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直哉咬咬牙跟了上去。
名喜多可以落在他手里, 但不该在他手里以外的地方出事,没有五条悟的不请自来他一样要想办法把人抢回来,倒不如姑且一起行动。
——只要抢在他们之前找到她, 事情还不算完全脱离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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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空的道路畅通无阻, 五条悟拎着小仓明花|径直来到西院。飘过不成阻碍的院墙与树木, 两人在结界前停下,五条悟示意小仓直接动手。
“开始吧。”
小仓明花却有些犹豫,摸了摸自己的脸道:“五条先生……能借用一下您的墨镜吗?”
她指了指向正下方:“里面应该还有别的禅院家的人。毕竟是在御三家,说不好随便哪个人就和窗口有点什么关系……”
要是她发动术式的同时被看到脸可就糟了。
五条悟能够光明正大地悬浮在半空,一头白发显眼又引人注目,纯黑镜片的墨镜也只是为了阻隔视野——毕竟就算公然闯入禅院家也没人能拿他怎么办。
可小仓明花对于暴露正脸却着实有些战战兢兢:她才刚得到五条悟不去揭发的承诺,堪堪保住了饭碗,要是再露出什么马脚惹上麻烦, 恐怕想在窗口正正经经混饭吃都要变成奢望。
五条悟答应得倒是爽快,小仓明花接过他递来的墨镜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副口罩,一上一下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整张脸。
“谢啦……那我开始了。”
透过黑色镜片边缘漏出的一隙视野, 小仓缓缓将手放上了结界。
无论是钢筋、水泥、混凝土构成的摩天大楼,还是脚底草丛中的一粒小石子儿, 有形的物体总是能够更稳定地保有其形态:被轰炸或是被切割, 剩余的部分就这么破碎地继续存在着,因此术式的作用结果也能轻而易举地被保留。
但“结界”却不一样, 由“咒力”构筑而成的“规则”某种角度来说就好比碗中的一盏水。千万年来每一滴水都在这座星球的水循环中周而复始地反复变化, 如果将一掬水的时间拨回一朵云的时候, 碗中剩下的水变回涌入空缺,流动、旋转, 直至水面重新化为平整。
也就是说,要想在无形的结界上保留术式效果, 就必须持续地耗费咒力、发动术式。
“证物科那里也只在进去和出来时使用了两次术式。”小仓有些吃力道,“……这里的结界太坚固了,窗口都不至于这么严防死守。我恐怕没办法一直维持术式。”
“大概能坚持多久?”
“三十……”
五条悟点了点头:三十分钟,足够他把整座院子翻过来找出两面宿傩和名喜多了。
“二十九……”
五条悟:“……”
小仓明花声音颤抖:“要不你们先进去,等撤退时我再开启缺口?”
五条悟摇头:行不通,来自院墙另一侧的信息会被结界完全掩盖,到时恐怕无法将“开启”的指令传递给外侧的小仓。
“那我就和你们一起进去,在内侧边缘等着好了。”
“……可以是可以,但里面有那只诅咒之王两面宿傩哦?”
“没关系吧?”小仓明花笑嘻嘻道,“有五条先生在,砰——咔——解决诅咒,大家就都安全了。”
时间有限。
五条悟点了点头,和已经跟上来等在一旁的伏黑惠和禅院直哉接连穿过了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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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心理准备:可能是几根手指,半只手掌,或是手臂上的一块肉,又或是会导致寒冷与眩晕的大量失血。
但两面宿傩根本是把你捏在手里生啃。
第一口咬下来时你就后悔了。
太疼了——为什么要和两面宿傩立下束缚?为什么要相信他的鬼话去帮他破坏咒阵?为什么要把自己像祭品一样蠢到家地送上去做诅咒的口粮?
