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有趣的家伙,留着罢!”

  阴散人的语气无所谓重视与否,便像是对待一个宠物或玩具那样,淡淡然,却自有一番气度在其中。

  只这一句话,便能有当年那位的九成神韵。

  任是李珣如何知根知底,听了这句,心中也不免泛出些特别的味道来。

  秦婉如自然没有意见,她随即又提了几件关系到“阴阳宗”的事情,阴散人此时果然是灵智大开,也不需要李珣再提点,随口应对,配合她对事件背景的熟悉,临机处置之下,竞然是天衣无缝。

  李珣都听得呆了。

  秦婉如只当这是应该的,恭敬地听训。

  待诸事告一段落,稍停了一下,又低声道:“徒儿冒昧问一声,师尊的伤势可曾痊愈了?”

  “嗯?”

  和着李珣的心情,阴散人一声低低的鼻音,便将询问、不满的情绪活现出来。

  相对应的,秦婉如的声线中也多了一分娇气、一分委屈:“师尊明鉴,婉如在近日偶然听闻了一件‘宝贝’,却不知师尊近况如何,才有此一问。”

  “宝贝?”

  “正是。婉如早年听师尊说起过‘炉鼎易得,玉婴难求’之语,也放上了心上。前些日子,机缘巧合,在一对散修道侣身上发现此宝,此时,‘宝物’已经足月,不日降世。地点就在这摩苍岭附近……您意下如何?”

  李珣听得一头雾水,可阴散人显然是明白的:“玉婴?是如意玉婴吧,这确是件好宝贝,只可惜,我已贯通《阴符经》,宝物再好,于我无用。你取来自用便是了!”

  秦婉如低声应是,声息虽短且小,但李珣仍能听出其中难掩的喜意。

  显然这玉婴是件极难得的宝贝,这让他心中有些痒痒的。

  但如果真让阴散人这么做了,或许是合了他的意,却绝不符合阴散人的性情。

  而且,即便他与阴散人心神相通,但这种太过详细的信息,还要口口告知方可,他还不知这所谓的如意玉婴,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呢。

  这边正揣想中,秦婉如又道:“师尊破关出山,可曾想好去哪里了么?婉如当随侍左右……”

  “免了吧,云蓝柯眼见退位,正是你用功的时候,早日取了宗主之位才是正事!”

  云蓝柯便是阴阳宗的宗主,阴散人说起他来,语调殊不客气,倒似还沾染了些当年让此人趁机上位的不屑。

  秦婉如低声相应,语气却是坚定得很:“宗主之位婉如势在必得,掌宗之日,必定力起沉痾,如今师尊又参透《阴符经》,合当本宗中兴!”

  “中兴?听起来不错!”阴散人微微一笑:“若你要中兴,便中兴吧,现在,我只对有限的几人感兴趣,比如,古志玄:又比如,李珣。”

  “李珣?”秦婉如语气十透着些迷惑的味道:“师尊重视古志玄,弟子并无异议,至于那李珣,究竟有何异处,值得师尊您来费心?”

  李珣在远处精神为之一振,知道戏肉来了。

  只听阴散人悠悠地道:“此子现在自然不如古志玄远甚,不过,他心性坚忍,手段狠辣,机缘、资质又是一等一的优秀,前途未可限量。更难得他这些年来,在正邪两宗,都颇有建树,手中控制的资源,你不可小视!”

  “师尊的意思是……”

  “此人用不好,是个麻烦;用好了,却是个极厉害的臂助。我且问你,你可有信心,将他控制在于你我有利的范围内?”

  秦婉如分明迟疑了一下,而仅是这一迟疑,阴散人便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如此,我了解了。若你没有十足的把握,便不要再存着完全控制他的念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师尊是说,和他有限度地合作?”

  阴散人低声一笑,道:“火候你自己把握吧,倒是这人心思狡狯,还要杀杀他的邪思歪念,这个,便由我来做吧!你自去办你的事。”

  幽幽的语辞让明知其中奥妙的李珣也打了个寒颤,她身边的秦婉如自是没有怀疑的道理,只道“一切听师尊吩咐”,至此,师徒对话告一段落,两人又向这边走过来。

  李珣慌乱调整好表情,做出闻声而动的模样,但在他目光瞥到阴散人身上时,却又猛地瑟缩一下,慌张地移到秦婉如脸上,目光中的涵义越发复杂,大致可以这么解读──

  “你骗我!原来开始时,你也不知阴散人的死活!”

  秦婉如笑吟吟的神情则可视为最好的回应:“你自己上钩,怪不得别人!”

  两人目光交错,秦婉如浅浅一笑,笑容中,也不知有几分同情,几分幸灾乐祸。

  便在这个笑容里,她再向阴散人施了一礼,飞天而去。

  场中只留下了李珣和“阴散人”。

  几乎就在秦婉如离去的同时,阴散人眼中充盈的神光忽地慢慢地黯淡下去,就像是两颗失去光泽的珍珠,再没有了那夺魂摄魄的魅力。

  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工夫,阴散人褪尽光华,又还原成了只能听人指令行事的幽二。

  李珣猛吃了一惊,从地上跳起,一时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才好。人的心思就是这么奇怪,先前幽二有如脱胎换骨的表现,让他在惊直喜中,几多恐惧。可是现在,幽二给打回原形,他又满心的不甘起来。

  虽然不知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那样一个既听话又有智慧的傀儡,难道就只能存在这么一小会儿?

  他目光又瞥向幽二手中“失而复得”的《阴符经》──如果将这玩意儿再看一遍,会不会再生出之前的效果?

  正搔头苦思的时候,他忽觉得不对,抬眼一瞧,山道上平静得很,并没有什么异处。但他一下子警觉起来,先平抑心情,随即四顾扫视,连侦测气机都放出去几束,却依然没有所得。

  皱起眉头,他也不怎么相信,能有人可以越过他布下的层层禁制到他周围,仍不被他发觉。

  可是,刚刚那感觉是怎么……动了!动了动了!

  李珣忽地发现,幽二本来平静至乎死寂的眼神,在前一刻,轻轻地波动了一下。

  开始他还怀疑是错觉,但很快的,那眼眸中的灵光便由点点滴滴而逐渐连成一片,最后化为一层如虚似幻的轻烟云幕,不可见底。

  然后,幽二闭上了眼睛。

  李珣深吸了一口气,以抑制怦怦乱跳的心脏。他小心翼翼地迈出了一步,想上前测一下幽二的情况。然而,在他第二步将迈未迈的刹那,幽二睁目,光芒如冰如雪,刺肤生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