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薛家住了三天便离开了,这三日除了问了两句薛长鸣婚事之事就一直闭门不出…
皇帝走的第二日,意外发生了,晋乐安做梦都没想到,他跟薛长鸣的事会被抖了出去,他一直小心翼翼从未露出马脚,可这世上哪有不漏风的墙,有人在坊间传闻,薛家公子欢喜男子,那人是薛家的养子,并且二人还在齐云山生活过好几年…
一传十,十传百,有些人批判薛长鸣品行不端,罔顾人伦,有些人受过薛家关照,反驳着说定是这位养子蛊惑他,不然为何薛长鸣出门几年回来心性大变,说这养子刚带回薛家时,曾用砖头将一条狗生生打死,如此心狠手辣的行为,说不定是哪个山上跑下来的妖…
刚开始他们还不知道这事,这天二人出门准备备点衣物,见街上的人总是投来各种各样不好的目光,晋乐安皱起眉,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走着走着,众人开始指指点点…
“都这样了还有脸出门,不要脸,呸!”
“快看快看,就是他们,竟做出这种事。”
“你说他们这么做怎么对得起他爹娘…”
“这人定是个妖怪,不然薛公子回来怎么会心性大变…”
二人皱着眉往前面走着,突然前面有一个小男孩跑过来,跑太急差点摔倒,薛长鸣条件反射扶住他的手。
“你没事吧?”薛长鸣问道。
“谢谢大哥哥…”小男孩喘着气感激的看了薛的一眼。
“把你的脏手拿开,别碰他…”一个妇人走过来一把拽过孩子,嫌弃的看了他们一眼,
周围的人因此也围了过来,议论纷纷…
“真恶心,不要脸…”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自古男女相交,阴阳结合,他们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你说他们怎么还敢出来…”
“孩子,我跟你说,他们是坏人,千万别学他们…”
“就是他,听说他是个妖啊,会蛊惑人心呢…”
“啪”,不知是谁丢过来一片菜叶,正好丢到薛长鸣头上。
有一就有二,众人纷纷拿着不要的废菜,垃圾,直直丢向二人。
“滚出尧县…”
“滚出中原…”
“你们做出这样的事,怎么还有脸活着…”
薛长鸣看着那从前对他温柔和善如今却变成嗜血猛兽的人,看着那一道道鄙视的嫌弃的充满恶意的眼神,愣住了,一片菜叶砸到了他的脸上…
“滚开…”晋乐安一把将他护在怀里,转头对众人呵斥着,眼里充满杀意…
众人还真被他的眼神吓住了,突然不知从哪儿飞来一个鸡蛋,砸到了晋乐安头顶,蛋黄从脸颊流下来…
众人回过神来,又开始不断抛来菜叶,有些胆大的人竟伸手撕扯着他们的衣服。
晋乐安抬手按住腰间的佩剑,正准备拔出之事,衙门的官兵赶来,很快就将众人隔开。
“让开让开。”为首的官兵粗暴的推开一个人。
“哎呦,官爷,这两个人,不干净啊…”被推开那人开始哀嚎。
为首的官兵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干不干净也由不得你们处置,我现在要带他们会薛府,都给我让开!”
“乐安…”薛长鸣这才回过神,看着晋乐安轻唤了一声。
“嗯。”晋乐安看着他,温柔的抬手顺抚着他的后背,“有我在,别怕。”
薛长鸣摇了摇头,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握着他的手,十指相扣,“我不怕。”
晋乐安看着他,更加扣紧了手指,轻声道,“好。”
他们说过,就算天打雷劈、万劫不复、千夫所指,都要…在一起…
官兵护送二人一路回了薛府。
薛庭昌看着地上跪着的二人,气的说不出话,薛母在一旁抹着眼泪。
半晌,薛庭昌走过来,看着自己的儿子,厉声道。
“外面说的,可是真的?”
“是…嗯…”薛长鸣刚说完就被薛庭昌踹倒在地。
薛庭昌气的脸色通红,转头问晋乐安。
“你们,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
晋乐安抬头定定的看着薛庭昌,毫无畏惧,一字一句说道,“回薛伯父的话,我们在一起五年了!”
“你!”薛庭昌抬脚想往晋乐安身上踹,突然想到已故的晋翰林,又收了回来,一把抓起茶盏就往地上丢…
“糊涂啊,你们让我这脸往哪搁?啊?让我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薛庭昌又走过来,抓起晋乐安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怎么对得起你那已故的爹,啊?你说,你怎么对得起?我救你回来,送你去齐云山,不是让你跟我儿子搞在一起的,你明白吗?你是大哥唯一的血脉,我是怕晋家断了香火!”
晋乐安眼神一眨不眨的直视他,“我明白!”
薛长鸣爬过来,抓着薛庭昌握着晋乐安衣领的手,坚定道,“爹,不是乐安的错,是我,是我先喜欢他的,是我非要拉着他与我欢好的。”
晋乐安皱眉反驳道,“不对,我们是互相喜欢的!”
薛庭昌闻言,放开晋乐安的衣领,气的有些想笑,“欢好?啊?你们背着父母做出这样有违人伦令人发齿之事,还有脸说欢好?来人,上家法,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这个逆子!”
