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真依到访时, 你正在翻阅禅院家早上刚送来的婚礼策划书。见她身影出现在门口,你忙放下手里那叠废纸笑着迎了上去。
“初次拜访,打扰了。”
真依穿着京都校的高专制服, 因为你在联络时特意强调了只是普通的女性约会, 务必不要拘谨。相对应的你也换上了便装:原本想穿睡衣, 却被家里的侍女小声提醒了有些不修边幅,照了照镜子也确实随意过头了,硝子见了都会觉得失礼。
侍人从外侧合上了门,你牵着禅院真依在桌边坐下。
她看起来仍有些小心翼翼,已经是第二次见面,却比初见你时的真希还要来得拘束。你想起数日前京都校内的初次偶遇,那时婚约才刚刚公布,你一到京都就有禅院家的随从二十四小数护送, 还没掉马的你只好从早到晚端着架子装模作样。
所以真依眼里,说不好你还是那副规规矩矩的模样。
果然,她瞥见桌上的策划书, 挑了个安全的话题开场。
“我听说您和家主大人的婚期已经在商议了。恭喜二位。”
“……你恭喜得太早了。”
倒不是故意和她抬杠,你转过策划书, 翻到流程简述那一页推到她面前。禅院真依看了你一眼才低头读了起来, 眼中先是惊讶,再是不敢置信, 接着一脸迷惑, 最后皱着眉头直眯眼。
你完全理解她的心情。因为早上东西刚送来的时候你也是这么翻阅了一遍。
入场和祝词不必多说。焚香净身, 恭请巫女乐舞,祛除邪秽, 迎请神明,也都是必要的仪式。但往下就有些异常隆重——
祭祀神明的祷文要从东本愿寺请僧侣题写后, 步行送往婚礼现场,绕场七七四十九周后再由神官接手;新郎新娘的献酒仪式要三次分开,每回饮毕要由献酒巫女绕场四十九周展示空叠,而后两人一同俯首叩拜向天地神明表达谢意;婚约誓词要配合奏乐雅调,朗诵宣读完毕后由神官再次和乐复述,字字清晰句句停顿,完成后由巫女高举,绕场……
交换戒指,牵手绕场……
玉串奉奠,信物绕场……
亲友轮流发言,而后排队绕场……
……
禅院真依“啪”地合上策划书。
“这些是第一天的神前式婚礼。”你提醒她,“休憩三天后,再举行翻过去的第二场佛前式婚礼。”怕不是因为你之前撒谎说在东本愿寺佛像前和禅院直哉互述衷肠。
禅院真依一脸见了鬼了:“这种策划真的有神宫会接吗?”她重新翻开策划,从上往下每隔几行就要“绕场九十九周”,怕不是想在神宫地砖上磨道排水沟出来。
“有啊。明治神宫。”
“……东京那个?”
你点点头啊了一声。
“两个在京都的家族跑去东京的明治神宫举行婚礼?”禅院真依手指晃了几行,找到了开头那句“祷文从东本愿寺步行送往婚礼现场”,“还要请人从京都步行到东京?”
你叹了口气,把策划书哗哗哗地往后翻了十几页,指着那部分的最后几行给她看:路途遥远,事项烦琐,斥资巨大,这都是次要的,重点是要预约明治神宫的婚礼——按这个策划恐怕还要全天包场——最早的排期是明年下半年。
你:“你猜这是谁决定的方案。”
真依:“……他?”
你未婚夫的名字呼之欲出。
很明显,什么盛大场面和隆重仪式都是虚的,禅院直哉只是想把你过门的时间拖到明年。
真依:“……他图什么?”
图砸钱多,图婚礼迟,图“束缚”在身,正室夫人一年不过门就一年不娶妻,不要孩子不要侧室,清心寡欲洁身自好?
禅院真希知道禅院直哉这人有些方面病得不轻,但就算顺着对方的逻辑走,后宅子嗣都是件大事,尤其早先被伏黑惠截胡过一次,这家伙怎么说都该危机感十足,会想尽快有个嫡子才对。
你叹了口气,毫不知情似的感慨:“是啊,直哉他图什么呢?”
程式上你们已经是已婚夫妇了,为了两边家族对外的面子才互称未婚夫妻,等着补办一场仪式,他却仍不死心地在那争取缓刑。
你原本也做好了婚礼前暂时见不到禅院直哉的准备,顶多一个星期左右,最长总不可能超过一个月吧?没想到他还想一年不见你。就这么有决心吗?你想,一年不见就是一年独身,要是能一辈子不见你,是不是咬咬牙就选择孤独终老?
