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禾却又把花移到他眼前,道,“也不一定非要是情侣吧,好看不行吗。”

  贺绎用手拨了拨花瓣上沾染的露水,抬眸看向他:“你是觉得这些太重了,不想拿吧?”

  林念禾就算被贺绎拆穿也没有丝毫赧然,理不直气也壮,看着他笑了下道:“当然不是了,你怎么这么揣测我。”

  贺绎最后还是从林念禾手里接过了他的花。

  接过来的时候,贺绎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林念禾的手不小心碰到他,那一刻仿佛触电一样,贺绎下意识要缩回手,却又制止住了。

  就像林念禾说的,只是因为觉得好看才送的花而已,并不一定要代表什么意思。

  他乱想什么。

  但贺绎的心里却像是有什么要溢出来,他没有去细想,下意识克制住了这股感觉。

  这时,有水滴落在林念禾的手背上,触感发凉。

  林念禾转头看向街道,许多人都在往夜空上看:“好像下雨了。”

  话音刚落,一颗颗雨滴就掉落下来打在身上,掉在地面上,在路面上洇开水花。

  林念禾喃喃道:“明明出门的时候没说会下雨的。”

  这是一场连天气预报都没有提醒的夏季阵雨,一块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乌云笼罩住了全部的月光。

  下雨天很难打到车,排号瞬间就排到了一百多号。

  等他们回到酒店房间,身上已经都被淋湿了。

  林念禾在浴室洗今天的第二遍澡的时候,贺绎站在外面敲了敲浴室的门,问道:“念念,你的花准备放在哪里?”

  林念禾没听清,花洒的水声太大,他道:“贺绎,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外面没再说话。

  林念禾洗完澡推门出来,裹着浴巾,白瓷般的皮肤被水汽蒸得泛出粉色。

  他看到电视柜上已经摆了一个刚才还没有的花瓶。

  浅绿波纹的瓷瓶。

  花瓶的标签都没摘,很明显是贺绎刚才买了让人送过来的。

  林念禾一看标签,建议零售价:¥558。

  林念禾愣了一下:………………

  这都能再买一堆花了,刚才还说他被宰了。

  因为时间太晚了,周围的花店全关门了,贺绎只找到这一家店,也没别的选择,就买了让人家送过来了。

  买都买了。

  等贺绎也洗完澡出来,林念禾坐在床上,两人研究了一下插花的方法,把玫瑰花插进花瓶。

  瓶口直径刚刚好,就摆在了电视旁边最显眼的地方。

  一夜雨过后,第二天他们出门,连空气里都带上不少的潮湿气息,混着植物散发出的清香,吸入胸腔里。

  谭力闷头呼呼大睡了一夜,早上起来还不知道夜里下雨了。

  只有林念禾和贺绎坐着吃早餐,神色如常,没有人知道他们昨晚出去玩了一圈,淋了这座城市的雨。

  那几天旅游,他跟贺绎每天一回房间,就能看到房间里的花瓶。

  因为是斥巨资买的,他们回银江的时候,还嘱托酒店帮他们用快递打包好寄回去。

  现在那个花瓶还留在贺绎房间里,依旧摆在电视柜的旁边。

  .

  一大清早,高二的教学楼里,有一半的教室都已经被清空了课本,当做考场布置好了。

  今天是高二的第一次月考。

  考场按照成绩排,林念禾拿上笔和准考证在位置坐下,窗外的天空很干净,万里无云,还能看到不远处的街道。

  早上第一场语文,第二场数学。

  贺绎跟他一个考场。

  但林念禾并没有和贺绎一起进考场,一直到离考试开始还有两分钟的时候,贺绎才从门口进来。

  监考的老师一看来晚的是这位少爷,已经习惯性眼瞎,用金属探测器检查了一下全身,就放他进来了。

  同一个考场里的同学都看着讲台上的人,想看又不敢盯着看。

  贺绎好像习惯了这些带着各种含义、偷偷打量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拿着准考证走到位置上。

