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幻术!你是谁?”

  嗓音还有些沙哑,但是其中迸发出来的张力,却已经体现出一宗之主的镇静与强势。

  若不看眼前的情形,还真的很难分辨出究竟是谁受制于人。

  后方那人失笑道:“上人暂时不用费心考虑这个了,只需要知道,本人此时存了个施恩图报的心思,想从上人这里,弄些有价值的东西出来,还请上人合作。”

  “施恩图报?”天芷冷冷一笑,身后这人怕是没有半点儿“请”的意思,分明就是拿她的性命做要挟。

  只是,就算虎落平阳,她也不会容忍自己“被犬欺”,对她这种层次的人而言,所谓“要挟”,不过就是个笑话。

  听到天芷冷笑,那人也哈哈一笑。

  “有谁能想到,一代不夜城主,正道宗师,竟然曾与销魂妃子这等荡妇淫娃磨镜消遣!啧,都说迷琅连湖为此界胜景,原来只是上人寻欢作乐的淫窟,好,好得很哪!”

  那人说起来轻描淡写,但天芷听了,却好像被一记重锤轰在脑中,她身子一震,喉间迸发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怎知道迷琅连湖?”

  耳中只听得对方低笑不停,更令她心神不定,疑窦丛生。难道是刚刚的迷神幻术?

  可是刚才她固然神思纷飞,但毕竟回醒得快,也不可能说起“迷琅连湖”这处地名,那人又怎能如此笃定?

  越是这样想,她心中便越发地纷乱起来,忍不住便要回忆当时遭遇迷神幻术时的情景,只是才想了几个片断,她心中一紧,猛地明白过来。

  “混帐,你耍我!”

  心口因为猛然迸发出来的怒火而胀痛欲裂,她口中一甜,一口心血涌上,若不是被那人护着心脉,可能就要立毙当场,当然,她绝不会表示出一星半点的感激。

  “这都不上当,真难对付!”

  那人再次施展迷神之术未果,话音中便有几分赞叹,但更多的还是调侃:“上人何必动怒,而且,也不用惊讶。本人自有可信的信息来源,倒是上人自己,还不如担心一下自己的伤势才好。”

  说着,那人又嘿嘿笑了一声。

  “传闻中,上人素来是看不起人的,只是今日,也不知被多少人看不起了……自然,一切都是为了最后的绝地一击。只可惜,便不说此时上人欲振乏力,便在当时,上人也错过了一个大好机会啊!”

  天芷沉默不语。

  那人似乎很是多话,一旦开口,便滔滔不绝。

  “上人突入夜摩天,看起来是莽撞之举,而实际上,怕是颇有几分算计的。当然,这一连串事件变化迅速,没有人能扣准每一个细节,但上人只需要把握住两个关键,事态变化,便将尽在掌握之中。

  “其一,上人非常清楚,为了避免与正道宗门结下不共戴天的死仇,或者还有‘其它’一些原因,古音不会轻易对上人下杀手。

  “其二,对古音来说,鲲鹏老妖的威胁,要比上人来得更直接一些。所以,事情败露,鲲鹏一定会成为古音首要打击的对象,上人可以从中取利。

  “嘿嘿,鲲鹏老妖论心机、论魄力,比之古音差得太远,一心只想着趁乱拉出点儿势力单干,连鸠占鹊巢的胆子都没有。在这一点上,古音倒是看走了眼!

  “究其两点,再加上上人怀中这颗造化金丹,便知道上人那拼死一击,不过是个假象,或许上人确实想要置古音于死地,但却没有赔上自己性命的打算!

  “上人其实就是行欲取先予、实则虚之、计走连环的法子。而若再想得绝一些,若上人伤势转好,甚至还能再进一步,将前面独力闯关、与鲲鹏合谋、甘受羞辱,包括最后全力一击,全化为层层铺垫……

  “便是为了使古音她们认定上人已经技穷,至此放松警惕,使上人得以化明为暗,窥其新旧力道相接的虚弱之际,行博浪一击!只是,嘿,上人千算万算,还是少算了这‘长空飞雪’。”

  话话间,那人的手指轻触了天芷背心的伤口。

  在断笛被取出之后,这怵目惊心的血洞已在真息维护之下,迅速收缩愈合,此时碰来,只是微痒而已。

  只是天芷清楚得很,皮肉伤势好说,但内脏伤势,实是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心脉若断若续,兼又元神受创,气脉循环崩坏,恐怕就是服了造化金丹,也只能暂时续命而已。

  在她这种层次上,对生死之事的看法,与常人大异,当此关口,心志反而越发坚定。

  在后面那人耍嘴皮子的时候,她已借着脑子清晰的空档,将事情前后思索了一遍。

  此时趁着那人口中一停,冷冷开口道:“废话连篇,离题万里,难得你那同伴有这么好的耐性!”

  此时她虽然六识衰弱,对气息感应很是迟钝,但她仍能感觉到按在她后颈的手指温度,与背上那手指颇有差异,便是触感也有细微的不同。

  更重要的是,说话这人,虽然中气充沛,极有气势,话语中却总是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味道,与刚刚那驱毒时,举重若轻,有大家气度的手法极不相符。

  只是后面那人的脸皮厚度也是了不起,方一窒,便又笑道:“怎能说是离题万里呢?我只是将上人所经的几个关节指出来而已。

  “其实关键便在鲲鹏反戈一击的时候,不管那时古音等人是否有所准备,以上人五色神光的精妙,突下杀手,成功率可要比后来强得多了……上人当时又是怎么想的?”

  天芷心神微颤,其中缘由,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得多。

  然而,她只能深深地吸入一口寒气,竭力保持着心神的稳定。

  理性与直觉同时告诉她,对方正是千方百计地挑动她的心防,如果此时心动,前面等着她的,便会是一场比死亡更惨痛百倍的劫数。

  在死前,她要撑住。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在长篇大论之后,那人却蓦地沉默下来,只是将手掌贴在她背心处,将肌肤的热力缓缓渗透进来。

  良久,那人终于开口道:“玉骨冰肌,不外如是。”

  这话轻薄得很,然而那人诚挚满满的语气,还有那似赞似叹的尾音变化,便赋予这词句别样的涵义,就如同看着一幅绝顶的艺术品,行将付之一炬时的惋惜。

  黑暗中,传过来一声女性低低的嗤笑。

  那人只若不闻,径自叹道:“上人在笛子穿心之前,已经移去要害血脉,只是长空飞雪摧心蚀神,阴毒之至,已经超出上人的估计。

  “但更要命的,还在于上人精修数百年的心魔,重创下反噬自身……我就不明白,堂堂正道宗门之主,为何要去修我们这种邪门歪道?”

  听到“我们”一词,天芷心中又是一动,但她依然冷笑:“你也知道心魔精进法?”

  后面那人轻笑出声:“上人何必矫情?对敝人身分存疑,直说便是。当然,敝人也不会解释什么,只是想对上人说,如上人这般人物,当是此界之瑰宝,若是就此蒙尘陨落,可是让人伤心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