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影妖身的速度何其之快,便是明玑早已用剑气将李珣锁定,这一下也有些措手不及。

  破军仙剑宽厚的剑脊勉强挡在身前,嗡地一声强震,已被李珣一记血劫蚀元神光击中,霸道的冲击力使她立身不稳,只能后移卸力,李珣竟是得势不饶人,血光哧哧突进,压迫得明玑向后飞退,转眼便冲到大海之上。

  侧面的销魂妃子离二人至少还有百尺之遥,激战溅射的水雾却已扑到她的身上,感受到其中凶厉血腥的气息,她颇觉不适,皱着眉头后退一段距离。

  便在她后撤的时候,半空中传来一声叱喝,却是明玑嗔目强攻,破军仙剑之中,似乎炸开了一圈青芒光晕,一次剧烈的膨胀,将夺目的血光也淹没小半。

  这一波反攻,与明玑平日风格迥异,李珣似乎也有些意外,声势微挫,直到这时,旁观者们才将第一口气吸进肚子里去,然而,转瞬之间,漫天血光又是大盛,海天夜色之中,似乎铺开一片阴郁的血云,将明玑一口吞了进去。

  血光铺展开来,烧得海水哧哧翻滚,可照在身上,又是寒透骨髓,明玑知道这是护体真息挡不住燃血元息的表现,她却镇定自若,第二度鼓荡真息,纯以道心驱使,一切忧惧疑虑,俱都寂灭不生,破军仙剑“嗤”地一声,直直捣出,前方浊流激荡,漫天血云,被此大巧若拙的一剑生生破开一个大洞。

  明玑剑势再变,由雄浑转为灵动,手腕轻轻抖动,丝丝缕缕的剑气便形成一个细密至极的剑芒光圈,绞散了血云裂口残余的雾霾,她也身剑合一,冲击出去。

  即将完全冲出的刹那,明玑心中又是一紧,而她手中剑器却比灵台感应更早一线,先前微缩,即而在长哧声中,笔直前刺。

  这一瞬间,明玑的躯体与仙剑联成一道近乎笔直的线条,体内残存的剑气毫无保留地喷射出去,直指前方刚刚现形出来的李珣胸口。

  李珣不闪不避,只是伸出右手,正面迎上。

  剑气凌厉,血光浓稠,双方碰撞之际,却半点声息都没发出来。

  耀眼的剑光冲击丈许之后,便被消融得干干净净,可是破军仙剑本体却没有半分滞碍,一路势如破竹,直直刺入李珣伸展的右手掌心。

  血肉撕裂的声音响起,破军仙剑直直前突,一路破开肌肉骨骼,足足深入了半尺之深,几乎剖开李珣整个前臂,这才遇到了真正的阻碍。

  阻碍一现,便是铜墙铁壁。

  破军仙剑再度颤鸣,而嗡嗡之声初起,便走了调,剑尖笔直的冲击轨迹不可抑止地发生偏移,由剑身传导过来的剧烈震荡同样势如破竹,转眼蔓延到明玑全身,且一瞬百变!

  明玑周身气息登时被搅得大乱,对面李珣仍不依不饶,第二波震荡又至,两波力道交进,明玑手心的筋肉都被震得酥了,当前后变化相迭,终于握不住剑柄,低哼声中,身子被甩飞数丈远,而破军仙剑也留在李珣肢体之中,尤自抖颤不已。

  李珣略抬起前臂,打量这把害他身分暴露的剑器,沸腾的血液在剑身上来回流淌,为其蒙上一层污浊的外衣。

  破军仙剑的锋芒再度黯沉下去,且发出不甘的低鸣,似乎要从血污中挣扎脱身,只可惜,它已经不可能摆脱李珣为它划定的命运。

  剑吟声,很快被抹消,李珣用左手握住剑柄,微笑着将长剑从右前臂中抽出来。伤处的骨骼筋肉在血雾笼罩之下飞速愈合,等剑身完全拔出,他的右臂已经尽复旧观,连个伤疤都没露出来。

  抬起脸,直视远处两手空空的明玑,李珣笑容加深,仿佛完全忘记了之前那场激战,柔声道:“兼修旁门的害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师叔你明知故犯,为的是谁,我也明白,既然始作俑者是我,那今日我也就擅作主张,绝了你这分心思吧!”

  话音方落,他右手挥起,在破军仙剑剑尖处重重一敲,那宽厚的剑身便剧烈震动起来,其幅度之大,更像是一条垂死挣扎的大蛇,在扭曲蠕动。

  “停手!”

  明玑在远处叱喝,是李珣从未见过的疾言厉色,可惜这没有半分作用,挥过去的手掌又反手切回,锵地一大震,破军仙剑崩然断裂,飞旋的剑尖崩飞百尺之遥,在半空中碎成千百流光,散落入海。

  李珣手上这半截仙剑,则像是晒干的泥土模具,轻轻一碾,便化为细尘沙土,飘散开去。

  这样的破军仙剑,什么大师巨匠也休想再将它恢复如初!

