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成功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鸦飞悠身上,有些对魔修格外深恶痛绝的,面上已经带上了警惕的神色,暗中掏出了武器,缓缓往后退去。
鸦飞悠却是毫不在意这些,她轻嗤一声:“这都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了,你如今搬出来说,不觉得有些落后么?”
“在天之灵?他魂飞魄散,哪有什么在天之灵?”
黑袍少年也嗤她:“呵,得凤凰丹心以转生之人,说话的口气就是不一样。”
鸦飞悠目光顿时一凛,原先还算和煦的气息骤然一变,仿佛被触碰到了逆鳞的龙般,她面无表情的时候,与鸦非语那副冷脸其实差不了多少,“你、闭、嘴!”
“窃走弟弟人生的偷盗者,你可真是高尚。”少年嘴上并不饶人,随着鸦飞悠的情绪波动,结界似乎也出现了若隐若现的浮动,见此景,他唇边笑意更深,道:“你以为你这辈子是怎么来的?”
“闭嘴!”
鸦飞悠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朝前挥去,一道赤红的灵力波向前击去,将地面砸出了一个凹洞。她似乎是真的被气到了,胸膛剧烈起伏,向来没什么表情的面上浮现怒意,显得格外狰狞,“我杀了你,你这个不知好歹的魔!”
若是放在平常,这样的激将法并不会对一只活了几千上百年的凤凰有作用,然而这魔族少年说的却不是普普通通的小事,而是鸦非语自剖丹心以让鸦飞悠得以涅槃重生一事。
这件事一直都是鸦飞悠心底一个难解的结。
她早就应该死去,灵魂在地府里飘荡,永不见人间碧蓝澄空,鸦非语却给了她一次新生的机会,他们除了血缘关系之外,几乎就未有联系,鸦飞悠从始至终都想不明白,鸦非语为何就连自己再次涅槃的机会都放弃了,宁愿自剖凤凰丹心也要将自己救回。
据说天羽一族的首领具有通晓过去与未来之大能,他们是这天地间唯一有资格一窥时间与空间的人。
鸦非语……莫不是从自己无数个涅槃转世后的未来,看到了什么?
鸦飞悠只得以这作解,却也只解了一半。
用着他人的凤凰丹心,总还是会觉得不太顺手的。
她忽地轻笑一声,自己还真是越活越过去了,她想。
分明从前从不在乎这些,活得也比现在快乐恣意得多,如今这般模样,亏欠他人多了,就连自己在乎的东西,也都慢慢变成了改如何还恩,如何才能让自己内心好受一些。
“完了,结界快要破损了!”
海宫修士的修为终究有限,灵力输出已经快要不足以支撑起一面遮天的结界,眼看着碎裂的痕迹愈发明显,他们之中也有人的面色逐渐苍白,爱民如子的劳埃德自然不愿看到如今这般场景,不顾自己已然是强弩之末的身躯,几步上前,输送着自己的灵力,支撑这摇摇欲坠的结界。
“上帝啊,谁来救救我们!”慌乱的海宫人双手合十地祈祷着,眉眼之间满是绝望与无助,走投无路的凡人拥抱着彼此,他们的亲人大多已丧身于那团团魔气中,而很快,他们就连苟延残喘也办不到了,只得在深渊里,跟着他们的亲朋一起,渐渐腐朽。
他们恐慌,他们无奈,他们不甘。负面情绪在他们之中蔓延,逐渐有了争吵声,有了扭打声,他们或已疲惫,不再去在乎,或是原先还想劝架,却也被卷入了这等无谓的纷争之中,渐渐的,在斗殴与愤怒之中,他们像失去了自己的神智,回到了最野蛮的时代。
叶迟没有参与或劝架的意思,抱着鸦非语离开了人群。他们的声音变得喧闹,前排的几名修士却是岿然不动,劳埃德脸上满是疲惫,维纳则冷眼看着,这不过是凡人的劣根性,他们并不对此有多在乎。
鸦飞悠意味不明地冷笑了声,“若是魔气侵入,海宫要死多少人?”
她这话声音不小,却仍然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所有人心中。几乎是瞬间,海宫凡人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面对死亡,谁的面目都是狰狞的,他们看起来简直像野兽。
维纳的声音似乎也变得疲惫,他看着沐浴了血一般的天空,道:“大概,全军覆没吧。”
“那修士能否活下来?”
“这……”
维纳没有回答,似乎是犯了难,而那些凡人听了,心中所剩无几的理智似乎也因此而崩溃了。
“原来你们这些修士不会死!”
“虚伪!伪善!”
“你还我家人,你还我家,你还我钱财!!!”
