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 成功让温自倾决堤,他紧紧环着陆景融的腰身,脸颊贴着他的衣服, 溃不成声。
怎么会不疼呢?
他也曾经置身于火海中,炙热的火蛇吞噬了他身体, 他最是清楚这样的感受。
然而陆景融却是依旧温柔。
他轻轻地顺着温自倾的背,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极了在呵护至真至贵的宝贝。
他的声音如同水底轻暖的涟漪, 浮在温自倾的耳边, “乖,不哭了,我真的不疼。”
陆景融再次强调了一遍,可话虽如此,但到底是凡胎□□, 这样大面积的烧伤,又怎么可能不疼呢?
可他偏偏说了不疼, 一是为了安慰倾倾,怕他感觉内疚,二是这点伤口相较于上一世倾倾被活活烧死的结果,他没有脸也不愿说出一个疼字。
“伤口只是看起来吓人,其实不怎么疼的,吓到你了对不对?”陆景融还在安抚着温自倾。
温自倾的手依旧环着陆景融, 他使劲地摇着头。
这样的伤口, 又怎么会吓到自己,他只是替陆景融委屈和难过, 看着他藏起自己伤口,好似平常一样同自己说话, 便仿佛看到了上一世的陆景融……
“不要难过了,已经上过药了,医生也说了按时抹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陆景融见他一味的摇头,便耐心地解释道。
“可是……会留疤的。”过了好久,温自倾终于带着浓厚的鼻音,闷闷地开了口。
陆景融闻言轻笑一声,更是不在意,“男人留点疤,更俊朗。”
更何况这是为了救倾倾留下的疤,对陆景融来说更是勋章,他求之不得。
相信之后每每看到,他都会无比的庆幸,庆幸自己到的及时,将倾倾救了出来,避免了上一世的悲剧。
温自倾心里依旧绞成一团,他还是担心地问道:“……还有没有其他哪里……也受伤了?”
他的话音刚落,便感觉到脸颊下的胸腔微微震动。
然后,陆景融带着笑意开了口,“怎么,这么不放心,你要不然亲自检查一下?”
温自倾听出了他是不想自己担心,故作轻松的玩笑话。
他依旧紧紧抓着陆景融的衣角,脸颊却离开了他的怀抱,他抬头看向后者俊朗的面庞,喃喃地问道:“你……为什么会冲进火场救我?”
“因为,我喜欢你。”
喜欢的话语在这一世,被陆景融坚定地说出口,像是半空中坠落的硬币,清脆利落,没有半分的犹豫。
陆景融漆黑的眸子看向温自倾,缱绻绵长。
上一世,因为他的隐忍不发,与倾倾错过了良多,这一次,他不会了。
没有什么比直白的喜欢,更让人清晰,一目了然,而真正的爱意也是要坦坦荡荡,让爱你的人感受到。
很显然,温自倾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前已经觉察到了陆景融对自己的喜欢,不然上一次在福利院,他也不会赶他走了。
那时候的温自倾,害怕悲剧重演,漠然地赶走了陆景融。
可如今的温自倾知晓了过往的一些真相,再亲耳听到陆景融这句喜欢的时候,他却是“轰”得一下子,无数的烟花在他的脑海中炸开。
反反复复在脑海中回荡着的只有一句陆景融的喜欢。
心脏止不住地狂跳,眼眶又在一瞬间涌上了暖意。
温自倾怔怔地看着陆景融,所以,爱意能被人轻易忘掉吗?