  第十六集 故人往事 第六章 立威

  李珣像干了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情,拍了拍手,再掸去最后一点残余的铁粉,微笑着迎向明玑冷峻的眼神。

  海面上迅速沉寂下去,不过这场计划外的激战,却是迅速吸引了岛上所有人的注意。初时一两道,后来遁光更是接连不断,向这边汇集。

  不过数息时间,远近十里范围内,修士便越聚越多,无数的目光跨越夜空,聚焦到李珣和明玑的身上。

  不知道明玑现在是什么感觉,就常理估计,那绝对不怎么好受,对此,李珣只能在心中说声抱歉,他敛去笑容,两手陡然招展,血雾绕体飞动,也就是人们眨眨眼的空档,他身外已披了一层隐透血光的宽袍,正是那件与他肉身一起经过血神锻体的雾松铁袍子。

  作为少数能供他驱使的法宝,这种情况使来,倒比幽玄傀儡伺候还要来的方便。

  至此,除了那张情理之外的灵竹面孔,李珣上上下下,已尽是血魔打扮,结合前面的变化,便是个傻子,也能辨识出来。

  这一刻,多少声迟来的惊叹齐齐响起,便连海风都被这声息压过,挤出了极怪异的调子来。

  海面上的气氛一时间显得颇为怪异,不过与前面李珣明玑的顾虑不同,这里可有不少人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思,故而很快地,有人便鼓掌大笑起来:“明心剑宗高足,正道后起之秀,果然不同凡响!”

  有人附和着发笑、起哄,也有人冷眼旁观,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驳斥,正道九宗的修士一个个都成了哑巴,只能用复杂至极的目光盯紧海面之上那个赤红的身影。

  他们也想有所反应,可是眼前这比最光怪陆离的梦境还要来得荒唐的场景,还需要一个时间来缓冲和消化。

  李珣微偏过头,循着最初大笑挑衅的源头,移动视线,最终停在一个面熟的脸孔上,李珣想起来,这不正是当日在东南林海,那个临时插队的飞天猴儿吗。

  见此,他也笑了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本以为诸位心有灵犀,没想到这儿还有位入戏太深的……蠢货!”

  听到他话中深意,周围几个重量级人物的脸色齐齐沉下,也就在这颜色变化的瞬间,虚空中一声尖爆,凌厉的震波在数里之外迸发,转眼将那飞天猿魔卷入其中,紧接着又是一声炸响,对方精瘦的身子竟给炸飞了数里远,才灰头土脸的停下来。虽未当真受伤,已是脸面丢尽!

  “我不记得准许你来评头论足。”李珣没有任何动手的迹象,只是冷笑起来,最后以一句评论作结:“没家教!”

  一时间海面上人声收敛,四方投来的眼神里,尽都消去了轻浮之意。

  这时候,诸修士才记起来,眼前这位,纵然是这几个月间才猛然拔升起来的新秀,可是地位便是地位,他绝不是任人嘲笑的软蛋。便是嘲笑,那也是罗摩什、厉斗量这类宗师人物才能干的事情,飞天猴儿妄自尊大,可是要寻死么?

  李珣动用了暗处的阴散人立威震慑,却不给诸修士进一步缓冲的时间,放声笑道:“我报持诚意,千里迢迢来此,为何无人肯尽地主之谊?”

  当他的声音肆无忌惮地在海面上扩散之际,更多的修士闻讯汇集至此,而这些后来者在看到眼前的情景时,均未能免俗地发出或震惊、或诅咒、或辱骂的杂音。

  在这里面,有些熟悉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清晰也特别刺耳:“灵竹,你个混蛋……”

  似乎是明德的怒骂,这位直性子的师叔平日里脾气暴躁,山上诸小辈没有不被他骂过的,李珣当然也不例外,然而像今天这样,尖锐至带着颤音的嘶叫,却还是首次得闻。

  李珣侧脸对着那边,用眼角的余光便能扫到,然而他连眉毛都没动一根,依旧笑意不减,用充耳不闻或是唾面自干来形容,倒是十分恰当。

  这一波混乱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先前的静默氛围有着无与伦比的传染性,很快嘈杂的声音依次沉下,海风海浪声压过了一切。李珣直到这时才继续说话,语调轻松随意:“主事的不在吗?”

  他虽是单人只影,孤立于大海之上,而对上百位真人级数的高手,却依然声音琅琅,谈笑自若,如此气魄胆量,就是场中诸人都与他有仇怨间隙,也不免为之心折。

  不过没有人会明白李珣如今的心思,便连他自己也把握不住,只是排开一切情绪的干扰,他的思维运转却是越发快捷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