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芳愉直觉皇上在教育小娃娃一种很新的东西。
她动了动唇,艰难问道:“这也是你汗阿玛跟你说的?”
小娃娃诚实地点了点头,然后说:“汗阿玛说得很有道理呀。”
是有道理,可这不应该是一个四岁小孩该懂的道理。
叶芳愉心情复杂,可转念又一想,自己之前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所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叶芳愉不确定,决定再看看。
她陪着小娃娃用了顿夜宵,就被小娃娃塞了几个药包,催着回了寝殿,临走前,小娃娃还一脸严肃的同她说:“额娘乖乖去沐浴,乖乖泡脚,等我写完大字,是要去检查的哦。”
顿了顿,他补充:“虽然不能陪着额娘睡觉觉了,但是我可以先把额娘哄睡,然后我自己再回来,所以额娘也不要伤心和失落,知道吗?”
叶芳愉抿着唇,有些想笑,但是看着小家伙难得这般认真,不想打击他的信心,于是也态度诚恳的同他保证:“额娘知道了。”
小娃娃就起身亲自把她送到了暖阁门口。
背着两只小肉手,鼓着腮帮子,表情严肃铱錵地目送她款步而去,方才慢悠悠地晃去了书房。
坐在专门垫高了椅子上,他认真思考了一遍回宫以后跟额娘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最后确认,汗阿玛交待他的事情都完成啦!
明天从武英殿下完课,就去乾清宫跟汗阿玛讨赏吧,顺便问一问还有没有新的任务。
他想快快把额娘的钱还上,然后,再赚一百两,他就不用再听汗阿玛的话了。
反正他也不是个贪心的小宝宝。
*
翌日,小娃娃下完课,果真就捧着一页纸去了乾清宫讨赏。
彼时叶芳愉还不知情。
她处理了一上午宫务,睡了个午觉,趁着下午没有人来找,抱着万黼悠哉悠哉地晃去了钟粹宫找长生玩耍。
万黼和长生都是格外安静的性子,区别只在于,万黼是懒得动,长生却是害羞得不敢动——他自小身子就弱,马佳庶妃对他,就如同照顾一件精美易碎的瓷器,在满周岁之前,甚至不敢频繁地把他从屋子里抱出来,也不敢叫太多人去打扰他。
他在钟粹宫没有见过什么生面孔,导致现在看见谁都怯生生的,时不时还会羞红了一张小包子脸。
叶芳愉平时就格外喜欢逗他。
这日也是,她专门把万黼和长生放在了一处,同时抓着两人的小手和小脚做了一番对比,随后表情无奈地朝长生说道:“宝宝太瘦了呀,要多吃一些知道吗?”
“不然很快弟弟就要超过你了,到时候别人就会以为,你才是弟弟呢。”
万黼还十分配合地“啊”了一声。
长生捏着小拳头,浅褐色的眸仁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看面前的那拉额娘,小脸蛋儿转瞬就被染成一片粉红。
他把小手往袖子里缩了缩,觉得不够,又把小脚丫往回收了收,不想与弟弟的放在一起被比较。
看上去好像在努力把自己蜷成一小团。
叶芳愉忍着笑,伸手在万黼身上拍了拍,“你也这么觉得的是不是?”
万黼打了个呵欠。
——他这两日在被纳喇庶妃带着调整作息,颇有成效,晚上逐渐能睡上两个小时了,可白日里还是容易困顿。
会频繁打呵欠,但却也能坚持着不睡。
不知是不是因为纳喇庶妃跟他说过什么。
万黼打完呵欠以后,旁边的长生好像也被传染,跟着张开了小嘴。
叶芳愉直接被他俩萌得不行,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招手让紫鹃端来一碗双皮奶,拿了一把银子的长柄细勺,撇去上层的奶皮,挖了一小勺软嫩细滑的奶冻,伸到万黼和长生面前,想看看他俩会不会因为这一勺奶冻而争抢起来。
就见万黼懒懒地掀了掀眼皮,看着白色的奶冻,一时没有动作。
长生也闻到了奶香味,很快抬起头,目光寻找了一圈,才精准锁定住叶芳愉的手,然后……他推了推旁边的万黼,示意他。
“七,七这锅。”
发出的小奶音又软又甜。
叶芳愉被萌得险些握不住勺子。
她把奶冻往长生面前推了推,长生无动于衷,小手还拉着弟弟的袖子,似是想要把弟弟拉过来,可弟弟几乎跟他一样大,他的力气又小小的,如何能拉动?
万黼淡定地扭了扭身子,把袖子从长生的手指尖挣脱出来,抬脚踢了踢长生的小腿,嘴里短促地“啊”了一声,就闭嘴不言了。
叶芳愉疑惑地问紫鹃:“他俩是在推让吗?”