他原本以为答案是能,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便能够忘记当初的一切,可如今亲耳听到了陆景融的一句喜欢,他原本沉寂封闭的心似乎又开始跃动。
这么多年,沈牧航和威廉一直围绕在他的身边,他不是不明白他们的心意,他也清楚他们会是很好的伴侣,可是他接受不了,他一直告诉自己重来一次的意义是救赎曾经的自己,感情什么的都不重要。
可在威廉说出陆景融可能喜欢的时候,他却乱了心,害怕自己沦陷,直接赶走了陆景融,然而威廉和沈牧航始终萦绕在他的身边,他却丝毫不惧。
所以,陆景融对他来讲还是特别的那一个……
“我……”温自倾带着湿润的腔调,在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刚开口说了一个字,便被陆景融制止了。
陆景融用指腹,轻柔地捻过他眼中的泪珠。
他带着让人安定的语气,温柔地开了口,“不要因为愧疚,去做任何的决定,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跟着自己的心走。”
“我喜欢你,因为你是你。”陆景融的语气中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我当然希望你是喜欢我的,但我更希望你能跟着自己的心走。”
“希望有一天,你会喜欢我,不是因为我只身火海救了你,也不是因为你看到了我臂膀上的疤痕,只是因为我是我。”陆景融目光深沉地看着倾倾。
而你就像上一世那样,坚定不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我。
陆景融的眼睛亮亮的,就像是夏夜的银河,缀满了发光的繁星,璀璨而又耀眼。
让温自倾一时看得失神。
他清楚地感觉到了胸膛那颗心脏的跳跃,与之前不同。
可正如陆景融所说,他不能确定是这异样的心跳是因为知道陆景融只身火海救了自己,还是因为看到陆景融为了救自己留下的伤疤,又或是知道了上一世陆景融遭受的骚扰。
这样,还是他曾经以为的爱吗……
陆景融见他迟迟没有说话,于是打算起身。
温自倾觉察到了,瞬间慌乱地收紧了攥着他衣角的手。
陆景融感觉到了,他垂眸看了眼身侧用力的双手,然后揉了揉倾倾头顶的发旋,“无论如何,我一直都在。”
这是他对倾倾的承诺。
陆景融语气温润,如玉般的笑容镶嵌在眼角眉梢,在渐渐升起的日光中,衬得晶亮莹润。
说完,陆景融哄着温自倾开始午休。
见人睡下后,陆景融悄悄地离开了病房,去找了值班医生,换今天的药。
医生帮陆景融处理过手臂上的伤口,便让他转过身去,撩起衣服之后,便能看到陆景融后背上方,有一大片的烧伤。
背上的烧伤比手臂上的还要严重,苍白肌肤基地上,分布着不同密度的猩红斑点,红白相间外,还隐约可见处理过的水泡痕迹。
原本干净的背,如今是一片狼藉。
当时,陆景融冲进了火海,他一眼便看到了被捆绑着的温自倾,帮他解绳子的时候,一根烧着的横梁突然掉了下来,陆景融下意识地用脊背护住了怀里的人,然后臂膀顺势格挡了一下。
“好在没有感染,可以融合修复。”医生看了看伤口的情况庆幸道,然后又按照惯例叮嘱着注意事项。
“要多久才能好?”想了想倾倾的担忧和在意,陆景融皱着眉问道。
“愈合时间一般需要三到四周,而且你这个很有可能会留疤。”对此,医生只能如实道。
陆景融自然是不在意留不留疤的问题,他只是担心会被倾倾看到。
他怕倾倾会自责会愧疚……
然而,还不等陆景融再次开口说话,穿着病号服的温自倾便冲了进来。
就在刚刚的病房里,温自倾就根本没有睡着,他假寐似得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直到听到陆景融关门的声音,他才睁开眼睛,起身跟了过来,然后,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陆景融见倾倾过来,第一时间面对着他,整理好了衣服,以确保背上斑驳丑陋的伤口不被他看到。
然而温自倾在外面已经将医生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一步步,义无反顾地朝着陆景融的身后走去,然后掀起了他的衣服。
陆景融反手阻拦着他,语气沉重,“别看,我怕会吓到你。”
“不会。”温自倾轻声道,“我自己都是个被烧死的人,又有什么能吓到我呢?”
伤口果然如他们所说,面目狰狞,血迹斑斑,不忍直视。
温自倾耸了耸鼻子,强忍住繁杂的情绪,然后看向医生,认真道:“能麻烦您把注意事项再跟我讲一遍吗?”
