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皇上表情无奈地把他放到了地上,沉声问:“朕怎么着你了?”
小娃娃气鼓鼓地双手抱起了胸,把小脑袋一偏,“汗阿玛自己知道!”
老祖宗失笑,拄着拐杖走过来把小娃娃牵回到自己身边,搂着他的小身子,眉眼慈和地看着他,问:“保清可是在生气零花钱的事?”
小娃娃瞅瞅她,又偷偷觑了一眼他汗阿玛,最后把目光投向叶芳愉和坐在她膝头的太子弟弟,眼神里竟然带着些许可怜和怜悯。
叶芳愉缓缓露出个疑惑表情:“?”
小娃娃生气还与她和太子有关?
正想着,那边小娃娃点了点头,开口就道:“汗阿玛可坏了,坏在两处。”
“一是我平日里所有的事情,都是额娘在管着我的,零花钱也是额娘管,额娘管就说明额娘喜爱我,愿意在我身上花心思,所以额娘是最好的额娘。”
“但是汗阿玛却不管弟弟,他叫梁伴伴和李嬷嬷去管,虽然给的钱钱比额娘给我的还要多,可是他却没有那么喜爱弟弟啊,有时候弟弟想找汗阿玛一起用膳都找不到人呢。所以汗阿玛不好!对弟弟不好,对我也不好!”
“然后汗阿玛对额娘也不好,他都……”说到这里,小娃娃似是感觉到不好意思,忽然顿住,脸上表情浮现羞赧,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低了声音继续说:“他都没有给我额娘零花钱。”
“但是上回我去翊坤宫找钮祜禄额娘玩的时候瞧见了,汗阿玛让人给她送了几张银票;前天去钟粹宫的时候我也看见,汗阿玛的人给马佳额娘送了一匣子银瓜子;还有一次,是给李额娘送……”
“就是没有给我额娘,所以汗阿玛对额娘也不好,就是坏!”
他握着小拳头,掷地有声地下了结论。
叶芳愉听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前面太子的部分就算了,怎地其中还有她的事?
而且……皇上哪里是没有给她送,只是每次送的时候他没有看见罢了。
叶芳愉觉得自己必须得开口了。
谁知唇瓣刚动了动,就看见皇上朝她递来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眸色深邃而幽黑,隐隐的光芒流动,带着不明显的谴责与几分委屈。
叶芳愉瞬间背脊都麻了。
那头太皇太后笑眯眯地搂着小娃娃,看向皇上和叶芳愉时,表情揶揄:“原是这么回事。”
叶芳愉连忙把膝头的小太子放到地上,朝着太皇太后深深屈膝蹲了下去,她现在心里就是一千一万个后悔,不该总是拿银钱之事跟小娃娃开玩笑。
弄得他现在张口闭口就是金啊银的,未来的价值观肯定也会受到影响。
她低着头,语气懊悔:“老祖宗恕罪,都是臣妾的错,臣妾不该……”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娃娃不开心地打断了,只见他忽然挣脱老祖宗的怀抱,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叶芳愉跟前,委屈巴巴地靠过来压低身子把她抱住,“额娘没错!”
“额娘平日里管我管得辛苦,额娘才没有错呢。”
此时叶芳愉心里的不安几乎要达到了顶点。
她想也不想地就把小娃娃那张还在喋喋不休的嘴巴捂住,把小太子拉过来,让他俩手牵着手,旋即看向苏麻,“劳烦姑姑带他们去偏殿先用些点心。”
苏麻看看老祖宗,又看看皇上,见他们未可置否,忙“哎”了一声答应下来,而后一手拉住一个,声音温和地道:“大阿哥和太子殿下随奴婢来吧,侧殿已经备好了牛肉干、奶茶和奶饽饽,都是两位主子平日里爱吃的。”
小太子懵懵懂懂地跟着走了,小娃娃却显得有些依依不舍,一边走,一边回头担忧地看了好几眼叶芳愉。
等他俩走后,大门重新被关上。
叶芳愉脑子里飞快想着要如何解释。
上边太皇太后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看向叶芳愉的眼神不复之前那般气恼。
旁边皇上忽然慢步走了过来,弯腰握着她的手腕,把她从地上扶起,道了句:“地上凉,别跪着了,且坐着回话就是。”
他的大掌温暖而有力,清隽脸庞上表情淡淡,看不出心底思绪如何。
但动作分明是温柔的,他把叶芳愉牵到椅子旁,又亲手为她理了理坐垫,方才松手让她坐下,自己则是转身走回对面落座。
叶芳愉合了合手掌,指尖掐住掌心,传来阵阵刺痛,脑中纷杂的思绪顿时清明了一些。
她把前因后果徐徐道来,犹如自首一般,越说,语气越是低迷,桃花眼里处处写满了心虚。
可面前两位大佬听完,脸上神情却是半分变化都没有。
引得她心中愈发不安。
说完以后,她抿着红润的唇,手里不自觉的揉了揉帕子,像是审判席上即将迎来最终裁决的犯人一般,眼神湿漉带着忐忑,“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老祖宗轻轻把茶盏放下,瓷器与木桌敲撞,发出一道清脆的声音。
把叶芳愉吓了一跳,身子不可见地抖了抖。
却还是顷刻之间就被对面的皇上看出来异样,拨弄扳指的手停顿,他语气不明地道:“你倒是有些急智。”
叶芳愉茫然:“啊?”
什么急智?
她还以为他要呵斥她呢。
以前不就总是嫌弃她带孩子不靠谱吗?怎么现在就成了急智了?
