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门口来人的身份后, 大厅里的议论声戛然而止，空气中的温度霎时降到了冰点。
“你们吵什么？”
走近后，冷淡锐利的视线扫过面前两人, 最终停留在萧岚脸上。
“高总, 他……”
“高总，这个女人想红想疯了，胡说八道诬陷我，我看应该让她滚出剧组！”
还没等萧岚开口，金鹏已经凑到高海黎身边恶人先告状，劣质的古龙香水刺得女人眉心微拧，凝着寒霜的眸底闪过一抹不加掩饰的嫌弃。
“不是，高总，是他骚扰女性，借着说话的缘由一直对我动手动脚，他还……”
“放屁, 你再胡说八道，你信不信老子撕烂你的嘴！”
“金鹏，你！”
“够了！”
清冷的声线里透着无尽的寒意, 高海黎眸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狠厉之色。
“你说他性骚扰，有证据吗？”
女人此话一出, 寂静的大厅再次翻涌起小声的议论。
“我……”
面对高海黎的质问, 萧岚张了张嘴，垂在身侧的手死死地捏住单薄的衣角。
这个活动中心是个废旧建筑, 根本就没有监控，倘若没人为萧岚作证, 她压根就没有任何证据。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萧岚转身看了一眼在场所有工作人员。
可不出所料, 恳切目光所到之处，众人纷纷低头躲避她的视线。
没人愿意得罪金鹏这个睚眦必报的二世祖。
况且只是为了萧岚这个查无此名的十八线小群演。
“高总，你看，我就说她是想红想疯了，根本就是在这一派胡言！”
面对众人无声的反应，金鹏很是满意，他扬着头咧着嘴，语气里尽是得意。
“高总，我……”
“既然没有证据，这件事就算了。”
萧岚还想说点什么，却直接被高海黎冷漠的语气打断了。
女人的态度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想想也是，建河娱乐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群演得罪投资方？
“算了？怎么可能！”
萧岚还没说什么，一旁的金鹏梗着脖子，开始不依不饶。
“你想怎么样？”
视线掠过男人那张五官扭曲的脸，高海黎环抱双臂，眸光深沉。
“怎么样？这个疯女人严重损害了我的名声，我要她给我道歉，然后滚出剧组！”
金鹏的无理要求逐渐引起了在场知情人士的不满，可碍于男人的身份背景，他们也只敢暗暗不平。
“她给你道歉？”
“是啊，必须要让这个疯女人长长教训，我这还是看在你高总的面子上，否则我绝对不会轻易饶了她！”
男人眼里闪动着挑衅的目光，嚣张跋扈的模样十分令人厌恶，一旁的金芸偷偷瞥了一眼自家老板冷得吓人的脸色。
依照现在的局势，她大致能猜出女人的选择。
一秒，两秒，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一刻，人群中，唐星楚的视线始终死死地盯着高海黎，身侧攥紧的拳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萧岚，道歉。”
红唇轻启，高海黎嘴里吐出几个冰冷的字来，她的回答和金芸心里的结果不谋而合，也没有出乎在场众人的预料。
人群中，那双明澈杏眸中的光霎时黯淡下去，熟悉的绝望重新降临，唐星楚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一般，胸口堵得厉害。
“我没错，我不道歉。”
“你个臭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
见萧岚不认错，气急败坏的金鹏跺着双脚，指着女人就破口大骂，边骂还边扬起了宽大的手掌！
“住手！”
温柔坚定的声音传遍整个大厅，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了说话人身上，惊叹，议论，质疑……各式各样的目光仿佛要把女孩吞没。
看清说话人的那一刻，萧岚才从震惊中缓过来，她认出了这是刚才给她暖贴的那个年轻女孩。
同样被震惊到有些不知所措的还有金芸。
唐小姐？！她这是……难道……她要插手这个烂摊子？！
那……自家老板……
想到这，金芸战战兢兢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女人。
看见唐星楚那一刻，女孩的视线似是不经意地看了过来，对上那双清亮如水的杏眸时，高海黎身形一僵，薄唇微抿，握着热茶的手指骨节收紧，指尖泛白。
“呦，这是来了个多管闲事的？”
看着眼前皮肤白皙眉目温柔的年轻女孩，金鹏嘴上咧开一个轻佻的笑，语气里尽是挑衅。
“刚才高总问有没有证据，我就是证人，我亲眼看见他对萧岚动手动脚。”
没有任何犹豫，唐星楚直接站在了萧岚身前，她没看仿佛跳梁小丑般的金鹏，视线始终落在高海黎脸上。
“呵，怎么，你认识她？想帮她说话？刚才怎么不见你出来帮腔啊？”
看着眼前身影单薄的年轻女孩忽略自己，金鹏的声音变得愈发刺耳，语气也更加阴阳怪气。
“我以为，女性会帮助女性。”
唐星楚的话再次激起现场如潮议论的千层浪，这话里话外不就是明摆着指责高海黎吗？！
可是，这个年轻女孩不是跟着高海黎来的吗？
“任何事都需要证据，不会因为性别就另当别论。”
看清了眼前人眸底泛起的失望和从未有过的敌意，高海黎眉心微拧，语气不受控地变冷。
“好，既然高总这么说，那现在有证据了，我刚才亲眼目睹了一切，请问高总这次准备怎么解决？”
