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一语惊人。
叶芳愉反应过来后,连忙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防止他继续“爆料”。
小娃娃也被吓得圆圆的身子重重一抖,黑漆漆的圆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啊?”
说完,又“啊”了一声,结结巴巴问道:“你你你,你是怎么看见的?”
小太子的脸被叶芳愉伸手捂住,他努力挣脱着,但是怎么也挣脱不出叶芳愉的掌心,嘴巴里头呜呜咽咽,说不出一个清晰的词句来。
很快,小包子脸就被蹭红了。
他干脆停下挣扎的动作,目光哀怨地看向叶芳愉。
叶芳愉语调急促地道:“子不言父,太子殿下别说了,若是叫外头的人听了去,你汗阿玛就会很生气很生气的,说不得还会把你身边伺候的人都拖下去打板子!”
“知道了吗?”她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说:“知道了就点点头,那拉额娘这就放开你。”
一旁的小娃娃慢慢瞪圆了眼睛,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小脸唰地就白了。
小太子也明显一怔,缓缓蹭了蹭叶芳愉的手心,是一个点头,表示明白的动作。
叶芳愉这才松了手。
看小太子没有继续“爆料”的意思,心下微微松了口气。
一时间感觉有些累。
蹲久了,膝盖有些酸,便放开小太子,站直了身体。
走到门口朝外看了看,发现门口只有紫鹃和玉莹在守着,两人大约是没有听见里头的动静,正靠在廊柱下说着悄悄话,模样平和,不像是听见了什么惊天猛料的样子。
遂放下了心,复又走回到两个小崽子身边,理了理小太子身上的外裳,因为没有腰带的缘故,外裳披在他的身上,有些松松垮垮的。
他却也毫不在意,只脸蛋红红地转动着褐色的眸仁。
眼巴巴望着她,一副欲言又不敢言的小模样。
叶芳愉叹口气,重新蹲在他的身前,谆谆教诲道:“小宝宝长大之后,便要开始学着避嫌,还要有男女之防的概念,保成现在不懂也没事,晚些时候,额娘叫人给你送一些画册,你看一看就会懂了。”
小太子认真地点了点头,迟疑片刻,还是小小声问道:“所以那拉额娘不能帮我洗澡吗?”
他从来没有被额娘带着洗过澡呢。
心中自然是期盼的。
面对他那双彷佛写满了无尽渴求的目光,叶芳愉连拒绝都说得很是艰难,良久才吐出一个“不”字,担心小太子失落,又紧跟着说道:“但是你们洗完澡,穿好中衣以后,那拉额娘可以去帮忙你们穿衣裳!”
“好不好呀?”她眉宇柔和,笑容清丽,声音婉转。
一边说,一边捏了捏小太子的小胖手。
小太子表示有被安抚道,眯了眯眼睛,乖乖地回应:“好!”
再去看他哥哥,就没有之前那般不愿了,甚至主动把自己的小肉爪子往哥哥的手里送,撒娇说:“哥哥牵着我走好不好?我累累的,都要走不动路啦……”小奶音拖得尾调悠长。
小娃娃不自觉地握紧了弟弟的手,心里头也甜滋滋的,脆生生回道:“好呀!”
两个小崽子就这样手拉着手回了暖阁。
不多时,张顺安过来请叶芳愉过去。
叶芳愉进去后,依着先前承诺过的,有条不紊地帮他们穿好了干净的小衣裳。
给小太子穿的时候,小娃娃就规规矩矩地盘腿坐在床上,肩头披着厚厚的被褥,只露出来一个小圆脑袋,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她。
等轮到小娃娃的时候,小太子却不能躲进被褥里了,因为他怕刚换好的衣裳会变皱,便安静地抓着衣摆,乖乖站在旁边的地上等她。
忽然,小娃娃似乎是想起来什么事情,“对了,额娘还没说呢。”
“说什么?”叶芳愉低头给他穿着裤子,头也不抬。
小娃娃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小声说道:“额娘之前说,一个月要减去五斤,现在我已经减了四斤了,弟弟减了五斤,是不是任务就完成啦,这个月可以不减啦?”
叶芳愉没好气的说:“别忘了,你们两个可是足足胖了十五斤呢!”
小娃娃点了点头:“几道呀!”
“但是不是额娘说的,第一个月只要减五斤就可以吗?”
“我又没有说错!”
