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所带来的寒意如化作实质了般,紧贴着脊背拂过,直叫人后背发凉,头皮发麻。许淼淼恍惚间甚至觉得自己的手脚仿佛是动弹不得了,被钉在原地似的。她身子凉,心更凉,一捧冷水当头灌下,将她那刚燃起的恼火与不甘尽数扑了个干净,连点火星子也不剩了。
“可是,我若修仙,不也只是个活得长久些的废柴。”许淼淼暗咬下唇,娇嫩的唇瓣被鲜血染得红艳,无端添了几分妖艳,她眼眶泛着细碎泪光,双手紧紧攥着衣服下摆,柔弱的声音,说出的话却是坚定又绝望的:“我这一辈子,除了岑师弟,没有人再愿意站在我身边,所以我宁愿入魔也要带他回家,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下场才对……”
“为了他人,放弃自己的道,不觉得可笑么?”
鸦非语自阳光处迈入,他身上却没有半点被阳光浸过的痕迹,自始至终,这人都是冷淡的,若坚冰:“你的道心如此不稳,修仙又如何能成大器。”
“我——”
“你要是执迷不悟,也休怪本座将你驱逐出山了。”他说着,眸光微微一闪,“仙门容不得叛徒。”
“等等!”
许淼淼没时间想太多,急急忙忙叫停了鸦非语。鸦非语的话全说在了她所担忧的点上,她为了能救岑道,连自己一直以来坚守的信念也已抛弃,可恰如鸦非语所言——道心不稳之人,不论修魔还是修仙,都是不能成大器的,不能有建树的。
不论修魔修仙,需的便是贯彻始终的一颗赤子丹心。
她早已迷失了自己的初心,就算是修魔,短时间内能得到巨大的提升,可那又如何呢?
她杀了那么多人,寿元也将近,人救了回来,却赔上了自己,与众多苍生。
“……天雪长老,可是,我真的想救他。”许淼淼算是清醒了不少,却仍然不肯放弃。叶迟在旁看得心焦又无奈,许淼淼啊,原书中就可以从各方面看出来,一次又一次容忍男主出轨背叛,非但不恼,反而与其他“小三”和平共处,又将自己的家族,丹药,修行器材全无偿赠给了男主,自己除了那廉价的爱与正宫身份外,愣是什么也没得到。
鸦非语于感情一道不精,对恋爱脑束手无策,叶迟却有一套。鸦非语沉默下去,他便接下开了口:“你如今头脑一**爱他,可是将来的你,绝对会后悔的。”
“这天下这么多好男人,不缺他一个啊,你总能遇到一个理解你的人。”
“如果没有呢?”许淼淼红着眼眶反问。
叶迟正要答,却见鸦非语开了口,他表情淡然,道:“那就由你来爱你自己。”
“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是比你更重要的。”
许淼淼垂下头,肩头微微颤动,无声啜泣。鸦非语移开目光,冷冷地瞥向那陌生男人身上,向前踏出一步,将叶迟与许淼淼同时护在自己身后,眉眼微凝,声音带着极凛冽的寒意,道:“阁下还不走?”
男人嗤笑一声,周身魔气暴涨,似有吞天之势。鸦非语此时身上没有一丝灵力,见状绷紧了身子,偏偏是他还在禁足期时遇上这种事,倒霉极了。
“呵,还是那副冠冕堂皇的嘴脸。”男人冷冷道,“倒是符合了我对正派之人一直以来的印象,如此虚伪,简直可笑。”
鸦非语面无表情:“你们魔道之人也不遑多让。”
“以一己私欲将清正之人拉入歧途,又反咬我们一口,呵,不过这也是你们一贯的作风。”
“如阴沟里翻腾的老鼠似的,愚昧可笑。”
“你!”男人被踩中了痛点,一下暴起,面目狰狞的模样瞧着也有几分反派跳脚的滑稽,“呵,给我等着!”
话音刚落,浓雾凝聚,将男人层层包裹起来,却又转眼消散,人影消失在了原地。鸦非语并不意外,暗暗松了口气。侧首望去,许淼淼已经缓和了些许,不再落泪,只还时不时地哽咽一下,眼眶已然红肿,她轻之又轻地扯了扯鸦非语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过的沙哑与柔软:“天雪长老,对不起……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果然还是那个人。叶迟松了口气,原本不自觉拧起的眉终于松了。不论原书剧情或是眼下世界,许淼淼还是善心占了最大的,她从不会做那些叫人难办的事情,如今只是一时魔怔罢了,洗一洗还是白的。
鸦非语显然也与他有差不多的心态,眉眼稍松,微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凌厉的五官,他不再严肃时,瞧起来反倒是温柔的,眼底隐隐约约,好似带着笑意,可叶迟去细看了,却又是没有的,也许是鸦非语的情绪藏得快吧。
“无碍,如今回头,尚且还来得及。”
许淼淼却突然静默下来,她垂下头,唇角笑容苦涩:“我知道的,天雪长老,我心魔入体,怎么还来得及……”
“我能救你。”
许淼淼一顿,愕然抬头:“什么?”