“……”
唐星楚的态度十分坚定，在这个问题上她不打算退让一丝一毫。
看着自家老板愈发难看的脸色，金芸急忙开口打圆场:
“唐小姐，这就是个误会，你……”
“误会？”
唐星楚笑了，无奈，失望，愤怒……错综复杂的情绪通通凝聚在这个笑里。
“看来建河娱乐是不打算公平解决这件事了。”
“公平解决？什么叫公平？”
面对眼前女孩不肯退让的态度，高海黎倏然上前一步，语气冷得吓人。
“这么多人，只有你说看见了，你觉得谁会相信你的话？你以为你自作聪明的伪善是在帮她吗？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如果萧岚不道歉，从现在起，建河娱乐就再也不会用她！”
女人的话犹如利刃般直戳心窝，她步步紧逼，唐星楚只得连连后退。
直到退无可退，看清那双眸子中透着的冷漠和麻木时，唐星楚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冰窟窿，寒意从心底霎时蔓延到四肢。
果然，资本家眼里只有利益，人的尊严和事情的真相对他们来说算个屁啊！
高海黎的行为引起现场诸多人的不满，可众人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胳膊拧不过大腿，何况是在这吃人的娱乐圈？这道理他们都懂。
“对不起，是我错了。”
萧岚的声音缓缓响起，只不过这次的语气里尽是低声下气。
她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呦，肯认错了？大点声，我听不见！”
眼见对方屈服，金鹏语气里尽是轻蔑和得意。
“对不起，是我错了。”
“再大点声，没吃饭啊！”
“对不起，是我错了。”
“你很金贵吗，不会鞠躬认错吗？”
“对不起！是我错了！”
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萧岚几乎是喊出了这句道歉，话音一落，她九十度鞠躬，一滴清泪掉在地上，连带她的尊严一并摔了个粉碎。
“早这样多好，今天我心情好，看在高总的面子上，这次就饶了你，滚吧。”
心情大好的金鹏扬长而去，萧岚站在原地，她死死咬住下唇，起身时，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面容。
见萧岚这般模样，唐星楚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无力感快把她撕碎了，心头像刀剜了一般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
“大家都忙吧，一会下一场就开拍了。”
金芸适时地站出来打圆场，众人也都识趣地四散开来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
包括刚才受了委屈的萧岚。
“唐星楚。”
见众人散开，高海黎敛去身上的锋芒开口叫女孩的名字，可她刚一抬手，对方却像是受惊般似地闪开了。
“我先走了。”
“站住。”
高海黎眉心微拧，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可在看清女孩的表情时，女人眸色突变，愣在了原地。
那双向来明澈温暖的杏眸此刻变得悲伤空洞，还泛着细碎的水光，仿佛一碰就会碎。
“从上次建河娱乐发了声明，我就应该明白你是什么样的人了，是我错了。”
带着哭腔的话音一落，手里倏然落了空，等高海黎反应过来时，留给她的只有一个看不清的背影。
“高总，您……没事吧？”
看着手依旧停在半空的女人，金芸想安慰却不知怎么开口。
和未来的演艺事业乃至生命安全相比，尊严能值几个钱？刚才那种情况下，高海黎能做的只有先保全萧岚这个人。
可偏偏天意弄人，唐小姐是这件事的目击者，涉世未深一腔热忱的年轻人怎么会懂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我能有什么事？”
手中的热茶早就凉了，可高海黎还是紧紧地握着，固执地想要从中汲取一丝温暖。
“那个叫萧岚的呢？”
“她去准备下一场戏了。”
“签下她，你亲自负责她的通告。”
“经过刚才的事，恐怕她应该不愿意签到我们公司。”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个星期我要在公司看见她。”
“是。”
看着视线始终望向门口的女人，金芸心里也不是滋味。
“我让你收集的证据怎么样了？”
“已经找到一些了，不过金鹏这个人行事谨慎，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
男人名声在外，从他进组那天，高海黎就安排金芸暗地里收集证据。
“好，收集好证据马上告诉我。”
“是，那唐小姐那边……”
“回公司。”
“……”
风停了，室外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冷了，明媚温暖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可高海黎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直到摸到大衣口袋里的暖贴时，女人微凉的指尖才回了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