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心火烹日>第69章 瑰意琦行(四)

  微风掠过万顷烟波,浪涛如银轴般滚滚而过,游艇在辽阔的海面投下一条暮色般的长长阴影,远处白浪如山,一望无际。彤云快马似地跑过晴空,钟楼上的十字架映着夕阳,像是在燃烧。

  游洲的上身披着时川的外套,双颊微微酡红,正单手托腮眺望着远方。时川则坐在他的对面,静静注视着游洲。

  倏尔泛起一阵晚风,拂起游洲额前的发丝,也让他注意到了正在端详自己的人。

  “怎么了?”

  因为刚才喝了不少酒,游洲的嗓音比往日要来得低沉些,附和着远处浪花拍打礁石的声音,一下一下闷闷地敲在时川的心上。

  对面的人第一时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游洲盯着时川的眼睛看了两秒,然后缓缓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还在想下午那件事情?”

  时川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稍显无奈地勾了下唇角,“当然不是。”

  今天下午,游洲,他漂亮而引人注目的老婆,再次喜闻乐见地被陌生人搭讪了。

  尽管老婆及时拒绝了,但由于两人身处异乡,嫉妒和刺激都来得比往日要刺激些,于是当游洲举着冰淇淋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时川怏怏不乐地斜睨自己的场景。

  嘴唇忽然贴上一个冰凉的东西,时川颔首望去,原来是游洲把手里的甜筒贴上了自己。

  身侧游人如织,所以此刻无人注意到角落中的互动。时川脱下外套垫在旁边的长椅上,然后才示意游洲坐下。

  “刚才那个小妞和你搭讪了?说的什么?”

  时川明知故问,游洲则装傻充愣。

  “听不懂诶,”时川眼看着他削瘦的肩膀耸了一下,随后一个轻描淡写的声音响起在自己的耳边:“谁让我不懂法语呢。”

  典型的睁眼说瞎话。

  时川差点当场被气笑了。

  但在开口之前,那段关于酒吧的潮湿记忆忽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让时川下意识地截住了本来想说的话题,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

  “那天在酒吧........”时川不动声色地揩掉融化在自己手指上的冰淇淋,然后轻轻开口:“就是你和莱诺见面的那次,还记得吗?”

  游洲对他挑了下眉毛,然后说道:“Je t’aime.”

  表白突如其来,差点袭击得时川的心脏当场骤停,他当即把自己准备好的话抛到脑后,颤着声音追问道:“你说什么?”

  “你忘了?”游洲咬下最后一块甜筒,然后倏尔靠近,手指搭在时川的膝盖上,琥珀色的眼睛很是暧昧地眨了下:“当天晚上你把我接回来之后,逼着我对你重复了好几遍这句法语。”

  最后一句话说得尤为轻佻俏皮,“在床上。”

  时川宕机的大脑停顿了两秒,然后艰涩反问道:“所以那时候你已经知道——”

  “知道什么,”游洲懒洋洋地瞟了他一眼,然后反问:“你的恶趣味?”

  面红耳赤的时川彻底哑口无言了。

  人在窘迫时总会觉得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格外扎眼,尤其当处于人来人往的街头时,深陷绝望回忆中的时川更是觉得无地自容。

  恍惚间那张面带红潮的小脸再度浮现在眼前,亏得时川还以为自己把心意隐藏得很好,天知道游洲竟然从那时候起就已经知道了谜底。

  原来自己才是猎物,人家才是猎人。

  好在游洲善心未泯,透过时川绷得紧紧的小臂肌肉看出了他的窘迫,然后很是善解人意地拍了两下对方的肩膀:“唔,隐瞒你也有我的不对,但是往好处想——”

  “不管怎么样,我只用法语对你说过那句话。”

  阳光在游洲奶油色的鼻尖上扫了一层金粉,时川盯着他带着笑意的温和面容,却莫名从中嗅出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游洲漫不经心地在他面前举起两根修长手指,然后像兔耳朵似地前后摇了摇:“你会法语,还有一个现成的混血前男友,想必在人前说出这句话的机会要比我多。”

  这下好了,攻守之势异也。

  本来时川还想借题发挥,新仇旧恨一起发落,然后顺势为自己讨要一波好处。没想到祸心半点包藏不了,这么快就被报应反噬了。

  “我、我当时不成熟,和他交往的时间那么短,你知道的——我根本不会对他说这种话!”

  游洲饶有兴趣地指出他话中的漏洞,“我为什么会知道?”

  时川能够坦然接受游洲过往对自己的心意,却压根不敢让对方清楚自己已经知晓的事实,更不敢在此刻和那双清浅的眸子对视。

  “我猜的,”时川忽然感觉自己的嗓子有点干,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他才敢慌张解释:“因为你知道我根本对他没有感情。”

  “哦——”孰料游洲竟然拉长声音,继而微微一笑:“为什么没有感情呢?是因为没来得及培养就分手了吗?”

  时川擦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珠,绝望地仰头看了眼天上。

  为什么今天的太阳格外地大?

  “总之我没有说过这句话,”时川反复解释无果,于是耷拉着头坐在街角的长椅上,有点泄气,有点丧气,却又有点置气:“和任何人都没说过。”

  游洲很是好笑地瞥了眼大型犬似的男人,正要张嘴说些什么,就听见一道细如蚊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其实你可以不问我这些——”

  “嗯?”

  “直接生气的。”

  “我为什么要为这件事生气,”游洲的目的已经达成,眼底只剩戏谑笑意,片刻后他伸手拍了拍时川的脸:“好了,音乐剧马上就要开始了,咱们走吧。”

  话音落地,时川如释重负地长吐一口气,他就说老婆为什么要为这件事生气——

  除非游洲有点吃醋。

  然后时川给外套揩灰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僵硬地保持着现在的姿势,怔怔望向前方。

  嘿,现在攻守之势异也。

  福至心灵,几乎没有片刻犹豫,他对着那个已经站起来的人影问道:“等等,你是不是在吃醋啊?”

  背影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忽然在平地上绊了一下。

  从后面看不见游洲的脸,但是时川的心中却有一个笃定的猜测。

  他现在一定正在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