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过年的, 闻知湘爸妈彻夜难眠。躺在床上不知道多久，万籁俱寂了，两个人还睁着眼睛。
“这件事我觉得有必要找当事人一起坐下来谈一谈。”闻知湘妈妈说。
“他那样的人, 能和我们坐下来谈一谈？”
“总是要谈一谈的。简直离经叛道,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来纠缠我儿子？”
闻知湘爸爸闭上眼睛, 眉毛皱的很死，“他怎么不敢？人命在他手上都跟儿戏一样，他还有什么不敢的。本以为他们只是朋友, 长时间不联系, 多少也就淡了。一个在学校读书，一个在社会上混，交集少了，也就不会再见面。哪怕住在一个小区, 也顶多点头之交。可是，闻知湘说了，陆源喜欢他。这说明，这大半年里，他一直在纠缠我们儿子。”
闻知湘妈妈这时候想起了一件事, “闻知湘去上大学的时候坐的是火车，那时候火车站前面一段路全部被挖烂了, 还没来得及修。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陆源，他骑着一辆破破烂烂的三轮车在火车站前面接客。送一趟三五十, 漫天要价, 坐地高喊。这样的人, 我当时都没怎么正眼瞧他。”
“现在想来, 他开保时捷，他爸开沃尔沃, 那天我去买首饰，几百万的东西跟买几块钱的东西一样，我觉得，火车站那件事，他其实只是为了送闻知湘。其他人，只不过是顺带赚点钱。”
闻知湘爸爸听完之后，说：“这样的人当真可怕。他有钱有权有势，却还能为了接近闻知湘，去做这种事。一个人只能坐在云端，那不可怕，这种为达目的，丝毫不惧在泥里打滚的人才可怕。这人面上带着笑，骨子里却透着狠。就算喊他坐下来谈一谈，我们也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闻知湘妈妈很久没说话，开口却是：“可我生的是个儿子。难道，要让我儿子被这种人糟蹋吗？”
闻知湘爸爸说：“你想错了，正因为是儿子，还能够重新来过。陆源那种人，喜欢什么人或者物件的时候，一定会不择手段弄到手。可是弄到手之后却不会珍惜，就像只享受狩猎过程的猎人。等再过一段时间，他对咱们儿子，失去兴趣了，闻知湘也自然能够回归正常的生活。如果是女儿的话，想要全身而退恐怕就难了。毕竟，大多数女人都要比男人更为长情。”
闻知湘的妈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手拽紧了床单，隐忍着怒气说：“你怎么知道，儿子能够全身而退？说不定闻知湘现在，已经和陆源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了。”
“你儿子喜欢他。刚才在客厅里，他说陆源喜欢他，可是我发现他其实是在说，他也喜欢陆源。”闻知湘爸爸沉声说。
“这怎么可以？两个男人，我不允许。”闻知湘妈妈的声音里面已经涌着一股怒气，这和她平日素来高冷的形象都有些不符合了。
“你允许还是不允许，事情已经这样了。不过我们也不用过于担心，想来这不过是一段自始至终，都存在着被迫的感情。陆源厌倦了这段感情，自然会选择丢弃曾经的猎物。而你儿子，也会在这一段龌龊的感情里，知道什么是教训。烂人的好也是烂的，轻易收下，是要付出代价的。”
卧室里面许久许久都没有再传来声音。
可是，当时间来到凌晨3点，闻知湘妈妈再一次开口：“那万一？他们是真爱呢？他们想一辈子在一起呢？”
闻知湘爸爸：“……清醒一点吧。除非他破产，否则他那么一个未来可期，有钱有权有势的大人物，还这么年轻，我们两个，根本拿捏不住他。如果有万一，我们没有丝毫办法。你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吗？”
闻知湘妈妈：“请不要侮辱我。你会歇斯底里破口大骂让你儿子滚出家门吗？”
