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半晌,她才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姿态,摇头道:“果然,我还是做不得冷面师匠,讲起长篇大论没趣的很。还有你,这弟子的模样也太过古怪……罢了!”

  见她心情大有好转,李珣也稍稍放心,正要趁热打铁,早早将这问题消解掉,哪知明玑却又想起刚刚的问题来:“对了,你刚刚说,和谁交手?”

  李珣头皮一紧,这才发现自己没那么容易过关,幸好有了这么一个缓冲时间,他也想到了个借口,挠挠头道:“不少人……不过交手的就是天妖剑宗的徐亢,还有他一个姓罗的师弟,我是在和百鬼纠缠的时候碰上的,西南好乱!”

  “西南?”

  明玑若有所思,李珣不知道,她是否会由此联想到自己“迟到”的理由,不过看表面,情况还不坏。

  沉吟了一会儿,明玑方道:“若是天妖剑宗,便对了。‘蜂鸣快剑’说来简单,但若没有身剑如一的修为,怕也驾驭不住剑器。此界专修剑道的,也只有天妖、星玑二宗,你也走运,刚领教了天妖剑诀,便又见识星河禁制……”

  李珣暗中抹去一把冷汗。幸好他多留了个心眼,用在西南时交过手的天妖剑宗来顶缸,否则绝没有这么轻易过关。

  正想着,便见明玑眸光望来,清清淡淡中,偏有剑一般的犀利。他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思量,这直指人心的光芒,便在明玑的微笑中淡去了。

  她极小心地将两截断剑收入鞘中,却没有还给李珣的意思,只是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且去休息,明日我到宗门宝库,拿一把新剑给你。这一回,可不能再给人弄断了!”

  李珣忙谢了一声,但目光却一直瞅着明玑手上的青玉残剑,末了,试探性地问道:“四师叔,这剑不如让我收了吧,等有时间,我去千帆城寻一个顶尖的铸剑师,将其复原……”

  说未说完,肩上便被明玑用剑鞘轻敲一下:“就你有能耐!难道我的人脉就不如你?这剑的事,你就不必管了,我自有分寸。倒是明天,你要随我练剑,否则,下回碰上高手,断的就不是剑,而是你的脖子了!”

  明玑越是摆出师叔长辈的架式,心态便越是亲和无羁。李珣自是明白的,他心中一热,眼看便要答应,却忽又想起刚才和祈碧等人的约定,只好尴尬地向明玑解释。

  “那就暂且放一放吧,来日方长,是吗?”

  “来日方长”这词儿用在这里,颇有些古怪,而且明玑的神态也有点儿与之前不同的味道。

  但容不得李珣多想,明玑已摆了摆手,就那么转身出门。

  李珣送到门口,又怔了半晌。他觉得今晚上的明玑很是奇怪,话语中似有未尽之意,与她素来坦荡明透的风格极不相符。还有这告别,好像还有点儿仓促……事情不会变得那么糟吧?

  第八集 血影星河 第八章 徒儿

  坐忘峰之高之广,几可成为独立一界。且不说婴宁,便是对单智这半桶水来说,想在短时间内逛个来回,也是很吃力的一件事。

  所以,第二天登峰之前,李珣干脆卖弄一把,将当日专为婴宁所做的云车拿出来,稍做修饰,便载着五人东飘西荡,真如山间云气一般,起伏中飘然若仙。

  只是,李珣此时怀着极重的心思,玩乐之时,便总觉得提不起劲儿来。还好他只是负责指出石板埋藏的地点,祈碧等人又是兴致勃勃,气氛倒还不错。

  以驾云之术为依托的云车,速度并不慢,在第二天中午时分,当李珣从最后一次的埋藏地点,将一迭石板挖上来时,包括祈碧在内,所有人一起欢呼起哄,气氛热烈得紧。

  李珣看了他们一眼,耸耸肩,从这迭石板中挑出三片他认为还有些价值的,递给婴宁。

  这小姑娘也不在乎上面粘连的泥土,小心翼翼地接过,脸上极是开心:“我去把它们洗干净!”