老祖宗也道:“急智算不上,一点小聪明罢了。不过你若是嫌弃保清调皮,不如将他放在哀家的慈宁宫养上一段时间?”
叶芳愉连连摇头,胖儿子也就偶尔一些时候比较气人,大部分时间还是很贴心温暖的。再说她之前已经与他分离了三年,剩下的日子已然不多,怎么舍得再次分开呢?
她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老祖宗若有所思,倒是也没有继续强求。
对面皇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只睁着一双幽黑的眸不住往叶芳愉脸上看。
叶芳愉以为他是在想如何算账,捏着帕子低下头,半分回望的勇气都没有。
静谧了好一会儿。
叶芳愉才重新开口,“等回了延禧宫,臣妾就把保清的零花钱还给他……”
皇上却道:“也不必,就叫他继续欠着吧,只你既然扣了他的零花钱,总也得给他些赚钱的法子不是?”
叶芳愉一听就瞬间豁然开朗,对哦,她之前怎么没有想到?
这点儿上居然还是小娃娃比较机智,至少他还想出了“卖脸赚钱”的办法。
皇上又说:“再一个,也能借此机会让他好好学习算数,免得整日里被什么黑心额娘忽悠蒙骗。”
叶芳愉的脸瞬间红了。
老祖宗忍不住畅笑出声。
就听皇上还在继续,语气里是轻描淡写的调侃,“三百六十八减二等于三百七十,亏你说得出来这话。”
叶芳愉:“……”
这人好烦啊。
*
解决完小娃娃的价值观培养问题。
叶芳愉趁着老祖宗和皇上都在,借机提起了延禧宫后殿之事。
皇上直接懒懒一摆手,“你送来的那道折子,朕已经看过了,你放手去做就是。”他说完直接站起来,朝向老祖宗,“皇玛嬷,若是无其他要事,朕就先回乾清宫去了。”
老祖宗也跟着站起来,嘴里还不忘叮嘱着:“皇上关心政务,也要记得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孙儿都省得。”皇上颔了颔首,又往叶芳愉看了一眼,旋即转身离去。
叶芳愉站在原地屈膝行礼。
等皇上的身影消失在大门之外,方才缓缓站直身子,手里再次无意识地揉搓起了帕子。
还以为老祖宗会继续问责,谁知她却柱着拐杖,径直朝偏殿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说:“你也先去忙吧,晚些时候,哀家自会派人把保清给你送回去的。”
她一走,大殿瞬间空空荡荡。
叶芳愉站了好一会儿,方才恍恍惚惚地走了出来,被紫鹃扶上轿辇,须臾回了延禧宫。
此时延禧宫的后殿已是乱作了一团。
被拿下的宫人都被捆住双手,跪在后殿的院前,等待叶芳愉回来发作。
叶芳愉一进门,杜嬷嬷就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页纸,上头密密麻麻写着十来个人名,后头大致描述了一下他所犯过的错。
叶芳愉拿过来淡淡瞥了一眼,只说道:“依着咱们宫里的规矩,该罚就罚,罚完以后,直接遣送回内务府吧。”
被遣送回内务府的宫人,一般还要再受一次内务府那边的刑罚,若是能撑下来,之后大多会被发配到宫里最苦最累的位置上继续劳作。
而若是撑不下来……
也只能怪他们罪有应得了。
杜嬷嬷领命而去。
叶芳愉带着紫鹃和青缇回屋换了身衣裳。
再出来时,玉莹和欢梅已经在等着她了。
玉莹的性子沉稳,做事细心,欢梅却性格活泼,遇事大胆而果决。
她们两个现在都是延禧宫的二等宫女,紫鹃和青缇不在时,一般由她们两个帮着照看叶芳愉的寝殿。
叶芳愉拢了拢轻薄的外裳,走到妆奁台前坐下,示意紫鹃将她头上的发簪和首饰拆下来几根,要不然太压脖子了。
另一边玉莹和欢梅小声回话:“纳喇庶妃和四阿哥醒来后,在正殿用了顿晚膳,就回后边去了。”
“因着几位奶娘都被关了起来,便去旁边景仁宫与张庶妃借了三格格的奶娘过来给四阿哥喂奶。”
“张庶妃听见这边的动静,倒是没说什么,二话不说就借了,还道三格格现在长大了一些,不怎么喝奶了,过段时间本也是要请退奶娘的。说若是娘娘不介意,可考虑考虑那两位奶娘。”
叶芳愉“嗯”了一声,又问:“后殿乱成一团,沁娴可有说什么?”
玉莹:“好像是想问的,但是被严嬷嬷一劝,她就没再说话了,直接回了寝殿去休息,到现在还没有出来呢。”
叶芳愉便又点了点头。
正想说些什么,就见欢梅板着脸朝她跪了下去,“娘娘,奴婢还有一事要禀报。”
叶芳愉从镜子里看了一眼她脸上的表情,旋即从凳子上转过身,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温和地道:“你直接说就是,哪里需要行那么多礼。”
欢梅脸上的严肃缓和了几分,但是语气还是带着冷冽,“奴婢奉娘娘的命,带人去查那几个奶娘的房间,发现里头竟藏了好多银票,足有上千两之多。”
“奴婢本以为是纳喇庶妃这半年来赏的,刚开始时还没有放在心上,后来越想越不对,就去与严嬷嬷对了对册子,发现其中大约有五六百两出处不明,连严嬷嬷都不知是怎么来的!”
叶芳愉闻言就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