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旁人,必然看得一头雾水,偏偏李珣却是个知根知底的,立时就明白了。

  “羽夫人?”

  李珣上个月还见过她的,当时正是她给李珣委派“照顾”萧重子的任务,没想到一个月后,还流连在外。

  平日倒也罢了,如今阴散人功成复出,若以有心算无心,以阴散人之能,岂不是手到擒来?

  如此良机,也无怪乎秦婉如这般在意了。

  就李珣而言,这计划本身没什么问题,然而,选的时机却是大大糟糕。

  就在前几天及刚才,他分明向清溟、明玑保证,在宗门停留三个月,直至林阁祭辰之后,才会离开,偏在这时秦婉如发信求援,虽说求的是阴散人,可他能不去吗?

  而在这时,阴散人目光望来,一联想到信笺中的内容,李珣眉头一挑,冷冷地迎了上去。

  可是,出乎他预料的,当阴散人明眸中光芒闪动之际,并没有太多的戾气怨毒。

  双方目光只是一触,她便上动移了开去,环目一扫周围的环境,眸光明暗间,竟只是轻叹一声道:“坐忘峰?”

  如此语气,和四天前当真是天壤之别。

  李珣被她的态度迷惑了,不过从心中对傀儡的感应来看,此刻阴散人确实没有什么恶意。所以,李珣也投桃报李,笑了一笑:“不错,正是坐忘峰。你以前来过?”

  “是啊,若按你的说法,是偷偷来过。”

  阴散人倒像是闲话家常般,语气平和恬淡,她把目光放在了竹庐那边,微微一笑:“当时我见青吟,便知她想法不俗。若当时我得了手,也许你就没有这么多烦恼,只可惜,钟隐一剑把我劈下山去……嘿,好个钟隐!”

  李珣哑然失笑。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必是阴散人想挟持青吟对付钟隐,结果事败,惨败而回。

  这些当年之事听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只是他不明白,阴散人这是怎么了?

  正疑惑间,阴散人转过脸来,苦涩一笑:“当年以钟隐之威,追得我上天入地,虽然狼狈,但毕竟也能险死还生,却不想到头来,竟然是栽在你的手上……哈,自作聪明,如之奈何?”

  这样的话,李珣爱听!

  看着阴散人脸上淡淡的失落和怆然,他心中快意也越发地膨胀开来。

  让这样一个已经完全恢复灵识智慧的宗师级人物俯首帖耳,服从号令,他是没有绝对的把握。

  可是,通过驱魂炼魄通心大法的效用,他却可以封杀一切对他不利的事项。

  也就是说,就算阴散人恢复记忆、恢复智慧,并由此对他生出仇恨与怨念,她却没有办法将这仇恨与怨念付诸实行。

  想报复?只要这个念头一动,傀儡与主子之间的气机便会自动感应,那可怕的反噬之苦,就算阴散人是通玄界最厉害的刑讯大师,恐怕也无法抵挡那直达灵魂深处,使人发疯的虚弱与痛苦。

  这样一个曾经尊贵的、高傲的、智慧的、狠毒的宗师级人物,遽变为一个任人发泄,却连还手力气都没有的绝对奴仆。

  这种天堂地狱般的对比,比任何肉体上的折磨都要可价一百万倍!

  而且,虽都说自古艰难唯一死,可是对阴散人这种“已死”的存在而言,便是想通过死亡的方式摆脱这梦魇,亦属痴人说梦。

  除非李珣死了,否则她的灵魂便要在李珣的控制下,永远地存活下去,不管遭遇到什么!

  就李珣看来,面对这种情势,阴散人的屈服应该是迟早的事。

  不过,阴散人适应得如此之快,还是出乎他意料。

  李珣感觉,自己像是将拳头重重地打在棉花上,那种用错劲儿的感觉,甚至在一时间压过了赢得最终胜利的快感,郁闷得直想吐血。

  难道,这便是阴散人的智慧?

  不过,李珣的心境毕竟也不同以往,很快也就调整过来。

  毕竟从实用角度来说,能早一天使阴散人那惊人的实力和智慧为他所用,对他日后的前程也就越有利。

  看眼前的情形,也许再过上一段时间,所谓的“俯首帖耳”,也不是不可能实现。

  李珣发现,自己很容易满足呢……

  所以,他走到阴散人身边,与她并肩而立,低低笑道:“师叔是聪明人,也就应该知道,什么样的方式,会让我们两人都不吃亏。

  “──别拿那种眼神看我,我知道,这很不公平,可是,当年在嵩京,师叔您又何尝给过我公平?”

  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去,轻揽住她纤细的腰身。

  这动作很温和,阴散人没有反抗,也没有看他,唇边却逸出一丝苦涩到极处的弧度。

  “……说吧,你要我怎么做?”

  李珣心中一喜,举起信来,正要说话,忽地见阴散人神色一动,身形竞主动地隐去了。

  李珣方一怔,便见到远处光芒一闪,正是坐忘石特有的亮光。

  他心中一凛,手上用劲,将信笺震得粉碎,又洒到湖里灭迹。而这时,祈碧的身影在光芒下,已是清晰可见。

  “珣师弟,你怎么出来了?”祈碧一手举着坐忘石,一手则用真息拢着一堆野果,悬空扯了过来。

  那副举重若轻的态度,显然这一手是经常做的。

  李珣笑了一笑,还未说话,祈碧下一句便让他心中猛地一惊:“珣师弟,刚刚你在这儿,有没有谁来过?”

  刹那间,李珣目光变得如霜雪般冷厉,不过,在看到祈碧脸上完全出自无意的疑惑时,他的眼神又很快柔和下来,最终只是“啊”了一声。

  果然,有这么一个缓冲的时间,祈碧便笑道:“我在那边,似是听到有御气的声响……”

  李珣暗吁一口气,整个轻松下来,祈碧却是没有注意到李珣的神情,只是摇了摇头,笑道:“算了,没什么。我们进屋去吃果子……刚刚该把坐忘石留下的,很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