  中途路过林念禾的座位,贺绎看到林念禾看着窗外在发呆。

  他伸手接住了他差点从桌子上滚到地上的笔。

  其他同学只看到他停在林念禾旁边,一瞬间都屏住呼吸。

  直到他们看到,贺绎把笔放在了林念禾的桌上,林念禾这才回过神来,道了一声谢,他们才明白过来。

  听说林念禾和贺绎这学期被班主任安排当了同桌,其他班的同学今天也算是亲眼见过了两人相处的场景。

  看上去确实是有交情,但不多的样子。

  贺绎在位置上坐下。

  他看向不远处的座位,林念禾拿起笔,神情专注,正在卷子上写名字。

  贺绎也拿起笔,在装订线外填上自己的班级和名字。

  考试铃声此刻在广播里响起,等铃声停下后,整个校园似乎都安静了。

  考场里一片肃穆的氛围,只能听见笔尖的沙沙声。

  写作文的时候,林念禾手指摩挲了一下刚才被贺绎拿过的笔。

  这场考试,林念禾虽然上辈子已经考过一遍,但他早就也不记得题目了,作文题倒是一眼看上去有点印象。

  其他都跟做新的卷子差不多。

  就好像他现在。

  有时候会觉得某个时刻很熟悉,因为他已经经历过一次,让他意识到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但又有些时候,他和身边的同学、老师相处的很融洽,就会让他恍惚间觉得,上辈子那些事好像才是一场梦。

  .

  虽然这两天都是考试日,今天是第一天,当天晚上照例要上晚自习。

  两节课的课间,贺绎从教室走出来,一抬头就看到林念禾一个人待在顶楼的天台。

  晚风吹过他的发梢。

  小时候,林念禾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喜欢一个人爬到很高的地方,看天上的星星。

  这个习惯直到现在都还保留着。

  林念禾有心事从来不说,都是放在心里,不高兴也不说,就一个人待着。

  像一个情绪稳定的中心,就像暴风之中的暴风眼一样。

  虽然说是天台,但下面都是加固过的,跳下去最多一米就到平台上了,就是学校为了防止有学生学习压力大想不开。

  因为升级了安全措施,所以这边天台的门才没有锁。

  贺绎推开门,再次近距离地看到林念禾正靠着天台的栏杆,抬头看着天空。

  城市里的星星好像总是很少,天空仿佛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遮住了银河,分外明亮的几颗都是人造卫星。

  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他回头,才发现是贺绎。

  “大晚上的,你在这里干什么?”

  林念禾愣了一下,道:“马上就回去了。”

  贺绎走到他旁边,背靠着栏杆。

  林念禾看贺绎没有要立刻就走的意思,他就也没有走。

  又默默地朝贺绎身边靠近了一点。

  但他并没有挨着竹马的身体,仅仅只是衣服碰到了,以此满足内心的感情。

  贺绎本来是不想过来的。

  但看到林念禾就这么一个人待着,孤零零的,他心里有些舍不得。

  自从上次对林念禾起了反应,他现在闲着就抄《金刚经》,克制欲.望,已经抄到二十一遍了。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清心寡欲。

  崔什海问他在干什么,他说在练字。

  然而此时,他和林念禾单独相处,无声的氛围在四周流动,就算不说话,不去看对方,也能感觉到另一个人的存在。

  刻意想要忽略,那种感觉反而更加明显。

  天台上一片安静,比起吵闹的教室,这里像与世隔绝的境地。

  贺绎也不问他怎么了,仅仅是陪着他,就这样过了一会儿。

  林念禾突然道:“我刚才去班主任办公室了。”

  贺绎没应声。

  林念禾看着夜空上的人造卫星,继续往下说:“老孔问我跟你当同桌感觉怎么样,适不适应,还问我要不要换一个——”

  林念禾顿了一下,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然而贺绎脸上仍旧是没有什么表情。

  林念禾道:“我说我暂时还不想换。”

  贺绎这时才转头看向林念禾,林念禾也没说话,就这么对着他的目光。

  气氛安静了一会儿,贺绎终于开口道:“还有呢。”

  “还有,”林念禾沉吟了一下,手撑着下巴,“他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会把我调到你身边。我说我知道。”

  贺绎一瞬不瞬看着林念禾。

  林念禾道:“因为老师他希望我能把你带好。”

  听到这句话,贺绎皱了下眉,像是张了张口,但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最后他道:“你不用管他。”

  林念禾无奈地笑了一下,手放在护栏上:“我跟老孔说,这件事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影响不了别人。”

  贺绎没说话。

  仅仅是这样?

  应该还有别的事,才会让林念禾来天台上看星星。

  “其实,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林念禾突然凑近到他眼前,道,“如果老师现在让你换一个同桌,你会答应吗?”

  晚上有些降温,天台上的风尤其冷。

  林念禾的眼睛看着他,就像漂亮的透明玻璃球一样。

  贺绎刚想说什么。

  林念禾道:“贺绎,我就问这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