紫鹃摇摇头,清秀小脸上带着些许诧异,她笑着回答:“奴婢不知呀,不过两位阿哥好像都没有着急去吃的意思,也许……是在互相推让吧?”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宫里还没有出现过这样大方的小崽子呢。
饶是小娃娃那般爱护弟弟的性子,有时候见了自己喜爱的点心,都不可避免要与小太子争抢起来。
所以万黼和长生是如何做到的?
叶芳愉心里生了些好奇,她把勺子往长生嘴边送了送,奶香味霎时间变得愈发浓郁起来,长生却是偏了偏脑袋,“他,他七。”
叶芳愉便把勺子推向小万黼。
小万黼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哥哥的话,睁着乌黑的眼眸对着勺子上的奶冻看了一会儿,才动作缓慢地张开小口,连着细勺一起含到了嘴里。
旁边小长生看见了,满意地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清浅喊着羞涩的笑容。
这下叶芳愉再喂他时,他也不抗拒了。
兄弟两个,你一口我一口,很是平均地分完了一碗双皮奶。
吃完,万黼已经困得不行了,嘴里开始“说”起了胡话,除了“啊”的发音,还多了“呜呜”和“哦哦”之类的。
叶芳愉给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好叫他可以平躺在小床里。
长生许是意识到了弟弟想要睡觉,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盘起两条小腿,表情严肃地坐在弟弟的旁边,须臾,伸出小手,在弟弟的胳膊上拍了两下。
万黼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他飞快把手收回,“碎,碎。”
万黼便又把眼睛闭上了。
长生颤巍巍地继续伸出手,在弟弟的胳膊上拍啊拍,似觉得不够,又改换成在弟弟的小胸口上拍啊拍。
万黼没有理他,不一会儿就呼吸平稳地打起了小奶呼。
长生坐在旁边看了他一会儿,蹑手蹑脚地爬开,来到小床边缘,握着栏杆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朝叶芳愉伸出手,“轴,走,弟弟碎。”
叶芳愉明白他的意思,这是担心自己在这里会打搅到弟弟的睡眠。
于是从善如流抱着长生走到了外面的梢间。
又与他玩耍了一会儿,马佳庶妃才姗姗来迟,一边走,一边道歉,“今日事情太多,我回来得有些迟了,叫姐姐好等。”
叶芳愉大方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介意。
她抱着小长生软乎乎的小身子,想把方才长生照顾万黼的举动说与马佳庶妃听,不等开口,就看见怀里的长生,竖起一根小手指,朝着他额娘,“嘘”了一声。
他说:“弟弟碎,额,额娘,静,静静。”
马佳庶妃露出个疑惑表情。
叶芳愉连忙给她解释,万黼在里间睡觉呢。
马佳庶妃闻言,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下来,蹙着眉:“万黼还没好么?”
叶芳愉摇头:“哪里是那么快的事情,那几个奶娘筹谋了两个多月,才叫万黼的作息彻底颠倒,太医说,若是用安神汤的话,倒是可以在短时间内调整过来。”
“可沁娴不愿,她说是药三分毒,若是可以,还是不喝药的好。”
马佳庶妃也点头,“是这个道理,她这个顾虑是对的。”说罢,又愁苦着眉眼看向小长生,“我的长生却是不得不喝……”
长生好像是感觉到了额娘的情绪不佳,想了想,坐在叶芳愉怀里踢了两下小脚。
叶芳愉低头问他:“怎么了?”
长生朝他自己的额娘伸出了手。
叶芳愉便把他交还给了马佳庶妃。
一进入马佳庶妃的怀抱,他就迫不及待地伸出两条肉胳膊环住了马佳庶妃的脖颈。
这个姿势叶芳愉很眼熟,她笑着说:“长生这是在安慰你呢。”
马佳庶妃的眼窝顿时就热了,抱着长生久久说不出来话。
叶芳愉捧着白瓷茶盏等了一会儿,见马佳庶妃仍旧没能从情绪中走出来,只得无奈告辞,回了延禧宫。
她回来之后径直去了书房。
没一会儿,紫鹃也跟着进来了,小声与她说了一件事——宫外佟家,赫舍里夫人近日送了两个貌美的宫女入宫,经过内务府几日调。教,昨儿已经把人送到承乾宫去了。
叶芳愉手里一顿,“貌美宫女?”
她忽然来了兴致,又问:“比之佟妃如何?”
紫鹃摇了摇头,“消息来得突然,奴婢还没见过呢。”
叶芳愉一想也是,她把书放下,淡淡吩咐:“打听一下吧。”
紫鹃屈了屈膝盖,“是。”
紫鹃走后,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院子里隐约传来小娃娃的声音,似是在同玉莹说话。
叶芳愉好奇地走到窗边,就见小娃娃怀里揣了个青色的包裹,在院子里站得笔直,与玉莹说了几句话,就牵着玉莹的手,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暖阁。
叶芳愉表情顿时变得疑惑起来:“……?”
平日里小娃娃回了宫,不是都会第一时间来找她么?
怎么今日却忽然冷淡了?
而且……他什么时候跟玉莹这么要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