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们已经将这个月的人带来了，请您看一下。”
貌若枯槁的老者颤巍巍地弯着腰，已然不复清明的混沌双眼中透出的是混沌的精光，只余疯癫的神态在眼底缓缓浮动，他咧着嘴，讨好道：“这个月修士来得太少了，但是没关系，我们刚刚引到了一群大鱼！现在应该快到了……”
被漆黑浓雾裹挟的身影站在祭台之上，只留一道漠不关心的背影。闻言，他微微侧过头，上半张脸被银制面具尽数遮盖。
“呵。”他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声音嘶哑难听，就好似破损了的铜锣，他将手一挥，一阵魔气骤然袭来，直将老者掀飞，他厉声道：“一群蠢货！”
旁边的村民不敢上前搀扶老者，窘迫地低着头，凝重的气氛压下来。男人的目光就像是巡视领地的霸主，“你们把人放跑了，竟然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他的怒气显而易见地上涨，周围浓重的黑雾随之躁动，村民多是凡人，哪能受得住魔气的侵蚀，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颤抖着孱弱的身子。他们之中多数人四肢已经染上了古怪的黑色纹路，隐隐有向上蔓延的趋势，这是身体被魔气同化的征兆。
而这些被利益蒙蔽的村民并不知道，他们如今只剩死路一条。
“大人，大人……”老者抖如筛糠，双手已是绵软无力，撑在地上都止不住发抖，“大人莫要动怒，是小的愚蠢，小的没用……”
“废物还有什么留着的价值？”
黑袍的男人缓步而来，鞋跟在地上踏出清晰的声响，回荡在阴沉的树林之中。
他的声音好似毒蛇，循序渐进地引诱每一个心存欲念之人，使他们一步一步，走向毁灭。
“噗嗤——”
利刃没入血肉，撕裂了脆弱的肌肤。
“嗬、嗬啊……”老者徒劳地瞪大双眼，他低头望去，自己的心口被浓郁的黑气捅穿。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一直以来效忠的对象，后者只是漠然地勾起嘴角，抬手一招，更多的浓雾缠绕上来，力道大得像要将他的骨头生生粉碎。
“没关系，我最忠诚的信徒。”他的声音极冷，几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哪怕他正笑着，“我会一点一点，把你改造成最有用的状态。等你死了之后，你就会变成我最有用的副手。”
“所以，请你……”
魔气缠上脖颈。
“死吧。”
他的脖颈猛然以不可思议的弧度向右弯折，伴着一声骨折的声响，老者最后的死相，定格在了他惊恐狰狞的面容上。
“铮——”
就在此时，凛冽剑光轰然袭来。
那道冷光极正气凛然，魔气被劈得散开，黑袍男人早有预料似的，转过头去，与那翩然落在祭台之上的雪白身影对上视线。
“我就知道，大名鼎鼎的天雪仙尊，肯定会在这种时候来找我。”
好似为了故意激怒他，男人一顿，话语中充满了恶劣之意：“咦？你身边的小徒弟……去哪了？”
鸦非语的目光瞬间一凛，下一秒，他如鬼魅般的身影一闪，便来到了男人身后。
“这么凶？”男人低低一笑，魔气腾空而起，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护盾，正好抵住神剑裹挟着灵力的一击。
足尖轻点，黑袍伴着风翻飞，凝聚的魔气化作飞弹，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鸦非语抬剑凝气，将四面八方而来的飞弹斩碎。眼看情况逐渐落于下风，男人也未有犹豫，他高高抬手，掌心向下，随即往下一挥，浓郁的黑气铺天盖地，几乎遮蔽了所有光辉。
在纯黑的环境下，甭说是斩落飞弹，就连闪避也是个大问题。鸦非语视线本就差劲，如此更是狠狠抓住了他的弱点，因此只能被迫弃攻转守，可这没有办法让他摆脱现状。
凝聚起来的护盾不断被魔气冲击着，鸦非语感觉得到自己的金丹也正在遭受迫害。
如果是平时的他，断然不可能如此被动。
问题在于，他体内还有一颗会与魔气产生共鸣的血玉魔珠。
这就导致他不仅要对抗外来的攻击，还要分神去抵御心魔的低语，两者相加，哪怕是神仙恐怕也心有余而力不足，更何况是渡劫期修士。
越是强大的修士，心魔越是强悍且难以根除，鸦非语尤其如此。