叶芳愉:“……”
她把旁边架子上挂的外裳拿过来,小娃娃一见,就抬起了胳膊,黑葡萄般的圆眼睛经过雾气氤氲,变得水汪汪一片,极其好看。
叶芳愉却不为所动,“减重是一个持续的过程,中途若是停了下来,便会前功尽弃,还会反弹的!”
“什么是反弹呀?”问话的是小太子。
叶芳愉顿了顿,试图用简单的语言给他解释,“就是停下来的话,你们好不容易减去的这四斤五斤肉肉会很快回到你们身上,并且会比之前还胖还胖,胖很多很多。”
小太子“呀”了一句,抬手捂住了眼睛,看起来有些害怕。
小娃娃也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说:“可是额娘,不能停的话,岂不是以后,以后都要这样了?”他掰了掰手指头,嘴里念念有词,“要是我能活到一百岁……嗯,我现在是五岁,一百减五是九十五……那是不是,额娘,我是不是要一直这样子减重九十五年呀?”
叶芳愉动了动唇畔,目露茫然:“……?”
啊?她刚刚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小太子跳了过来,举着胳膊,“我呢,我呢?哥哥我呢?”
小娃娃站在床沿,低头看了他一眼,“弟弟能活多少岁?”
小太子想了一想,“一千岁吧!”
他想起来,别人给他请安的时候都是喊的千岁。
所以活一千岁,应该不难吧?
他鼓起小包子脸,站在床下仰起脑袋,满含期盼地看着小娃娃。
叶芳愉:“……”
对不起,她有点想笑。
偏偏小娃娃完全没能领悟其中有什么不对劲,动了动手指头,努力地掰着。
一直等到叶芳愉给他穿好衣裳,他也没算出来弟弟还能活多少年,于是咬着嘴巴又看向了叶芳愉。
叶芳愉已经把笑意憋回了心底,面上八方不动。
轻声提醒说:“九百九十七年。”
小娃娃的脸上这才露出笑颜,扭头去看小太子,“九百九十七年!弟弟还能活九百九十七年!”
许是觉得好玩,两个小崽子飞快遗忘了之前是在讨论什么话题。
小太子又问:“那汗阿玛呢?”
“咳咳!!”叶芳愉重重咳了一声。
“哦。”小太子飞快抬手,用自己两只肉肉的小手掌,叠在一起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巴,眼珠子转了转,想起来什么,躲在手心后面,低声说:“不能说不能说。”
小娃娃看见他的模样可爱,不由得把眼睛完成了月牙状,对叶芳愉道:“弟弟真可爱!是吧,额娘?”
叶芳愉善意地点了点头,她觉得小娃娃和小太子都可爱!
换好了衣裳,叶芳愉陪着小娃娃和小太子去玩具房玩了一会儿,很快就到了六点用晚膳的时间。
用完晚膳,叶芳愉一手牵着小娃娃,一手牵着小太子,来到翊坤宫外的宫道上,缓步轻踱了一会儿,才把小太子送到翊坤宫与内廷西路交接的地方。
这里早已停了一座明黄色的小轿辇,是来接小太子回去乾清宫的。
小太子上了轿辇,又从窗口露出一张红润的小胖脸,对叶芳愉和小娃娃说道:“那拉额娘明天见,哥哥明天见,明天我早早的来,哥哥带我跑步步呀?”
小娃娃兴奋地连连点头,“好呀好呀!”
小太子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窗帘,小轿子一路远去。
叶芳愉又与小娃娃在外头走了一会儿,看着头顶星月闪烁的夜空,忽然想起来一件什么事。
她道:“保清,再过八日,便到你汗阿玛的万寿节了,你可有想好要送什么寿礼给你汗阿玛?”
小娃娃歪着脑袋想了想,“去年我送的什么呀?”
叶芳愉牵着他迈过门槛,“去年你送了一幅画,是你自己亲手画的。”
那时候小娃娃才刚满四岁,还未启蒙,毛笔都拿不利索呢,知道要给他汗阿玛送寿礼,便“精心”准备了好几日,最后送了一幅画去乾清宫。
——因为南方战事吃紧的缘故,皇上特意下令万寿节不必大办,只在早晨,于太和殿设宴邀请群臣,又在慈宁宫,与两位老祖宗和后宫众妃嫔浅浅吃了顿饭。
不到下午三点便各自散了。
宴上没有唱礼的环节,是以众人也就不知,保清送给皇上的到底是一幅什么样的画。
只除了叶芳愉,毕竟她是眼睁睁看着小娃娃把画装进礼盒里面的。
那幅画怎么说呢,非要用一个成语来形容的话,只有“鬼斧神工”四个字可以概括。
——“鬼”字要画重点的那种。
墨色线条游荡,看不出丝毫具体形状,不是“鬼”是什么?
