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火阎罗忽将声音高扬,在妖凤表明态度之前,打断了她的话,背后熊熊火光似乎也随之颤动两下。

  妖凤眼中寒芒闪动,冷冷盯去。

  病痨鬼深陷的瞳眸燃动幽火,分毫不让:“若敝人所猜不差,元君此时的态度……莫不是有心报复,却无处下手?”

  呛咳几声,冥火阎罗声音渐低,但仍清晰可辨:“当然,敝人相信,若元君要取古音性命,就算她身边有玉散人护持,仍是翻掌间事,最轻松不过。可眼下这局面,应当是嫌杀之太轻,又或是……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他的嗓音轻之又轻,其中却有轻雷郁动。一时间须发飞扬,昂然之姿,刺得旁人眼神生痛。

  李珣轻哼一声,却听到妖凤微微而笑:“一肚子花花肠子。”

  妖凤没有否认,那么,古音果然己存死志!

  心中有了这般明悟,李珣只觉得寒气自牙缝间丝丝渗入,积郁在五脏六腑之间,心目中古音的形象也前所未有的明晰起来。

  冥火阎罗毕竟不知其中秘辛,他口中的“玉散人”,此时己是行尸走肉,早不复当年之勇。也正因为如此,古音的状态远比他想象中的更疯狂。

  谈笑间翻覆天下的强者,和一心求死的阴郁女子,便在此刻合为一体。生死之别,看似简单,可那根本就是智者和疯子的差别。

  李珣宁愿对上十个惜命的智者,也不愿碰到一个不顾死活的疯子。尤其是这疯子还拥有着惊世绝伦的谋算。

  冥火阎罗只是点头叹道:“若古音不惜身顾命,其谋划之事,更要惊天动地,不轻举妄为,也是对的。可正因如此,元君更应该公示天下,以举界之力,将其阴谋抵消才是。”

  妖凤唇边冷诮之意不减,根本懒得说话。

  见状,冥火阎罗眉头跳动,眼眶中幽火闪烁,奇道:“元君这也不做,那也不做,难不成,只是想着报复古音,却不想干扰她的所作所为?敝人可否猜想,古音之所谋,亦是元君之所愿?”

  话音方落,身后祭台轰地一声大响,冲天阴火持续了半夜的强势之后,终于有所减弱,焰芒缓缓下挫,空气的爆裂声也逐步沉闷下去;妖凤的眼眸却燃起了夺目的火光,似要将祭台上的病瘩鬼化为灰烬。

  冥火阎罗只作不知,继续颌首感叹:“看来,便是如此了。元君当年受此界宗门围攻,夫妻反目,又委身于玉散人,满腔怨气,自然要有个发泄之道。由此看来,古音所谋非小,而且对此界伤害极大,而元君乐观其成……是也不是?”

  他分析得条理清楚,极具说服力,几乎让人以为,那就是事实:妖凤虽仍维持着凌厉的眼神,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半晌,在人们以为妖凤就要默认的时候,她忽然失笑:“冥火……你当我是傻子么?”

  余音犹在,本己干燥灼热的大气温度再次攀升,几乎能把人的毛发点燃,更有妖凤强横神念充斥其中,掠过李珣身侧时,便似有一记重拳轰过,激得他背后寒毛倒竖。

  李珣低喝一声,周身真息鼓荡,堪堪敌住外界飙升的强压。

  不过,妖凤并不是针对在场诸人。李珣依稀感觉到,岛外的广大空间中,因为剧烈的温差变化,使得草木生灵都显出其特有的气息来。

  藏匿的人物,再无所遁形。

  妖凤凤目含威,并无动作,一旁的青鸾却振动宽袖,哧哧连响,堪比神兵利刃的寒气四面迸发,岸边稀疏的树丛立时被砍去半截。

  青鸾此举,绝对是有的放矢。

  气刃所过之处,铮然有声,七八个人影隐隐绰绰现出身来,又很快没入更深的阴影中去。

  然而,就在变化的刹那,湖边树丛里,上百点火光同时点燃,莹亮的光线洒遍每一个角落,深暗的从林瞬间亮如白昼。这种情况下什么隐身匿形都是笑话,下一刻,青鸾凌空而至,纤细的身影抖散出弥盖四野的阴云。

  岛上,妖凤微微而笑:“你喋喋不休,便是为了让他们安置机关么……幽离神君何在?”

  伴着她的悠然话音,半空铿锵震鸣,丛林中的修士砰然四散,却仍不免带出数蓬血雾,形状凄惨之至。

  不过,林中修士一心退却,又散得极开,青鸾也无法一举建功。她目光稍转,己经选中下一个目标。

  青鸾身形甫动,忽有人哈哈大笑:“栖霞元君当面,何敢妄称神君,幽离在此。”

  青鸾身子停住,微蹙眉峰,扭头看去。

  这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移过来,指向李殉背后。

  背后的笑声震得李珣耳鼓生痛,他脸上不动声色,回头看去,丈许外,一个锦袍男子负手而立,目光越过他的肩膀,与妖凤抵在一处。

  此人不过是中等身材,其貌不扬;略嫌狭长的面孔上,星星点点都是细碎疤痕,更有一道长疤切过半面脸孔,直到颈后。

  其人模样并不怎么入眼,可是意态豪放,坦坦荡荡站在那里,便有一番雄壮气度。

  此人便是通玄诸宗宗主里,心思最为狰狞丑陋的一个,却成功地将满腔谋算都掩盖到豪雄姿态之下,比之冥火阎罗的幽深难测,是另一番味道。

  不过,此时李珣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幽离神君是如何瞒过在场所有人的耳目,悄无声息地潜入湖心岛上的?

  “一别多年,你的噬影大法倒是越发精进了。”冥火阎罗替李殉提出了解答。

  摊开双手,幽离笑道:“若没有湖底的暗道,老子就算把噬影大法修到顶,怕也瞒不过人家……对了,地宫内宗门秘典,我已是笑纳了,大师兄,你就安心去吧。”

  幽离最后几字阴冷寒透,如颈后寒风,刺入骨髓。别说其它人,便是李珣听了,瞳孔也不自觉放大一圈,忍不住扭头去看冥火阎罗的脸色。

  红影闪动,灼热的风从耳边刮过,李珣本能地摆出防御的架势,只是妖凤的目标并不是他,外放的气壁只挡住了对方迸发的余波。

  幽离神君放声大笑,身形飞退。

  作为幽魂、嗜鬼两宗,噬影大法修为最高的修士,他短时间内的爆发速度,并不逊色妖凤太多。他的身形拉出一条虚影长线,又在转瞬之间由虚至无,消没在光影交错的空间里。

  仅仅相隔一线,妖凤的手掌印在虚影最后消散的位置,聚然拔升的高温将方圆数丈的空气蒸发一空,随后才是炽白的火光四面喷发。

  李珣眯起眼睛,在刺目的光线下,扫到了一片被烧成气灰的衣襟下摆。

  一击不中,妖凤纤白的手掌顺势挥击,五指轮影,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数十道火线交织,将左边虚空切割得支离破碎。

  虚空中接连两声闷响。

  光影错乱中,幽离神君再度现身,前臂置在胸前,开裂的衣袖之后露出一段黑沉沉的护臂,想来是以此挡住妖凤的指力。

  妖凤目光扫过,神色略有波动:“司晨模铁!神君操持俗务之余,竟还如此用功,真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