百。你照葫芦画瓢也爆不了,算了吧。”
赵祁挠挠头:“可刚才直播,观众都挺好奇那妹子说的那地儿的。”
他找到投稿人的对话框,把平板递给封净。
这个ID“我吃砂糖橘不剥皮”投来的故事是这样的。
砂糖橘妹子姓沈,是渝城隔壁s省人,老家在北部眠山山系的峻岭里。那一带自古有拜山神的习俗,直到破.四.旧的风刮进来,大大小小的山神庙才被拆除。
唯独有一座,因为建的地势太偏太险而逃过一劫。前些年搞乡村生态旅游,开发商想在那片建度假村,实地考察时才发现那座破败荒凉的山神庙。
这庙已经断了几十年香火,是拆是留无人在意,可拆迁队几次来人都遇上狂风暴雨,还频繁有人摔断手脚。有迷信的开始畏惧,工程无法推进,开发商不信邪亲自前来监工,结果直接坠了崖。
这下山神庙有神灵的传闻就算是坐实了,没人敢动那块地,度假村选址不得不改到隔壁山头,那山神庙也就一直这么孤零零地屹立着。
再说回沈妹子,她自小在外读书,只在寒暑假回家陪寡居的外婆住。外婆从小就告诫她不要往擒龙山的山神庙跑,说如今神像里住的早已不是庇佑一方的神明,只有山间精魅、游魂怨鬼。
沈妹听话照做,直到去年6月她高中毕业,带了几个要好的朋友来老家避暑,其中胆大的听了传闻心痒,非要去探险,暗地挑了个清晨就悄悄朝山神庙出发了。
醒来的沈妹看到几人发来的消息,顿时慌了神,外婆忙叫上村里人一起去山神庙找,说来也怪,明明相隔不足十公里,村里艳阳高照,擒龙山却是瓢泼大雨。
等众人到了地方,老远就看到庙外的小院坝里,四个学生匍匐着围成一圈,雨水早已将他们淋成落汤鸡,但几人像是感觉不到,狂热地朝中间那座本该立在庙内的神像砰砰磕头跪拜。
他们的额心早已破裂,血和着雨水淌了一脸,落地后又汇向神像底座,血线似蛛网般自下而上爬满神像。
远望之下,神像如同浴血的恶鬼,冷冷地注视来人。
这诡异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几个同学还在砰砰磕头,膝盖像在地上扎了根,两个大汉竟然扶不起九十斤的小姑娘。
村里老支书见多识广,来时就让人提了只大公鸡,见状当即用镰刀割下鸡冠,掰过几人的嘴强行将鸡冠血滴进他们嘴里。又划破鸡脖子,念叨着把鸡血从神像头顶浇了下去。
据沈妹描述,鸡冠血一入她同学嘴,几人的喉咙就开始冒白烟,然后高烧昏死过去。鸡血浇上神像瞬间,还能听见愤怒的咆哮。
这个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但沈妹子回忆起来依然心悸,她的那几个同学在退烧后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神像被村里人做法请回了山神庙里。但经此之后,沈妹子再没敢回老家去玩了。
她又是文字又是语音,说得断断续续,声音里还带着明显的害怕,封净花了好一会儿才看完。
见人把页面划到底,赵祁抬肘撞他一下:“如何,有兴趣没得?我查过具体位置,擒龙山隔渝城四百多公里,开车半天就到——还能顺道去都承看大熊猫。”
封净手指来回滑动,又看了一遍。
“哪天?”他问。
赵祁:“就这周日吧,别提前透露,我怕你粉丝去堵你。天亮出发,中午就能到——没问题我定酒店?”
“定吧。”封净把平板还给他,拿起搭在衣架上的外套。
赵祁:“你要回去了?留下来吃晚饭呗,想吃啥,我在河马买点儿菜回来你做。”
封净系腰带的手一顿,扶着门框回头:“你再说一遍?”