下人很快端着托盘,将长鞭端过来。薛庭昌拿起长鞭,再空中甩出啪的一声。
“彦之,别打,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儿子,你要打就打我吧,是我没教好。”薛母闻言赶紧过来抓着薛庭昌的手,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哀求着薛庭昌。
晋乐安见状一把扯过薛长鸣的手,将他死死护在身后。
薛长鸣挣扎了一下,发现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十分用力,怎也挣脱不开。
薛庭昌看着地上的二人,再看一眼泪眼婆娑苦苦哀求的夫人,一阵心烦,举起长鞭的手终究还是没有打下去。
他一把将长鞭丢到地上,转身将屋里能摔的东西都摔在地上,试图用这样的方式缓解内心的怒火。
晋乐安缓缓闭了眼,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众人的唾骂,薛家父母的愤怒与失望。
身后薛长鸣拍了拍他的手,在他身后轻声道,“别怕!”
晋乐安轻嗯了一声。
这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持续了很久,直到薛庭昌摔累了,坐在椅子上看着二人一口一口喘着粗气。薛母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
半晌,薛庭昌抬手指着地上二人,
“带下去,都给我关起来!”
说完又缓了一口气,指着薛长鸣说,“聘礼已经准备好了,你,收拾收拾,半月后,进京。”
“爹。”薛长鸣还想说什么,被薛庭昌打断。
“下去!!”
下人赶来,将二人从地上拉起来,分开关进房里。晋乐安没有挣扎,垂着头一路跟他们走着。
薛长鸣一进屋便靠在门口蹲下来,双手抱住膝盖,额头枕在膝盖上,闭眼喘着气,以为这样就能减轻心里的烦闷。
半晌,窗户被人推开,晋乐安翻身进来。
薛长鸣抬起头看着逆光走来的人,终于不堪重负,眼泪滑落下来,在街道上被辱骂的时候他没有哭,在大堂被父亲责打的时候没有哭,偏偏看到晋乐安,却不争气的哭了。
“乐安…”
晋乐安在他面前蹲下来,抬手摸着他的脸,用手指擦掉眼角的泪痕。
“嗯,我在…”
晋乐安将薛长鸣拥在怀里,抬手轻抚着他的后背,二人沉默着,都没有说话…
二人被关了七天,门被一把铁锁锁住,只有饭点才会被打开。
本来可以从窗户翻出去,可谁都没有这么做,他们说过,要一起面对…
然而他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愈来愈烈,这件事就像导火索,很多本就不满薛府的人来衙门闹事,各种理由都有。
薛庭昌已经没有办法好好执政,只能回家待几天,这一下更是激怒了众人直接闹到了薛府门口,声称一定要给他们一个说法,有些人更是恶劣,说晋乐安是蛊惑人心的妖,要烧死他。
薛母想外出采办,被门口的人吓得只能退回来,薛庭昌不胜其烦,在书房不停走来走去想办法。
外出的李淮清这才收到讯息匆匆赶来,推开书房,看着薛庭昌这番焦急的样子,皱着眉。
“彦之。”
薛庭昌停下来,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看着李淮清,“淮清,你说,这事我该怎么办?”
李淮清摇了摇头,“彦之,你先别急。”
薛庭昌皱眉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你说我当初是不是不应该送他们去齐云山?怎么会发生这样事。他们的事是小,这外面的百姓我该如何交代?难道真要将乐安交出去?”
“彦之,我暂时也没有完美的解决办法,但有一个下策,你可愿听?”
“你说…”
“我觉得,他们之所以这么愤怒,是因为对未知排斥,对他们来说乐安与长鸣的事已经超出常理,可若我们将一切扳回正途呢?一切回到原点,他们是不是就可以平息怒火。”
“一切回到原点?”薛庭昌皱了皱眉,没太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李淮清点了点头,“长鸣有婚约是件好事,将这事传出去至少能转移他们的视线,乐安嘛…我想将他带回齐云山,到时候对外宣称薛府已经将他赶走,薛家没有这个人,他们自然也不会再把怒火撒在薛府,到时候乐安已经回了齐云山,他们也不会找到那里去…”
“可是这样一来…”薛庭昌迟疑道。
李淮清像是知道他怎么想,接着道,“是的,这样一来,他们两个再也见不到了,其实这对他们,对薛府,都是件好事,长鸣会有正常的婚姻,日子一久,乐安也会忘了长鸣,他会有新的伴侣。我说了,这是下策,在没有上策之前,下策方为上策。”
“下策方为上策…”薛庭昌一字一句重复道,
“好,我知道了,乐安那边我跟他说,就劳烦你将他带回齐云山,日后…就看他们的造化吧…”
“是。”李淮清应了一声就退下去了。
这天晚上,晋乐安的房门被打开,薛庭昌走了进来。
晋乐安一见他,便放下书站起来,抬手作揖,
“薛伯父。”
薛庭昌点了点头,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着,“你可知我来找你什么事?”
晋乐安诚实的摇了摇头,“我不知…”
薛庭昌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一句话,“乐安,放过游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