  祈碧轻抚小姑娘的发髻,爱怜地道:“好像东边有个小湖,我陪你去吧。”

  婴宁笑嘻嘻地应了,当下便由祈碧带着她,御剑去了。

  李珣拍拍巴掌,笑了声“大功告成”,哪知竟没人搭理他,愕然转眼,却见单智眼神直勾勾地看着祈碧离去的方向,兀自出神。而一边灵机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看看单智,再看看空中的剑光,若有所思。

  这情形看得让人无奈,而其中的复杂关系,更令人眉头大皱。

  李珣暗骂一声“不知死活”,拍了拍巴掌,震醒两个同伴:“时候不早了,咱们虽是可以辟谷,可婴宁这孩子还在长身体,咱们去弄些吃食回来吧。”

  这一点自然无人反对。

  “那我去抓几条鱼来!”单智当下便自告奋勇,接了这个差事,驾剑飞去。看他剑光所指,分明就是祈碧所去的方位。

  李珣看得只能摇头,转脸向灵机道:“那咱们哥俩去打些野味儿,这坐忘峰灵禽异兽不少,但要是想找着美味,还是要请教我这地头蛇才成。”

  他的调侃却没起到效用,灵机虽然也在笑,但神情颇为勉强。李珣心中明白,脸上却做出迷惑状:“怎么了?”

  灵机看着单智剑光消失的方向,沉默了半晌,方转脸向李珣看来:“珣师弟,单师兄他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说了这一句,他又觉得表述得不太准确,皱着眉头补充道:“我是说,他这段时间是勤勉了,可那味道总有些,嗯,怎么说呢,似有些兴奋得过头。还有,我最近发现,他总是在偷偷地看……”

  灵机终究是老实人,说到这个地步,已经勉为其难,后半截话堵在喉咙里,是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了,倒把脸给涨得通红。

  看到他这模样,李珣倒觉得自己有些惺惺作态了。叹了一口气,他帮着灵机说出来:“看祈碧师姐,是吗?”

  灵机瞪大了眼睛,愣了半晌,方叫道:“原来真的是……你早知道了?那为什么不劝劝他?”

  “劝?”李珣揽过灵机的肩膀,苦笑道:“要不你去对他说,祈师姐是罗敷有夫,不要说想做什么,便是心里有什么念头,都是魔障,应敛神收心,刻苦修行,最终成道之类……你去试试?”

  灵机虽是老实,却不是笨蛋,只听李珣的口气,就知自己太想当然了。忙低头道歉,旋又挠头道:“那该怎么办?我看单智师兄的情况很严重了,咱们总该做点什么吧。”

  李珣对这个心肠极好的师兄向来是很欣赏的,不想让他着急,手掌在他肩上拍了拍,沉吟道:“其实最有效的法子,就是让祈师姐亲自对他说,让他断了念头。只是他此时恐怕已钻进了牛角尖……

  “祈师姐仍不知道这件事,而且,最近她与大师兄之间也有些问题,这时候去惊扰她,一个弄不好,恐怕大家连师姐弟都做不成,那时便糟糕了。”

  灵机听得龇牙咧嘴,半晌方道:“那,让他移情别恋可不可以?山上还有不少师姐、师妹……”

  在李珣的注视下,他的话音越来越低,终不可闻。

  李珣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撑不住,喷出笑声,旋又别过脸去,灵机说话时就勉强得很,此时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脸色已涨成猪肝一般。

  李珣不愿意让他太过尴尬,忙收了笑,摇头道:“这当然也是个办法。只是你也知道,单师兄以前是什么模样,这都是瞒不过人的。而且,宗门弟子,大都还是向道之心甚坚,像祈师姐这样的,十个人里未必能有一个,两下相加,你找谁去?”

  灵机无言以对,只能沉默下去。

  李珣叹了口气,有句话藏在心里,并没有说出来:“指路幽灯已深埋心底,几十年以邪欲助燃,互为表里,此时再想抠出来,哪有这么容易?”

  灵机没有找到“救治”单智的良方,心情显然也颇受影响,有气没力地去打猎了。李珣特地让他去抓一种很是狡猾的飞狐,希望能以此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而李珣本人则觅了个阴凉避风处,搭起一个简易的火灶。他是在野外生活惯了的,对此自然驾轻就熟,不一会儿便大功告成。稍一思量,他又登上高处,遥遥向祈碧那边看去。

  冬日里草木凋零,视野也变得分外开阔。李珣很快便看到,数里外山溪边上,单智正以格外夸张的肢体动作,努力逗祈碧发笑,看起来效果不错,这越发地令单智兴奋,在这边,都能听到他忘形的大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