老公寓层高不够,封净186的身高愈发显得顶天立地,有种和外貌相符的压迫感——常年宅家写小说的人,皮肤白到有些病态。眼型虽漂亮,但因为眼睑下至,看人时会有些轻微的下三白,加之挺鼻薄唇,组就一张矜贵阴郁的厌世脸,活像个从中世纪埋到现在的棺材里爬出的吸血鬼。
他眉心正中有一颗红痣,芝麻粒大小,许是皮肤太好,越发衬得那痣红似血滴,给这张精致冷峻的脸上平添两分艳色。
赵祁立刻改口:“我说,路上小心哦~”
封净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带上了门。
他住的地方离赵祁家直线四公里,但在渝城这个以路线变化莫测闻名全国的直辖市,开车花了半小时。
连着几天艳阳,晚上渝城罕见地能看到星空。封净索性泡了杯浓茶,抱着电脑去阳台,窝在躺椅上准备修文。
一杯茶冲了又冲,直到茶色淡如清水,封净终于完成所有工作,给邮件设置定时发送,他合上电脑,慢慢伸了个腰。
凌晨三点,城市早已安眠,封净刚要起身,突然听见一道微弱的雷声。
他动作一顿,本能抬头,入眼星空浩瀚,银河玉带横亘天际,末端缀垂一轮圆月,散发着柔和光芒。
万里无云。
封净脸色冷下来,他摁向自己眉心那粒红痣,毫不意外地听到一声空旷渺远的呼唤。
说听或许并不恰当,声音不是出现在耳朵里,而是脑海里。从十六岁那年起,他脑子里就频繁出现一个“声音”,十年来坚定不移地传达同一个讯息————
……我在找你,你在哪里?
一开始封净以为是身体出了问题,但是从耳科看到精神病科,也没查出毛病。哪怕去寺庙里烧香拜佛,情况也并未好转。
好在幻听仅仅是幻听,未对他生活造成别的影响——除了脖子上那块木牌。
那块据说是他父母留给他的吊坠,从出生就带在脖子上的东西,在封净出现幻听症状后,也跟着出现了裂痕。
他勾住脖子上的银链,扯出木牌端详。十年过去,裂缝已经数不胜数,像块濒临破碎的玻璃,可指腹捻上去时又光滑如镜,觉不出丝毫异常。
封净盯了一会儿,把木牌塞回胸口,表情冷淡。
——听沈妹子的描述,那村里有能人异士,等去到擒龙山,找机会请人问问。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幻听,还是他真的背了什么冤亲孽债。
………………
周日。
天刚蒙蒙亮,赵祁就拎着大包小包下了楼,老远看到熟悉的黑色大G。封净靠在车头,绑带长靴几乎裹住整条小腿,勾勒出的线条修长有力;他指尖挟着根未点的烟,配上那张不苟言笑的俊脸,有种冷漠不羁的帅气。
赵祁吹了声宛转骚包的口哨:“帅哥,来这儿当车模没用,我们小区住户不是你的目标客户群。”
封净:“没关系,我刚刚改行做货拉拉了。”
赵祁朝他比了个中指,往后备箱塞东西:“停止你的阴阳怪气,这些可是老子斥巨资买的流量密码。”
“流浪密码吧。”封净嘲讽着打开副驾的门,下巴一扬,“你来开。”
赵祁比了个OK:“稳得一比。”
上高速后赵祁车速飚到150,性能极好的大g依旧行驶平稳,他弹舌“嘚儿”一声;“怎么样?”
封净正噼里啪啦敲着键盘;“可以,适合干司机。”
“去尼玛。”赵祁笑骂,余光瞥了眼屏幕,“你不刚完结一本么,还写啥?”
封净:“在跟《上宴下行》的编剧聊剧本。”
赵祁:“哟,业务这么宽泛?”
封净感叹:“没办法,金主爸爸给的太多了。”
《上宴下行》七千万的买断版权,是他八本书里卖得最贵的一本。金主爸爸财大气粗,看中的就是【席中客】的名气。尽管他一贯秉承“卖子求荣,不问后事”的原则,但抵不住金钱攻势,他还是挂上了编剧头衔。
赵祁听到价格,下巴都惊掉了:“你凭什么这么贵?”