没有咒术的抑制疼痛鲜明得无处可逃,就好像被一把锯子反复搅烂伤口,痛得你全然忘记了刚才的顺理成章。
但你又清晰地知道自己并不会死。
有束缚作为保障,肉|体的损伤不至于危及生命,只是两面宿傩带着一口属于恶鬼的利齿狰狞地撕咬下你的血肉时,让你产生了身体正在一部分一部分地失去乃至死去的错觉。
迷失荒野被野兽分食殆尽的人,死前大概也是这种感觉吧。
你破坏的咒阵只是一部分,那些被刻在两面宿傩**上的图案或符号仍叫人束手无策。两面宿傩一边靠“吃”你获取咒力,一边又被残留的咒阵疯狂地消耗,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不算食言——你失去了那么多的血肉,对他来说却仅是“堪堪够逃离”。
“心怀感激吧。”诅咒揽着你的腰,捏着你的手臂,又是一口咬在肩膀,“我会给你留下完整的肚皮和内脏,还有健全四肢与骨头。”
他提着你一跃离开石坑,又一举穿破了头层的石土与房屋来到了禅院家半空。
就像约好的那样,两面宿傩的确没有伤到你的性命。即使浑身上下都残缺不全地流着血,却没有一处伤及肺腑不可挽救。——但要是两三个小时候你仍血流不止失血过多而死,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看来你运气不错……有人来救你了。”
两面宿傩看向远处的某个身影,你听到他说有人过来,却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他松开了手。
和不久前落进石坑中一样,你从空中笔直地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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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那个女人所立下的“束缚”是不能伤害她的性命,但并未提及除她以外的任何人类——要补充咒力抵抗体内的咒阵,当然得靠禅院家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
两面宿傩走向最近一座屋邸。
他能感受到墙后咒力的气息,那里面显然是几个一无所知的咒术师,呼吸,血肉,起伏的脉搏与涌动的鲜血,正是他此刻最为需要的咒力与生命力。
他也能感受到远处正不断朝这里靠近的五条悟。
但在那个碍事无比的家伙赶到之前,足够他先吃掉这几个禅院家的杂碎了。
大抵是血液的气味过于浓厚,号称最强的咒术师比预计更快地找到诅咒所在的位置,一眼瞥去腥臭的血泊中六具都是男人的尸体。
“已经像个下级咒灵一样要靠吃人来补充咒力了吗?”五条悟冷冷道,“看起来虚弱得不堪一击嘛,宿傩。”
诅咒在他踏进房间时便停下了动作。
此刻终于转过身,看向的却是五条悟后方远远跟来的另一个人。
那个没有发动术式而落下了一截的年轻咒术师。
“伏黑惠。”两面宿傩露出了笑意,“你保管得不错——我的,属于诅咒的咒力。”
“别当我不存在哦。”
五条悟一步挡在的中间:“尤其是现在一根手指就把你揍得灰飞烟灭的时候——你这只早该被祓除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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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敢昏过去,但要在持续不断的剧痛里保持清醒几乎要耗干你的体力与精神。
活生生的肉被两面宿傩嚼碎了咽入腹中,血肉模糊的伤口也一直血流不止。
不幸中的万幸是你掉进了草丛,落地时头腹内脏都安然无恙。但很快杂乱的草叶就开始刮擦刺痛你的伤口,剧烈的疼痛中又掺杂上了蚂蚁啮噬般的痛楚。
你恍惚想起自己当年把禅院家的小少爷按在树林里的荒草地上欺负……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报应。
有脚步声靠近,一直到耳边才停下。
你勉强睁开眼,认出了这双套着足袋的脚和往上的长袴——几个小时之前这双脚还嚣张至极地踩过你的脑袋。
禅院直哉找到了你。
他蹲了下来,这个角度看不见他的脸,你却只能不管不顾地抓住了他垂落的衣摆。
找到你的人是他,你能求救的便只有他。
“……救我。”
你不知道他会不会救你,只能祈祷在看着你死和留你活下来慢慢报复之间禅院直哉能觉得后者更有一些吸引力。
“具一郎……他的人做的?”
这大概是在问你身上血肉模糊的伤口。
你轻轻摇头,又不知该不该:两面宿傩像掠夺祭品一样吃下了你的肉,但把你扔下去的却是禅院具一郎,让你失去咒力的又是禅院直哉自己……真算起来谁还没有份了。
但最要紧的不是伤口。你伸手摸向了腹部。
“咒胎……”
禅院具一郎利用诅咒在你体内种下的咒胎。
依照两面宿傩所言,这个东西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飞快地长大,很快就会开始渴求咒力。
到那时你要是还被封锁着咒力,就会被未成型的怪物穿肠破肚地杀死。
“没有咒力我马上就会死……”
你死死捏着他的衣角,失血过多的身体一阵阵地发冷。
“求你了……把咒具解开吧……”
你知道他并不信任你。
解开咒具,意味着重新落入被你用红绳结下的契约单方面控制的境地,即使禅院直哉未必希望你死也可能因为这一点而不愿为你释放咒力。
所以你只能再放弃一些东西。
“……我会帮你把手上的‘结’也解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