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老六的事就先这样定下了。

  江辞心里还是相当激动的,虽然这位老六抢了她的路,但毕竟也是“老乡”,在这个世界恐怕也只有她们能互相理解彼此。

  江辞这回总算体会到“他乡遇故知”的那种兴奋了。

  在你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时,周围的一切都与你没有关系,你没有丝毫归属感,这个“故知”便成了你唯一的朋友、战友、亲人。虽未曾谋面,江辞的心里却已经生出了一丝依赖。

  饭后,小厮又端来了那碗黑糊糊的汤药。

  江辞面色一僵,她现在一闻见这味就忍不住反胃。江辞合理怀疑,那个大夫是不是故意整她,配出来的药竟然如此难喝!这都是不是苦了,而是一种怪味!会让人引起生理不适!

  尽管心里再犯怵,现在当着外人的面她还是得把药喝了。

  又是一通吨吨吨,江辞紧抿着唇把空碗放下,而后挥挥手示意小厮退下。

  谁知小厮前脚刚走,她一个没忍住就吐了出来。

  “咳咳咳,”江辞差点呛着,她一反胃眼泪就上涌,嘴里还不住的冒酸水。

  奚翎雪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拿出了手帕递给她,“你……要不要紧?”

  “要紧要紧,”江辞接过手帕擦了擦嘴,“麻烦给我倒杯水,谢谢!”

  奚翎雪:“……”

  她还真不客气。

  江辞漱了口,整个人都摊在椅子上,眼睛还是红红的,“太尼玛要命了,我跟你说,真不是我矫情,那玩意要一天喝三次啊!yue....”

  江辞又干呕了。

  奚翎雪其实心理怪不是滋味的,高奕的腺体是她所伤,她是想看着高奕痛苦,看她暴怒、狂躁,看她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可奇怪的是,奚翎雪现在没有一点报复的快感,反而有些于心不忍。

  “……不如换成外敷的药吧,别喝了。”

  “这不是大夫说口服的好嘛,”江辞道:“而且我也怕与高奕出入太大,引人怀疑。”

  吃饭的口味、洗澡等等,这些习惯可以说是因为奚翎雪而发生的转变,那喝药跟奚翎雪有个毛关系啊……高奕这种上过沙场的人,喝药就跟喝酒一样豪爽。

  “我让金玉再寻个大夫吧,”奚翎雪道:“看看能否换个药方,兴许不会这般难喝。还有,下次喝药记得备点蜜饯,含在嘴里就不苦了。”

  江辞抬眼看着她,颇有点受宠若惊。

  哇,黑莲花这是在关心她吗!

  她心里有我!

  奚翎雪:“……你这是什么眼神?”

  摊了一会那股恶心劲终于下去了,江辞来了精神,“哎,你说实话,你现在对我是不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好感?”

  她一边说一边还比了个“一丢丢”的手势。

  重点在于有就行,她相信量变引起质变!

  “嗯?”奚翎雪怔了一下,旋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觉得可能吗?你我之间只有旧仇,现在不过是多了一纸协议。”

  江辞撇撇嘴,“可刚才你明明还要帮我找大夫……”

  奚翎雪又笑了,“我那是因为——”

  找大夫是有私心的,但刚才她脑海中闪过的念头,确实也想让大夫再好好检查一遍腺体。

  这点小心思被高奕当面戳穿,奚翎雪更多的心惊,她发现自己竟然也会在乎高奕?!

  怎么会这样……这人之前是如何对她的,她可还没忘!

  江辞接话就道:“因为你口是心非,嘴硬心软。”

  奚翎雪回过神,微笑,“你多虑了。”

  “不是的,我太了解你了。”江辞道:“你这人啊,面冷、记仇、腹黑、睚眦必报……”

  奚翎雪的笑容渐渐消失,眸子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

  “哎呀,我还没说完呢!”江辞赶紧又道:“你虽然阴险了些,但内心还是很善良的,只是看起来难以接近。你在皇宫里生长环境那么恶劣,还老被人欺负,可你并没有长歪。我很欣赏你,坚毅勇敢,智商在线,关键还这么好看……”

  “好了打住,”奚翎雪本来都被拱起了火,现在又被这人一通夸的浑身不自在,“我帮你找大夫其实是想借这个机会,再检查一下你的脑袋。”

  听到这个原因江辞愣住了,原来是这样啊……不是关心她,是奚翎雪有别的目的!

  不过,她没想到黑莲花竟如此直接,连自己都拆穿。

  半晌,江辞指着头道:“你、你怀疑我脑子有泡?”

  奚翎雪:“……”

  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江辞想吐血,她之前解释了那么多,人家只以为她是神经病。

  奚翎雪道:“你变化如此大,我总要查清缘由。”

  “我一开始就说了呀!我这是换了个魂,不是脑子有病!”

  好吧,江辞已经从的目光中看出来不信了,她道:“行,那你去找大夫吧,随便查,我这个脑袋绝对是正常的!”

