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直哉一讲就是十来分钟, 滔滔不绝地和你分享起有关那个男人的一切——气场叫人一眼折服,徒手能拧断咒术师的脖子,叛逃当晚还令禅院家折损了大量人手。
“甚尔君的‘天与咒缚’也不是一开始就在巅峰, 那时候要同时对付一群咒术师很吃亏。”他道, “那天晚上他拼死杀到门口, 前院里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甚尔君受了重伤,看起来快没有力气了,但要想出去还得突破最后一道‘帐’——直毘人临时增加的禁制,只有拥有他亲自制作的‘钥匙’的人才能离开。”
禅院直哉回忆当夜,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天晚上,是我替甚尔君开的门。”
你默默看着这个兴高采烈的二五仔。
“那些杂鱼目光短浅,把甚尔君当成零咒力的废物看待,然而只有我知道他有多么强大可怕。”二五仔却兴致勃勃, 紧接着还如数家珍地开始讲给你听伏黑甚尔的嘴角为什么会有道疤,一副憋了挺久没人倾听的模样。
总而言之,甚尔君就是甚尔君——伏黑甚尔永远是他心中最强的男人。
你明明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但他那副不知是天生还是不自知的理所当然模样搞得你无从发作,皱着眉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总不能张口就问他是不是迷恋那个男人吧?
要是质疑得太过直白, 本来没什么的事也会引发无穷无尽的猜忌。
厨尽兴了的禅院直哉终于有空停下嘴问了你一句怎么这么安静不说话——当然是因为无话可说, 就算心烦意乱你也得努力端着平静的脸色。
所以说,老婆出轨这种事不管是精神还是**, 除非抓个现行不然根本问不出口。
他可没这个自觉, 视线一转看向了方才最后一张相片, 倒是还记得你原本想问他的事。
“我应该没见过这个女人。”他思索道,“但也说不好, 禅院家有家仆也有短聘杂役,多得是没在我面前露过脸的人。”
不过确实和你很像, 他又喃喃道,是不是你们上一辈的哪个亲戚?
伏黑甚尔的照片被他摊在桌上一字排开,禅院直哉按着记忆里的年份理清了顺序,然后捏起唯一那张女人的照片一一比对了过去。
树木的生长高度,墙面的老旧程度,还有主屋房顶的数次翻修痕迹,抓着背景中的各处细节一番推敲后,女人的照片被放在了最前面。
禅院直哉指着伏黑甚尔的第一张照片又道:“我十岁的时候甚尔君就不止这个个头,所以这一张大约拍摄于二十几年前……这张就要来得更早了,二十五到三十年之前?”
正好是你们出生前后那几年。
到此为止已经没什么好讨论的了——那时候才刚出生的你们能有什么有价值的记忆。
“你要不带着照片去问问上川家主?”禅院直哉开玩笑道,“说不定你其实是他私生女。”
你让他少来乱猜,是不是先不说吧,首先具一郎就限制着你离开禅院家。
“我帮你去问?”他想了想提议道,“正好今天加茂家送去了礼物,明天我再去一趟上川家和他见一面。”
他收起照片,动作干净利落,顺手把木盒也揣进了兜里。
“看着我干什么?”
对上你的视线,居然还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
好像就这么昧下一大叠伏黑甚尔的照片是多么顺理成章的事。
这算什么?你有点恼火又说不上来:这和具一郎送来一个小老婆完全不一样——他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他,你敲打几句让禅院直哉听话点别不干人事惹你生气,事情就算完了。
但那个叫伏黑甚尔的男人却是他实打实地惦记了十几年的。
他拿走相片盒倒拿得理所当然坦坦荡荡,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可谁敢说如此长久的迷恋中没有一丝丝是出于“喜欢”?
这下反而是你问心有愧了。
你勉强愿意耻辱地承认,自己人格卑劣,良心底线也不堪一击,所谓“不祸害无辜之人”的原则亦只能算是最后一块为人处世的遮羞布。
虽然如此,但让你放心大胆地对着禅院直哉这种远不算“无辜”之人下手仍有另一项前提:从嫡子到家主养出的自命不凡脾气,加上和你同等恶劣自私自利的人格,你确信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上任何人。
桃花树要是开不了,连根崛起才没什么可惜。
可现在又让你知道了,他或许是可以真心实意地喜欢一个人的……这人你还能要吗?
你的手有点抖。
脑子里还不合时宜地想起来,在爱宕神社时他对着你的眼睛说过一句“有疤挺好”。
这下连保持平静都变得困难起来。
收好相片盒的禅院直哉又打开了他自己带回的木匣,翻起加茂家送来的礼物:不出所料是些零碎的小玩意儿,可能是担心夏天闷热,倒没有放入易坏的点心。
他挑了只扎着缎带的礼盒,三两下拆开竟倒出条项链,细蛇似地滑落在桌上。
链子纤细得如同发丝,一眼就能看出工艺不菲,挂坠却是古朴厚重的造型,差不多有三分之二手指的长度。
“是把锁。”禅院直哉轻轻提起坠身,摆弄几下打开了锁芯。
整根细链都是一体的,中间也没有那种微小的开合扣,看来是配合造型改变了佩戴方式。
“要帮你戴上试试吗?”
你却不知不觉咬紧了牙关。
——要问他吗?
问他放走伏黑甚尔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要是他说“想的是甚尔君能带上我一起走就好了”可怎么办?
别搞了半天烂人他不是没有喜欢一个人的能力,只是不喜欢别人也不喜欢你。
——那么,不问吗?
伏黑甚尔如今反正是个死人。
死了十二年的男人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那么多坏事都已经做了,好不容易娶到了心心念念、漂亮听话的老婆,四道束缚把你们的命都绑在了一起。
如果问出一个不想听到的答案,难道还能回归原状抽身就走吗?
舍得吗?
——可不问的话,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要没了。
嘴上说着尚有一丝原则底线,真碰上矛盾与选择却还是会因为私欲迈过底线——你其实根本卑劣至此吗?
……
要原则还是要老婆?
……
你咬牙抬起头,看着禅院直哉的眼睛开了口。
“要。”
颈后的长发被你主动挽起,露出空无一物的光洁后颈。
“帮我戴上吧。”
你舍不得。
想要直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