于是医生事无巨细,将换药的时间,需要忌口的东西,等等等等,通通说了一遍。
温自倾拿出手机便签,听得无比仔细。
另一边,陆景融却是怔在了原地,哪怕倾倾刚才的声音如同蚊呓,可他还是听到了倾倾在说什么。
他说,他是个……被烧死的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陆景融不知所措地看向温自倾,内心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难道说倾倾也和他一样,是重生过来的人!
所以这一次才会跟上一世有那么多的不同!父母的葬礼上,倾倾只是同他擦肩而过,并没有将他带回温家,倾倾选择了出国留学,还有游泳馆里拒绝了自己,等等等等。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这边温自倾还在认真打着拼音,详细得记录着医生的每一句叮嘱。
下一秒,陆景融却是突然走到了他的跟前。
他将温自倾手中的手机抽走后,然后将人拥入了自己的怀中。
温自倾猝不及防,脸颊再一次贴上他滚烫的胸膛。
不同与上一次自己主动投怀送抱,陆景融回应给的温柔的轻拍,这一次他抱着自己的力道很重,像是要把自己揉进他的骨血之中。
身后的那一双手臂的存在感更是强烈到,如同焊在温自倾腰际的一根烙铁。
温自倾一时怔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过了许久后,他才听到陆景融沉闷的一句:“对不起。”
沉闷的声音中带着不为人知的轻颤,似乎带着千斤的重量,从空中跌落,猝不及防落入温自倾得耳中,让他一时茫然,不明白陆景融这句突如其来的对不起,到底是什么含义。
“怎么了?”知道他背上有伤,温自倾小心翼翼地环住了他的腰身,询问道。
陆景融没有说话,他垂着眼眸,只是将头更深地埋在了他的肩头。
“是不是伤口又疼了?”见他迟迟不说话,温自倾猜测道。
陆景融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一次,是心口在泛疼,他心疼倾倾遭受的种种,在经历了那样的苦难后,他的倾倾还愿意同他交朋友。
陆景融眼眶微热,抱着温自倾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温自倾感觉到了。
他以为陆景融是疼的不行了,于是赶忙喊一旁的医生来帮他看看伤口。
“刚才我可能碰到他的伤口了,医生,你再帮他好好检查一下吧。”温自倾一双眼睛里写满了不放心。
他还记得,刚才病房里自己死死环着陆景融的腰身,虽然伤口都在背的上半部分,但他还是不放心,怕自己刚才的动作伤害到了他。
陆景融却是无动于衷,他依旧双臂锁的死死的,抱着温自倾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撒手。
“倾倾……对不起……”陆景融好不容易又开了口,却依旧是在道歉。
温自倾秀气的眉头皱起,“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曾经对你……做错了事。”陆景融哑了嗓子,喃喃道。
他依旧耷拉着眼眸,整个人被雾霾色笼罩着。
温自倾尝试着将他推开。
陆景融虽然抱的很近,可在觉察到温自倾推他的一瞬间,便自觉松开了手。
终于,四目相对。
温自倾眉眼温柔地看向陆景融,“我不太清楚你说的错事,但是有一句话,我觉得我哥说的很对,他说不要总沉浸在已逝的人和事上,立足当下,珍惜身旁人,这句话,我与你共勉。”
温自倾继续道:“就像你刚才说的,让我不要因为愧疚做任何的决定,跟着自己的心走。”
温自倾说着,抬手虚虚地环在陆景融的腰际,他抬起头,直直地看向陆景融的眼睛,面如桃花,“这,就是我的心。”
陆景融垂着眼睫,安静地看着眼前的倾倾,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倾倾,如同山涧四月的清风,生机盎然,沁人心脾。
终于,陆景融有了动作。
他闭上双眼,俯身弯下脖颈,在倾倾的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轻声道:“那这,便是我的立足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