封净:“父凭子贵。”
赵祁:“…………”
进到s省有个服务区,他们停下来吃了个早午饭,封净跟赵祁换位,随着导航径直开进此次目的地,擒龙山。
这个名字挺有意思,封净来前特意搜过当地县志,传说这里曾有一条巨蟒,修炼千年即将化龙,遂开始讨封。妖蛇盘踞山道,逢人就问——“你看我是蛇是龙?”如果对方说是龙,它就放其离开;如果说是蛇,它就把人吞吃入腹。两年过去也没讨齐百人封,路旁的骷髅白骨却已堆成小山。
村民深受其害,四处求救,终于有一道人闻讯到此斩杀了那妖蛇,但自己也在搏斗中丧命。当地人为了纪念他,将其拜作山神,立庙供奉,山也改叫了擒龙山。
本来封净想在上山前找沈妹村里那听起来有两把刷子的老支书了解情况,可让赵祁拐弯抹角打听,才知道这位老人家在上月就驾鹤西去了。
天不遂人愿,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封净还是得陪赵祁走这一趟。
擒龙山海拔近两千米,没有公路,他们只能把车停在山脚农家乐。赵祁本来想找个当地人做导游,可那些人一听是到擒龙山的山神庙去,都拒绝得飞快。无奈之下,他俩只能相伴出发。
山中树高叶茂,灌木丛生,下午三点的太阳也投不进多少,零零碎碎几束。小路几乎要被杂草落叶覆盖,耳边是窸窸窣窣的虫鸣鸟叫。封净走在前面,怕有蛇便拿了根棍子四处敲打,深一脚浅一脚边走边问:“你不要直播么,播啊。”
赵祁:“这会儿播个屁,我还没布置好。”
他的声音有些远,封净本想问布置什么,一回头就见赵祁从胸前挎包里抓了个干瘪的硅胶人偶出来。
封净震惊了:“……你出来直播带充.气.娃娃?”
这他妈是能播的?
赵祁:“……少他妈放屁。”
他掏出气枪哼哧哼哧打气,地上的人偶很快就从平面变成三维立体,白裙黑发,指甲血红,确实有些渗人。
“鬼屋闭店大礼包,”赵祁把背包扔给封净,“在四周都埋点儿,整完我们下去再直播走一遍。”
那包里是一些涂了血浆的断臂残肢,封净看得直皱眉:“有必要吗?”
赵祁手里拿着遥控器,掰动操纵杆,那充气女鬼嗖一下蹿到半空。他不会玩儿,试探地按了几个键,女鬼立刻呲哇乱嚎起来,像癫痫发作般在空中手舞足蹈,软绵绵的脖子没有支撑力,脑袋360度循环甩动,没一会儿头发就被树枝勾住,充气女鬼被迫挂在上头四脚朝天蹦野迪,直到赵祁手忙脚乱摁下暂停键才偃旗息鼓。
赵祁:“感觉如何?”
封净:“别问我,我瞎了。”
赵祁自欺欺人:“我觉得不错,大晚上谁看那么清楚,镜头扫一眼,氛围到了就行。”
封净:“你要待到晚上?”
赵祁:“肯定呀,青天白日地没有氛围。”
封净顿了顿:“那小妹妹说山神庙里有东西。”
赵祁嗤之以鼻:“你还真信啊?”
封净沉默。
赵祁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莫怕,咱俩个大老爷们,阳刚气十足,鬼见了都要绕道走。真撞上了也不虚,你现在多喝点儿水,到时候用陈酿25年的童子尿浇灭一切牛鬼蛇神!”
封净:“……说得你没有一样。”
赵祁羞涩道:“你好像忘记了我大学交过女朋友哦~”
封净面无表情:“滚。”
这些东西太辣眼,封净实在不想布置,看着赵祁孜孜不倦地给红黑白衣女鬼打气,他突然道:“这样天黑都弄不完,我倒有个方法可以快速解决它们。”
赵祁也没想到这东西这么费时,闻言眼睛一亮:“快说!”
封净:“你先闭眼,转过身去。”
赵祁索性直接走远处撒尿,回来就看到自己色彩缤纷的充气女鬼们和假手脚假人头在熊熊烈火里熔化。
“我艹啊!”赵祁惨叫一声,“你个龟儿,这就是你说的解决方法?”