  奚翎雪点头,“那今晚你便早些休息吧,我回去了。”

  “啊?别啊!”江辞道:“我们都装恩爱了,肯定要住一起啊,怎么还能分房睡呢?那个小院送你了,咱们平日肯定要住在主院。”

  似乎也是这个理,奚翎雪脚步一顿,以前与高奕同住一屋她都是用药把人迷晕,再踹下床,让高奕在地上躺一晚。

  不如还用这招?这样夜间她也不必担心高奕图谋不轨。

  江辞吐了的药不便让府里人知道,金玉悄悄打扫了。

  两人洗漱过后,江辞关门落锁。

  奚翎雪脱了外衫,里面只穿了一件淡紫色的薄纱寝衣,材质很是轻盈。

  江辞又闻到了一丝淡淡的梅香,无意间就瞥到了她纤细的肩部线条,优雅而高贵,一不小心就被吸引了目光。

  按照时间线奚翎雪现在也才不到二十正值花季,乌发如漆,肌肤如玉,身段窕窈修长,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实在叫人移不开眼。

  江辞既花痴又羡慕,奚翎雪的这种身材她原来也有,可惜猝死后就穿成了高奕。这人皮肤糙不说,身上还留了好多大大小小的疤,她简直欲哭无泪。

  奚翎雪背对着人坐在镜台前梳理着长发,高奕的一举一动她都通过镜子瞧了个清清楚楚。

  奚翎雪手里握着个小药瓶,以往就是趁着高奕□□薰心的时候在她鼻子前一晃,不论多厉害的乾君都会立即晕过去。

  她正准备着动手,忽见高奕从柜子里又拿出了一床厚厚的被子铺在地上。

  “你睡床吧,我睡这。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而且你不是会用毒嘛,我可不想喷鼻血。”

  这坦诚的态度与干净的目光倒是让奚翎雪微微一怔,药瓶还隐在袖子里,迟迟没有拿出。

  以前的高奕绝不会要求睡在地上。

  江辞见她瞧着自己出神,便道:“你不用担心我,乾君身体好哪都能睡,而且我呀一沾枕头就睡着。”

  奚翎雪:“……”

  大言不惭,她是哪只眼睛看出担心了?

  江辞说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一下跑到床头使劲晃悠。

  “嘎吱嘎吱”,江辞摇晃的还挺有频率,旋即慢慢加速。

  奚翎雪听得耳朵都红了,“……你在干什么?大晚上的成何体统?”

  “你不是都猜到了嘛,还明知故问。”江辞摇累了换成脚来蹬,“做戏得做足啊。我跟你讲,张嬷嬷指不定就在哪偷偷关注着咱俩的动静呢!”

  奚翎雪一时竟无言以对,因为这的确很像张嬷嬷能做出来的事。

  不过……

  “你现在又不能标记,没必要弄这么大动静吧……”

  “这你就不懂了,”江辞道:“除了标记还能亲亲、摸摸、抱抱、滚来滚去的,花样多着呢。”

  奚翎雪脸颊绯红,“够了……”

  如果她不在这间屋子里,真的随便高奕怎么折腾。这下好了,明日都不知道府里人会怎么看她!

  江辞晃得手酸腿麻终于停了下来,奚翎雪才得以入睡,吹灭了蜡烛。

  药瓶就藏在枕头下,触手可及,但直到现在也没派上用场。

  夜深了,只有月光在静静流淌,两人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从奚翎雪这个角度看,高奕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有任何动作都会被察觉。

  江辞翻了个身,面朝着奚翎雪,一想到即将见面的“老六”,她就兴奋的睡不着。

  “哎,奚翎雪,你跟我说说呗,那个卖面膜的老板是乾君还是坤君?”

  奚翎雪闭着眼平躺,淡淡的回道:“中君。”

  “哦,男的女的呀?多大年纪?”

  “女子。与你年岁相近。”

  “那她的店开了多久?还卖什么别的东西吗?”

  “……”

  黑暗中,奚翎雪缓缓睁开了眼,“你不是说一沾枕头就睡着吗?”

  “哎呀我这不是激动嘛,”江辞道:“而且我也好久没跟人住在一个屋里了,感觉又回到了学生时代……”

  江辞的大学宿舍条件还不错,标准的四人间,上铺下桌。几个同龄人聚在一起,晚上不是刷剧就是打游戏,别提多开心了。

  那时候躺在床上,四个人总会忍不住聊天,说好了要早睡不熬夜,结果次次超过十二点。

  毕业后大家就各忙各的,联系也越来越少,再后来江辞也只是从朋友圈上偶尔刷到舍友们的动态。

  当初亲密无间的小伙伴都已经渐行渐远了。

  奚翎雪听着只道奇怪,学生时代?高奕在国子监倒是读过几年学,可并没有与别人同住。

  江辞感慨了一阵,用玩笑的口吻掩盖心中的惆怅,“奚翎雪,陪我聊聊吧。我睡不着,唠五毛钱的行不?”

  “毛”是什么单位奚翎雪不懂,她也不知怎么了,明明听那语气是轻松的,她却总感觉此刻的高奕像个可怜巴巴的小狗,让人不忍拒绝……

  等等,她在想什么?高奕根本不值得同情。

  江辞一直没等到奚翎雪回话,失落瞬间涌上心头。

  她突然好想家。

  白天的时候还好,可到了晚上孤独感就将她吞没。虽然她的家里也没有亲人了,但至少房子是她熟悉的,还有熟悉的床单,熟悉的被罩……

  而现在,她孤身一人在这里,这个世界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甚至也没有什么安全感。

  江辞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就打算这么睡过去时,忽然听到了奚翎雪缓缓开口,“据我所知,她的店刚开业不久,叫作黄记杂货铺……”

  江辞猛地睁开眼,黑莲花在陪她聊天?!

  方才的孤单感瞬间被冲散了大半。

  月光如水的夜晚,只剩下奚翎雪清冷动人的声音在屋内回荡。

  “店铺很小,除了那些新奇的玩意还卖一些日用品……”

  奚翎雪说着便听到高奕打了一声呼噜。

  她侧过身与人相对,借着朦胧月光恰好瞧见那人闭着的双眼。

  “高奕?”奚翎雪轻声问:“你睡着了?”

  回答她的只有平稳的呼吸声。

  当真是睡的快……

  奚翎雪不觉想,看来今晚是用不上那瓶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