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看月亮……
叶序默念着这句话, 柔和的目光低垂着，微微扬起唇角，还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和别人一起看月亮。
他从相册里选了刚才那张照片, 也跟着发了一条朋友圈, 配字是——今晚的月亮很好看。
像在回应闻也一般。
点击完发表, 门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响动, 叶序从手机上抬眼，回身看去, 只见姜映容抱着被子从外面推门进来。
姜映容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 岁月并未摧残她的容颜, 依然能从她的脸上看出早年的风韵, 但叶序的长相却并不像她, 相反, 林沨和她长得更像。
她边打开衣柜边说：“小沨的被子有点薄，最近天凉了, 我来给他换条厚的。”
叶序嗯了声, 收起手机站在一边，看着她在衣柜里翻找着棉被，手里的动作慢下来，嘴唇动了动, 像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他等了一会儿, 见她没说, 主动问：“妈还有事吗？”
姜映容顿了下，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这才慢慢开口, “阿序今年三十四岁了吧。”
叶序点头：“嗯，快三十五岁了。”
姜映容又扫了眼他的手机, 接着问：“谈恋爱了吗？”
“啊……”叶序反应过来她误会了，连忙解释：“不是，刚才在和同事聊天，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人误会，上次梁郁青也这么说。
姜映容抱起棉被，听见这话轻叹了口气，有些语重心长地说：“你也说你快三十五岁了，按理来说早该结婚了，妈不是在催你，只是不想你一直单着，现在你还年轻，等你老了怎么办，身边总要有个人。”
叶序默了下，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他每回都这么应，姜映容知道他根本没听进去，没再多说，只让他早点休息，然后抱着棉被出去了。
叶序从她身上收回视线，转头拿着换洗衣物去洗漱。
这几年他很少回来，催婚也是其中一个原因，每次回来姜映容都会提起这件事，但对于和别人组成家庭，现在的他着实没有任何想法。
可能白天睡得太久，叶序晚上竟有些失眠，时间还早，他起床找水喝，走进客厅时，才发现厨房的灯亮着。
厨房里，姜映容正包着明天早上吃的饺子，林怀安在旁边一起帮忙，门微掩着，光从门缝里透出来。
叶序走到门口，手刚碰到门把，听见里面两人的对话，又停下了动作。
“我问过了，阿序说他没谈恋爱。”姜映容把肉馅包进饺子皮里，絮絮说着，“他也知道自己快三十五岁了，可知道又有什么用，说了也不听。他自小就心思重，不爱说话，不像小沨，什么事都跟我说，我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林怀安接过话：“他没说别的？”
姜映容说到这里便叹了口气，“就说自己知道了，回回都是这话，让他相亲他也不去，我也管不了他。”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林怀安接着说：“小沨总有一天会成家，等到以后他们都老了，小沨连自己都顾不上，总不可能还要去顾他。”
姜映容思忖着点头，“你说的也是，等明天我再找他说说。”
厨房门外，叶序没有推门进去，手指微蜷了一下，慢慢缩回落在门把的手，转身回了房间。
他知道，他们在担忧什么，与其说不想看着他一个人孤独终老，不如说担心他有一天会成为林沨的拖累，说到底，他毕竟只是林沨同母异父的哥哥。
叶序躺回床上，闭着眼睛，抬手搭在额上，恍惚间，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父亲刚去世的那年，母亲哭着抱着他，说以后自己只有他了。
父亲去世的第二年，母亲和继父再婚，说她自己不得已，希望他能体谅自己。
父亲去世的第三年，母亲给他生下了一个弟弟，说他是哥哥，要爱护弟弟，还说他们是一家人……
越想越睡不着。
叶序翻了个身，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已经过了凌晨，外面的厨房早就没了动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汽车远远的鸣笛。
他翻看着朋友圈，在他发表完那条动态后，列表有很多好友给他点了赞，其中还有几条留言，闻也的评论在最前面。
闻也：^o^
梁郁青：到家了也不吱一声。
方芷兰：说得你到家会吱声似的，还好意思说人家小序。
林沨：不愧是哥，拍得真不错！
向末：嗯嗯？有情况？（）
最后那条是他们社长。
叶序挨着回复完，点回列表时犹豫了一下，不知道闻也有没有睡，想了片刻，还是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叶序：睡了吗？
发完又想，这么晚了，闻也肯定睡下了，怎么也没想到，他刚发过去一会儿，闻也就立马回了他。
闻也：还没。
闻也：学长怎么了？
叶序定定看着他的询问，指尖顿在输入框，他早已过了充满倾诉欲的年纪，很多时候，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了口。
在此之前，他很少跟别人讲自己的事，相熟的朋友中，只有梁郁青对他家里的情况最清楚，也最了解。
前几次不知怎么，竟和闻也聊了许多，也大概因为这样，他才会在这个漆黑的深夜里，突然给闻也发去消息。
过了会儿也没见他回复，闻也又发了一条：还好吗？
叶序看着这三个字，轻轻眨了下睫毛，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只回了句：没事，早点睡吧，晚安。
聊天框顶栏来回闪现着正在输入中，许久后，闻也跟着回了一句。
闻也：晚安。
第二天，天色刚亮，叶序就起来了，叠好床上的被子，简单整理了一下行李，因为没打算住太久，他带回来的衣物并不多。
出去时，姜映容正在厨房里蒸着饺子，听见叶序走近的脚步声，头也不回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天起这么早，你爸下楼散步去了，一会儿记得叫你哥吃早饭。”
说完，不见回应，她回头看了眼，看到门口的人是叶序，不由一愣。
“是阿序啊。”姜映容脸色微凝了下，缓了缓语气，“怎么不多睡会儿？收拾下吃饭吧，等会儿妈跟你再说点事……”
叶序截过她的话，“不用了，你们吃吧，我要出趟门，可能中午才回来。”抿了下唇又说：“公司那边有急事，我订了车票，今天下午就回去。”
姜映容微微一顿，“这么快……”
叶序嗯了声，“我先出门了。”
他说着，不等姜映容再开口，转身离开了她的视野。
出了门，叶序在楼下随便吃了点东西，去附近找了家花店，买了一束鲜花，随后到路边拦了辆车，抱着花束去了浅水市市郊的墓园。
墓园在一座山的山脚下，每次回来他都会来看看，把鲜花小心翼翼放在案台上，然后在墓碑前站很久很久。
今天也是。
已经是秋天了，风里带着几分肃杀的凉意。
叶序目不转睛看着墓碑上已然褪色的照片，他的眉眼更像他的父亲，看人时目光平和，温柔清润，像极了初春的细雨。
可惜早已物是人非。
临近中午时，叶序才从墓园回到市区，车上他想过给闻也发条消息，告诉他提前回去的事，想了想又怕打扰到他，决定等回了深水市再跟他说。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叶序扫码付了钱，下车关掉车门，有两人走在他前面，边走边聊，说话声断续飘进他的耳朵里。
“刚刚那辆车一看就不便宜。”
“那是当然，少说也是这个数。”
“上千万？这么贵！”
叶序没注意，揣好手机往前走着，刚迈出一步，一道低沉浑厚的嗓音突然在身后叫住了他。
“学长。”
乍然间听见这两个字，叶序身形蓦地一顿。
闻也？
他顿了片刻，缓缓回过身去，那道修长的身影就立在路边的车门前，穿着双排扣的深色风衣，衬得他肩宽腿长，身姿挺拔。
叶序一脸讶然地看向他，见闻也缓步朝自己走来，忍不住问：“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深水市吗？”
闻也在他面前停下脚步，对上他诧异的视线，声音不疾不徐，“学长昨晚好像心情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