封净淡定道:“你就说快不快吧!”
赵祁:“你麻痹啊……”
他干嚎着,却捡了根棍子撬动那堆塑胶,帮助自己的财富密码燃得更快。
“就知道你个傻逼在硬装。”封净嘲道,待明火熄灭,他拧开瓶水一边浇一边踩。塑料制品烧完只剩坨熔胶,他翻了个袋子把东西装进背包,看了眼时间,五点四十七。
山里黑得早,这会儿光线已经有些暗了。路才走到一半,封净不想在山上耽搁太久,催促赵祁赶紧开播。
赵祁在群里发了个通知,打开直播间瞬间进来三百多人。
他挥手:“嗨喽我的观众老爷们~”
怎么什么昵称都被占用:【卧槽真去啦?牛逼啊哈哈哈】
水路不通请走旱道:【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曾记否:【那妹子没一起来吗?】
席中客说可以日更三万:【六点就天黑了?】
芳心纵伙饭:【弹幕护体!!!】
更三万:【我胸大腰细屁股翘的客客老公怎么不出镜?】
“在呢。”赵祁转动手机让封净入镜,封净面无表情地朝屏幕挥了下手,算是打招呼。
赵祁的观众基本都是封净的读者,以往后者一露面,弹幕都是疯狂舔屏说骚话,但当赵祁把屏幕转过来,却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红色字体。
沃德迪奥大沃先莱:【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无1无靠:【我靠啊啊啊啊树上那是什么东西!!】
不想取名字可以吗:【日啊开始就这么刺激?!】
shdkxis5464:【南无阿弥陀佛护体】
说好共白头你却先焗油:【大威天龙!】
oruxjdh3465:【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送我你的小菊花:【啊啊啊啊啊齐齐快带我的客客跑啊那树上有鬼啊!】
赵祁看了眼弹幕,随即脸出画朝封净使眼色,封净厌恶地拿起遥控器,操控树上挂着的充气女鬼躲进灌木丛。
“我没看到啊,”赵祁拿捏了灵异直播的精髓,原地转圈360度拍了个遍,“你们看错了吧,这儿只有我和房管——房管,他们说有东西诶,你看到了吗?”
封净:“……没有。”
弹幕再次炸锅。
看到的和没看到的吵得沸反盈天,先来的给后进的解释发生了什么,有人表示录了屏要在群里甩截图。赵祁看着直播间蹭蹭上涨的观看人数,嘴角简直要笑裂到后脑去。
封净没有去看,越往前走地势越平缓,有不少人活动的痕迹,大概是之前来这儿的拆迁队造的临时灶台。
翻过这处石山包,一个破败的庙堂出现在封净视野。
“到了。”他回头对赵祁说,后者埋着头在跟弹幕互动,封净的目光轻易就越过他的肩头,落到不远处那惨白的身影上。
——先前被他遥控下来的充气女鬼人偶,正直挺挺地立在离二人不到五米的地方,沉默注视着他们。
封净抿唇,抬手盖住赵祁的手机屏幕。
“把直播关了。”他轻声道。
赵祁愣了一下,顺着封净凝重视线回头,脸色瞬间刷白。
“……那个,天黑了哈,今天直播到此结束,再见——”他竭力让自己声音不发抖,没有去管满屏的问号,匆匆关闭直播间。
“我艹啊那是什么玩意儿啊!”赵祁给吓懵逼了。
封净:“你的流量密码。”
赵祁:“……妈的,你说风凉话也看看时候!”
这玩意儿是充气的,轻飘飘的没多少重量,不可能自主像人一样站立——就算站着,也不该这么稳重。
封净手摸到背包侧边,把别着的兰博军刀拔了出来。
刀光如练,映亮了封净冷肃眉眼,他喉结微动:“我去看看。”
那东西一动不动,仿佛真的只是恰巧被风吹起来跟了一路。封净屏住呼吸,锋刃向前,抬肘便向充气女鬼心口捅去!
他学生时期因为一些原因没少打架,大学还专门学了自由搏击,出招极快。赵祁只看到一道残影,刀刃就扎进了充气女鬼的身体。
噗嗤一声轻响,那充气女鬼身体轻微晃了晃,却没有瘪下去。
……当真有鬼!