了不起,封建男德家主开始支持不婚主义了。
“你说要是明年我抱着个狐狸眼吊眼线的婴儿去参加婚礼,禅院直哉会是什么反应?”你托着腮想入非非。
禅院真希愣了愣:“……你怀孕了?”
你也愣住了:“不不,怎么可能——我开个玩笑。”咬牙吃苹果派的时候,苹果本人在床头柜里窸窸窣窣翻了好久。所以不可能的啦……你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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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吐槽禅院直哉让真依迅速放松下来。屑男人的经典言行罄竹难书,一个小时后口干舌燥地端起茶水时,禅院真依才反应过来你们一起痛骂的正是你“已婚”的未婚夫本人。
她问了和真希一样的问题: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和禅院直哉结婚?
“你就当人各有志吧……”你笑得心花怒放又神神秘秘,心道怎么没人再想想,禅院直哉为什么到这个地步还死活不敢娶你过门呢?
说起来真希也问过这个问题,你又道,不过今天真希没有来呢。
“姐姐也被上川小姐邀请了?”
你点头,注意到了她的眼神。“是同时邀请的,昨晚我给你们都发了信息。”你随意地解释道,“真希很晚给的回复,说是有任务在身,京都太远了不方便前来。”
禅院真依“咦”了一声。
“怎么了?”
“不……没什么……”
“没事哦,你想说的事我也知道。”你直说道,“你在‘窗’里有认识的人吧?我也是。所以能查到真希的任务其实刚好就在京都。”你想了想,意有所指,“所以既然婉拒了的话,真希大概是选择了更重要的邀约吧。”
“不聊这个了!”你拍了拍手,双手合掌,“来谈正事吧——真依可以在婚礼上做我的伴娘吗?”
禅院真依看起来有些意外。
你解释道,你和上川家的关系并不好,同辈的女眷虽然不少,但少年时就离家出走的你并没有关系特别亲密的表姐堂妹;咒高向来女学员稀少,东京那边这几届也比京都惨得多,当年更是不用提;再加上你同届的硝子身份特殊没法离开东京……
“嗯?不是要去东京的明治神宫?”
“不。”你幽幽道,“我不会让那个策划实行的。”
“——总之,拜托了真依,考虑一下吧?”
她真的颇为认真地托着腮,苦恼地考虑起来。
你能理解她对禅院家的排斥,以及对直哉本人的厌恶,虽然愿意为你送上祝福,但要她出席婚礼,并作为伴娘陪在你身边走完全程,似乎有些强人所难。她的目光飘向策划书,想来是在思考委婉拒绝的借口。
果然,她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否决策划的话,最后会选择那种方式的婚礼呢?”
“禅院家似乎一直都坚持传统式,但伴娘是西洋式才有的角色吧?”
确实如此。策划书上虽然往流程里添加了一大堆花里胡哨的内容,但主体仍然是传统的和式婚礼,有几个步骤还特地按照禅院家主独有的规格作出了修改。禅院真依指向某个角落的注释,上面写着在整个婚礼流程中,新娘将由长老席从话事席中指定的两位女性全程看护。
“这样的话就不能有伴娘了。”
“长老席是什么?”你问。
“就是禅院家德高望重的那些长老。”真依解释道,说是长老但并不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因为咒术师总是不很长寿,“家主没兴趣过问的事他们可以代为决定,然后以禅院家的名义承认并生效,但在那之前家主还是能反对的。”
“那话事席呢?”
“是指族内有贡献或是有一定权利的人,能够在某些场合说得上话,提出建议的人。大部分长老曾经也都是席内的话事人。”
“那真依是话事人吗?”
“……并不是。”她沉默了片刻。现阶段的话,禅院家的话事人十之八九都是男性,至于长老席,则全员都是男性。
“那禅院家也该改改规矩了。”你趴在桌上若无其事道。
禅院真依转头看向你。
“我就是要伴娘。”
“不光如此,干脆真依去当话事人吧?然后顺理成章地成为我的全程看护兼任伴娘。”
“怎么样?真依不想也有一席之地吗?先是话事席,然后在长老席。”
你慢慢坐起身,终于将今天的谈话带入了正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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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禅院真依后你唤来侍女,让她们为你准备纸笺与笔墨——然后再去喊个老先生来,毕竟你压根不会写毛笔字。
老实说,禅院直哉拍板的这份策划书惹怒你了——说“惹怒”有一半是在开玩笑,另一半则是实打实地耐心耗尽。你当然不可能真的等上一年。
你想了想,决定同样写一份婚礼策划书送回去,逗逗禅院直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