“上帝啊,我绝不会原谅你们!”
鸦飞悠轻嗤一声,一直以来都在输送灵力,她表现得虽然轻松,面容却也渐渐苍白了下去,她慢慢减少了灵力的输送,眼看着那遮天的赤色结界越来越薄弱,凡人们的情绪也一度被激到了最高点,他们知道自己如今的性命只能掌握在眼前人手里,于是他们对视一眼,倒是默契地噤了声。
“吵死了。”鸦飞悠淡淡的,满脸轻蔑,“你们要分清主次啊,现在谁才是老大?哪有小弟朝着老大叫嚣的道理……对吧?”
仍然一片死寂。
鸦飞悠冷哼一声,转过身去,那黑袍少年正玩味地看着眼前的场景,见她看了过来,淡淡地评价了一句:“一出好戏,可惜,再也看不到了。”
如此淡漠的话语,鸦飞悠听了,唇角扯了扯,眼底冰冷,全无笑意:“没关系,很快还有一出戏可看。”
一字一顿,阴冷至极:“棒打魔修。”
黑袍少年嗤了声,并不在乎。他抬手凝聚起淡紫色的光辉,缓缓抬起,手背向下,长袍无风自动:“陪你们闹太久了。”
“轰——”
伴随一声巨响,前头苦苦支撑而起的结界终于应声碎裂,魔气蜂拥而入,凡人四处逃窜,但跑不了多远,他们都知道,海宫位于海洋的中央,就连修士也未必能逃出魔修的爪牙,更何况他们这些凡人?
“师尊,”叶迟低下头去,低声唤着,用手颠了颠鸦非语,“师尊。”
鸦非语在他怀中睁眼,移动间靠到了他的颈窝,他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他低头看了看,发觉自己正被叶迟抱在怀里,心跳骤然一顿,却偏要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表面看着云淡风轻,耳根子悄然红了,不过这周围没什么光源,叶迟也没看见,遗憾错过了眼前这一幕。
“师尊,魔气来了。”叶迟沉声道。他的眉眼收敛,瞧着格外像是那凶猛的猎犬,正虎视眈眈地觊觎着猎物柔嫩的皮肉,可那猎犬此时温顺地靠在了自己身旁,叶迟不自觉地抱紧了鸦非语,双手将他搂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护着,他在说这话时,抱着鸦非语的手都紧了紧,他并未察觉,可作为被他抱在怀里的人,鸦非语觉察到了,但他对此选择静默。
他仰头看去,装作不经意:“嗯,来了。”
“师尊会要救海宫之人吗?”
“嗯。”
倒是很轻巧地应下了。叶迟无奈一笑,也是。他并不认为鸦非语这随口一应是夸大说法,他眯起眼笑道:“师尊身子恢复好了?”
鸦非语有那么一瞬间心虚了,但随即他那一副坦荡的样子差点把叶迟给骗了过去:“嗯。”
纵然不信,叶迟还是把鸦非语给放了下来。
然而,他似乎忘了一件事。
鸦飞悠在弄晕鸦非语的时候顺带着将他的灵力给封了起来,除非鸦非语身体状况彻底恢复,他自己解开这等封印,不然的话这封印会一直留在身上,使鸦非语无法使用灵力。
叶迟因为关心则乱而没有第一时间想起这件事,另一位知道这件事的鸦飞悠则是已经自身难保。
鸦非语站起身来,活动了两下筋骨,当然,身体恢复是骗叶迟的,他的身体远远不到鼎盛时期,现在也就是个“勉强能用”的级别,双手隐隐作痛,浑身上下不是酸就是麻,也就走路看不出不对劲了,别的部位一动瞬间暴露,不过鸦非语也不在意。
他来到广场中央,魔气肆虐的源头,黑袍少年正站在这里,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人群早已四散,各自奔逃,没有人在意他们这里的情况。
“好久不见了,仙尊。”黑袍少年勾了勾唇,似乎极为客气,“不知近来可好?”
这番熟稔的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曾是旧识。鸦非语显然不想和眼前之人沾上分毫关系,上下嘴皮子一碰,冷淡道:“我想,我们未曾见过。”
少年笑着,并没有对这话有多少反应,只是意味深长道:“你不认识我,可是我对你,可是特别熟悉呢……”
“你浑身上下的每一寸,你的所有喜好,包括你的过去,和你本应该走向的未来,我啊,可都是一清二楚呢。”
他缓缓靠近,周遭魔气随之暴动,他忽略了鸦非语愈发难看的脸色,凑了上去,笑吟吟道:“仙尊,可莫要……再入魔了呀。”
鸦非语瞳孔骤然一缩,一丝魔气随之溢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