封净眼神一冷,调转刀锋向下猛地一划!
噗——黑红腥臭的粘液立刻从“伤口”喷涌而出!
距离太近,封净根本避不开,本能闭眼别开脸,同时一声尖啸响彻云霄,几乎刺破耳膜。
封净当即被震得头昏脑涨,再睁眼充气女鬼已然变了模样——人偶被翻腾的黑雾完全包裹,身形霎时暴涨,凝成一具高大的骷髅骨架。黑漆漆的眼洞里燃着两团青绿鬼火,居高临下俯视封净,贪婪地咧开嘴。
“……人肉——饿……”
涎水啪嗒啪嗒滴在脸上,封净心脏几乎跳出胸腔,无数团雾气缠绕住他的刀,连带着握刀的手也被囚住。骷髅鬼正要将枯爪伸向动弹不得的封净,赵祁咆哮着举起棍子冲上前。
“妖怪!吃爷爷一棒!”
棍子砸在骷髅身上发出闷响,黑雾瞬间四逸。封净感到桎梏一松,忙抬腿狠踢向鬼物胸口!
两米多的鬼物被踹得直直向后倒去,一声巨响,撞断碗口粗的树干!
赵祁刚要赞叹句兄弟牛逼,就被对方的怒吼唤回神。
“跑!”
封净猛推赵祁一把,那鬼东西显然被刚才的当胸脚激出了火,发出暴怒嘶吼。还没跑出几步,铺天盖地的黑雾瞬间将他们吞没,封净看不见赵祁,只听见了对方发出的惨叫。
一双枯爪从雾里探了出来,如掠食的毒蛇迅速钳住了封净的肩。
两朵鬼火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闪烁,黑雾凝成一张巨大的嘴,亮出两排细密尖锐的獠牙。
完了,这回把自己作死了。
封净感觉自己胳膊骨头都要被捏碎了,那血盆大口将他脑袋含进去,视野瞬间一片漆黑,后颈甚至感受到獠牙贴紧时的压迫感。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
几乎是同时,脑海里响起一声熟悉雷鸣。
胸口的木牌轻微颤了颤,约摸是又裂开了一道口子。
……这牌子的玄机,我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封净这样想着,脑袋突然被吐了出来。睁眼,见一道白虹撕裂浓雾疾射而来,抓在封净肩头的鬼爪瞬间消失。前一刻还气势汹汹要索他命的鬼东西发出凄厉惨叫,重物相接的动静听得人心惊肉跳。他循着如流星划过的白光望去,看到那鬼魅竟是被一柄……油纸伞钉死在了破庙前的门柱上。
油纸伞的伞把还在左右颤动,发出细细嗡鸣。鬼魅惨叫着扭动躯体,像被扎破的气球般迅速瘪了下去,阴森可怖的骷髅灰飞烟灭,只剩充气女鬼的胶衣长发在夜风里微微摇摆。
封净似有所感,看向那油纸伞投来的方向。
浓雾散去后露出朦胧月色,高大树枝里影影绰绰站了个人,对方轻巧落地,不急不缓地朝这边走来。
封净刚撞过鬼,不知来者是敌是友,暗自握紧拳头。
离得近了,封净才发现那是个高瘦的年轻男人,扎着个松散的半丸子头,发尾扫着锁骨。
模样倒是无可挑剔,要说封净这几年也接触了不少大明星,看清对方时还是被惊艳了一把——面前这个人着实生了一张能在娱乐圈里恃美行凶兴风作浪的脸。
因这优越脸蛋,尽管男人气质温润无害,封净也十分警惕,怀疑是不是山里的美貌狐狸修成了精。
男人走到他跟前,封净立刻防备地后退半步。
对方察觉他的排斥态度,停在原地,眼中笑意更重了些,目光柔和地落在封净脸上,像个极具风度的翩翩君子,对封净点头,伸手。
“你好,我是宋怀然。”
封净拧眉看了眼那只修长手掌,犹豫着握住。
……有点温度,应该是人。
“封净。你好。”
--------------------
必须在第一章 让两个男主都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