拥有了前世的记忆，今生的鸦非语沉积了更多的喜怒哀乐，这是滋生心魔的养料。
他隐隐能够感觉到，原先流转在自己灵脉周围的，已经不再是平和的灵力，而是狂躁的魔气，它们似乎想要冲破这具身体的禁制，想要厮杀，想要鲜血浇筑。
就在此时，护盾出现了裂痕。
“呃……！”
反噬立即跟上，似乎有什么梗在了心间。鸦非语抬手去捂，下一瞬，护盾骤然崩裂。
铁锈味转眼充盈口腔，染红了衣襟。魔气凝聚而成的飞弹见此更加肆无忌惮，攻势愈演愈烈，神剑落地，他试图强行将剑召唤过来，可这番举动却终究只是徒劳。
剑与他之间的联系，越来越淡，就像是被硬生生切断了一样。
“咳咳……”他捂着唇，魔气渐渐融入他的体内，猩红再次爬上银白的眼眸。他咬紧舌根，逼迫自己保持清明，就连疼痛与疲累，一时之间仿佛都成了身外之物，没了任何感觉。
他的身体似乎即将迈入毁灭，可他的神智却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清醒。
四肢已然被体内的魔气与灵气之间的争斗折磨得酸软，他却强撑着身体，把对现在的他而言有些沉重的剑攥在了手里，剑尖捅入地面，他灌入最纯净的灵力，周围的飞弹顿时溢散。
黑袍男人微微一怔，此刻才终于意识到不对。他召来一股淡薄的魔气，护在自己身前。
事实证明，这样的选择是明智的。
比之前还要夺目的剑光袭来，血丝已经爬上了鸦非语的眼眶，这几乎是在凭借本能行动。他靠多年来对剑的熟悉程度，抬手，斩落，斩空了便再来一遍，双眼中满是杀意。
哎呀……情况有些糟糕呢。
男人眯起双眼，避开鸦非语如闪电迅捷的出招，能轻易避开渡劫期修士的招式，他的身手也定然不凡，不说能打过鸦非语，但真要打起来，或许也能平分秋色，可他似乎完全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一边观察鸦非语的招式，一边漫不经心地躲开一遍又一遍袭来的剑光。
另一边，叶迟在祭台之下，为受影响较浅的村民疗伤，顺便将他们驱散。
他的实力冲上去只会负责送死，那倒不如乖乖在安全的地方做这个后勤部队，为鸦非语加油打气就够了。但现在的情况，看上去好像有些不太对……
毕竟之前是凡人，没有真正学过剑术，叶迟对剑术唯一的依据就是电视剧里演出来的打斗，虽然那些大多也不是真的。
哪怕如此，叶迟也能看出来，鸦非语现在的出招很乱，没有应有的冷静与从容，仔细一看，他握剑的手都在抖。
只是为了出剑而出剑。
这副模样出现在他身上，绝对算不上正常。
反倒是……有点像鸦非语之前被魔珠影响，对他们出手的样子……
叶迟猛然灵光一闪，心顿时凉了半截。
这难道是剧情对命运的绝对影响吗？哪怕已经躲过了幻境之中入魔的桥段，鸦非语也还是会入魔？
也就是说，他之前所做的举动，全部都是没有意义的白用工？
——开什么玩笑！
叶迟向来最是不信命，他既不相信鸦非语会被魔珠影响，更不相信自己出现在这里就没有办法改变剧情。
在这一瞬间，他忘记了自己最初的初衷，大脑已经没有这个空闲去思考之后的剧情会因为自己这个小举动而产生多大的变化。
他只希望能够将这个，最不应该落得悲惨下场的人给救回来。
仅此而已。
他不顾自己弱小的修为，仗着鸦非语先前留在他身上的一部分修为还没有散去，提着桃木剑就冲了上去，他挡住了朝鸦非语袭来的魔气弹，又挡下了鸦非语凌乱的一剑。
“师尊！”
鸦非语眸中一闪清明。
黑袍男人见状，嘴角冷冷地挑了起来，他身形一闪，便到了祭台的另一处角落站定，嘴角的微笑显得格外诡谲，仿似鬼魅。
“我还以为你打算一直在下面看着呢，天雪仙尊的小徒弟，没想到你还挺有骨气的……”
“能够接住他的一剑，说明你很有实力。既然如此，就不要跟着他了，跟我走，我带你修魔，怎么样？”
“比起在正道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手里修炼，遵守那些繁杂的条条框框，你更适合跟我一起到自由的魔界，想练什么就练，想杀谁就杀，这可比你在他手底下进步快多了。”
“我曾经也这么邀请过天雪仙尊呢，只可惜，他一点也不领情。”他嘲讽似的开口，声音凉薄，“修仙是多么痛苦，修魔才是正统。”
“你不愿意也没关系。”
“反正你的师尊，很快就要先你一步，到魔界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