心魔入体,如何能救?
许淼淼是愣的,叶迟的面色却陡然沉了下来。他眼底一片阴翳,本就如浓墨般的眸更是凝固了般。
心魔入体,并非救不得,若是修为高者愿意将对方的心魔逼出体内,那不管多么深的心魔都可以被驱逐,可结局却并非皆大欢喜。
心魔会转移到施术者身上,加深施术者本身的心魔。
因为有可能会伤害到他人,此术被修道者列入禁术,如今已过千百年,新生一代无从知晓,鸦非语却是知道的。
明明鸦非语可以选择不救许淼淼,却还是选择了出手吗……
虽然这才是鸦非语本来的性子,叶迟却有些说不上来的不悦,他撇了撇嘴,却也自知没那个资格对鸦非语的选择指手画脚。说到底,鸦非语也不是需要他这个无名小卒来担心的存在。
“师尊真的有办法吗?”叶迟眉头微微蹙起,故作担忧道,“不会伤害到师尊吧,师尊如今的身体状况……徒儿有些担心。”
闻言,许淼淼如梦初醒般地望了过去,心魔对一名修士能造成多大的影响她是知道的,哪怕鸦非语当真有能解决心魔的大能,却也难保不会对他造成实质的伤害。她也微微蹙起眉头,缓缓摇头,道:“没事的,长老,不要伤害自己来换别人的身体……”
鸦非语微微一顿,眸光似有颤动,却是转瞬即逝,他总是惯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只要他不愿,无人得以窥见分毫。他的声音是轻的,有些沙哑:“无碍。”
平平淡淡两个字,叶迟与许淼淼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彼此都能瞧见眼中的担忧。
不过,鸦非语不说,他们也不好多做些多余的事。
许淼淼身体状况尚且还不稳定,在众多长老宗主,还有几个小弟子的劝解下,鸦非语最终还是没有“治疗”许淼淼,就算鸦非语什么也没透露,但能修仙的就没几个是真的蠢的,更何况还是关乎心魔此等大事,在未经修真界的认可下,没有谁敢贸然尝试,就算要实施这个行为的人是修真界第一人鸦非语。
是担心伤害鸦非语,更是担心伤害许淼淼。
于清涟宗而言,这些人都是缺一不可的。
一个也不能少。
鉴于鸦非语在禁足期间保护了弟子,将魔修驱逐出清涟宗的行为,季蓬德便提前了他的禁足期,原本还有段漫长的日子,不过过了几天之后,鸦非语便被宣布解除了禁足,修为也被还了回来。
原定在年尾的海宫之行,一下被提前了。
海宫位于东南海域的正中央,与世隔绝,那里的衣着打扮也同外界不相同,为了能入乡随俗,鸦非语便特意让裁缝裁了身合身的长袍,面料是轻薄的纱衣,袖子是半透明的设计,能看到鸦非语的手臂线条,一条腰带束住他的细腰,没了大袖衫遮挡,反倒更衬托出他的身材,肩宽窄腰,身形高挑,原本半扎的头发高束,扎起了干练的高马尾,眼尾描红,叶迟换了身衣服出来,一见到他,便看得痴了,久久难以回神。
不知过了许久,直到叶迟发觉自己与鸦非语对上了目光,才回过神来,道:“师、师尊……”
话一出口,他感觉自己喉头似乎有些干渴,不由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
鸦非语眉头微挑,没注意到叶迟的异样:“怎么?”
“没什么……”叶迟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也不由唾弃自己的懦弱,自己这是在干啥呢,鸦非语明显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他这么心虚反而是暴露了啊!
他心底疯狂尖叫,鸦非语却是懒得再管。他能感觉到徒弟隐隐约约有哪里不对,不过他向来是放养型家长,更何况是自己徒弟,少年人有自己的小秘密实在太正常了,他这个做师尊的应该包容,便故作没看到了。
“走吧。”他淡淡道,“海宫宫主不喜欢不守信用的人,要迟到了。”
叶迟后知后觉:“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