想起小娃娃的画,叶芳愉清绝的眉眼霎时变得柔和万分,于昏暗的烛光投射下,显现出来一股朦朦胧胧,雾气氤氲的美。
“那我今年送一副字吧!”小娃娃语气雀跃地道。
他其实并没有想起来自己去年送的那幅画,到底画了什么。
只是低头一想,觉得自己现在画技还不过关,反而是大字写得不错,继而产生了写一副大字去贺寿的主意。
叶芳愉点点头。
说话间,已经回到了小娃娃的暖阁门口。
叶芳愉道:“那明日,额娘就叫人去给你准备宣纸和好笔好墨?”
小娃娃惊奇道:“原来还要用特殊的宣纸和好笔好墨呀?”他想了一想,“去年也是额娘准备的吗?去年有没有剩下的呀,要是有剩下的,我就用那些来写好了。”
“这样就不会浪费了。”
叶芳愉闻言,沉默了。
去年,小娃娃是随便用她书房竹篓里,一张用过的黄页薄纸画的。
她原也想换掉这份礼物。
只小娃娃守得紧,还口口声声说这是他对他汗阿玛的一片心意。
后来更是惊动了皇上,皇上命人传话与她,说寿礼不在于贵不贵重,心意最重要,便是保清从地上拾片银杏落叶送给他,他也不会嫌弃的。
……嗯,事实证明,还不如直接送落叶呢!
叶芳愉默默想着。
旋即又想到,养孩子这种事情果然有趣又叫人上头。
只看小娃娃就知道了。
三岁时候的他,刚回宫,第一眼见她,两眼便都是满满的孺慕、亲昵和信赖。
等到回宫时间久了,调皮的天性解放开来,背着她,无声无息地搞出了好一些“大事件”,几乎是三天一小坑,五天一大坑。
满了四岁,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大宝宝了,但实则还没有摆脱孩子调皮的天性,是一颗会时不时叫人为难头疼的小甜豆。
五岁的生辰宴才过去没多久,他又忽然不声不响变了个模样。
没有那么甜了,反而日益贴心沉稳了起来。
……也不知六岁的小娃娃会是个什么模样。
叶芳愉缓缓收起飘飞的思绪,没有点破小娃娃的黑历史。
只弯腰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声说道:“额娘也记不清楚了,毕竟都过了一年,现在想找也找不着了,为免耽误你准备,额娘还是叫人重新给你备过吧。”
小娃娃乖巧点头,童音清脆道:“那就辛苦额娘啦!”
叶芳愉对他笑了笑。
小娃娃说完,有模有样地拱起双手,朝她鞠了个躬,“那宝宝先去睡觉觉啦?”
“嗯,去吧,晚安!”
“晚安,额娘!”小娃娃一边往暖阁里走,一边扬了扬小胖手。
很快关上了暖阁的门,叶芳愉也回了自己的主殿。
一夜无话。
*
翌日,得知哥哥要给汗阿玛准备生辰礼物。
小太子飞快亮了亮眼眸,“那我也要准备!”
他说完,扭头询问跟他过来翊坤宫的崔嬷嬷,“嬷嬷,嬷嬷,我去年给汗阿玛送了什么寿礼呀?”
小孩子多健忘,上个月的事情都记不明白了,如何能想得起去年的事情。
崔嬷嬷模样为难地思索了片刻,似乎想起来什么,又不敢说,支支吾吾了半天,说:“是一件,很神奇的礼物!”
“神奇的礼物!”小娃娃和小太子异口同声,火速凑到了崔嬷嬷的脚下,仰着圆脑袋,表情很是惊讶。
崔嬷嬷点点头,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叶芳愉一看就知怎么回事了。
“所以是什么样神奇的礼物呀?”小太子追问。
崔嬷嬷抿着唇,很快想出了应付的办法,“不能说,太子殿下从前交待了,谁问都不能说,这是一个秘密,只有皇上才能知晓的秘密。”
小太子“哇”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了,但很快有了新的问题,“那去去年呢?”
崔嬷嬷继续摇头,“也不能说。”
“去去去年呢?”
崔嬷嬷沉默了。
好半晌,她才开了口,没好气道:“去去去年,太子殿下您还没出生呢!”
“噗嗤”,叶芳愉终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