闻知湘爸爸：“虽然我也打人，但是目的是为了教育，歇斯底里破口大骂，甚至用断绝关系来威胁一个人，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这样破坏形象的事情不可能出现在我身上，也完全不符合我的身份。”
卧室里再一次安静。
夫妻俩板板正正的躺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就这么熬着，一直熬到了天亮。
他们浑身都充斥着一股无力感，说来说去，竟然没能说出一个主意来解决这件事。
·
陆源擦了擦身上的汗，身上就只穿了一件黑背心，胳膊上的肌肉，背上的肌肉，全都鼓鼓囊囊的，还冒着热气。
他从跑步机上下来，嘴巴干的厉害，小小的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温水。正打算歇会儿，再去浴室冲个澡。结果手机收到一条信息。
打开来一看，闻知湘说：【爸妈知道我们的事了。】
陆源心脏突然停了一下，然后剧烈跳动，急急忙忙发消息：【没事吧？我过来找你。马上就来。】
闻知湘：【没事儿，不用过来。他们什么都没说。不，昨天晚上他们卧室的灯亮了一晚，应该是说了一晚上，可是他们似乎对你有些误会，讨论了一晚上，都没能讨论出任何方法来分开我们两个。】
陆源一脸迷惑。【什么误会？让他们觉得这么棘手？】
闻知湘只回了一句话：【我妈看到你揍康炳生了。】
陆源：“……”【我没揍，姓高的那群人弄的。】
闻知湘：【那更了不得了，他们以为你是头头。我爸妈觉得你很凶残，是道上混的。又有钱有权有势，我是被你逼迫的。他们奈何不了你，拿你没办法，不敢得罪你。】
陆源眉毛都不由得拱了拱，跟两条毛毛虫一样。【这误会可大发了。不过，只要他们不为难你，怎么想我都没关系。来为难我也可以，我不想他们为难你。】
闻知湘握着自己的手机，嘴角的弧度翘得更高了，窗外明亮的光落在书桌上，雪白的纸业上黑色的字散发着墨香，他回他：【想吃虾肉小馄饨，好久没有做过了，不知道有没有以前好吃。你想不想尝尝？我做给你吃。】
陆源笑容满面，脸上洋溢着的都是幸福与甜蜜，【等着。】
澡也不洗了，毛巾擦干之后套上衣服，风风火火的出门。在门关处穿鞋子的时候，被正在给小宝宝喂米糊糊的妈妈喊住：“上哪儿去？”
“我媳妇儿说给我做馄饨吃，我去买虾！”
刚刚睡起来，从厕所出来的爸爸：“……”
刚刚把小宝宝单独衣服洗完晒好的表姐：“……”
宝宝张着嘴头都伸到极致还没有咬到勺子，他妈手完全停在半空中，“……一大清早的你就要去拱别人家白菜，小兔崽子你！小心被他爸妈用棍子赶出来！”
“没事儿没事儿，我皮糙肉厚。爸，你今天出去买菜做早餐，不用准备我的份儿。我媳妇儿做给我吃！”
爸爸：“……”其实他很想喊住自己儿子，让他多买点虾，今天早上自己家里也可以吃虾肉小馄饨。不然买点虾和前腿肉，放些韭菜，让老婆烙馅饼吃，味道也绝。可是儿子跑的太快了。不过他也能理解，他那时候追陆源妈妈，也这样。
陆源不是从小区大楼大门口直接出去的，他是乘坐电梯先去地下车库开车，去最近的菜市场，买新鲜的活虾，结果车子刚刚从地下车库出口出去，就看到外面白茫茫一片大雪新天地。感情昨天晚上没有下大雪，凌晨下大雪了。
地上白雪皑皑，清障车正在有条不紊的工作，行人想匆匆也匆匆不起来，时不时就能看到企鹅一样、穿的厚厚的小瓜娃子在冰面上像一坨球一样，只要摔倒就滚出老远。有的娃娃小，当场就哭了，有的娃娃大一些，大人在后面着急忙慌的要去扯，他还在那里哈哈大笑，要是能把自己家的大人也扯下来一起摩擦摩擦冰面，能笑得更欢乐。
陆源虽然坐在车里，可是他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看着欢欢乐乐的过年景象，嘴角咧开，露出一口大白牙。结果转瞬，乐极生悲，右转弯的时候，一辆逆行的电动摩托车轮胎突然打滑，自己的车子直接就被蹭了一下，而对方连人带车翻倒在地。陆源的车子速度都不到五码，人应该是没什么大事的。着急忙慌一下车，结果发现是胡丽丽，他的店长！
一把把人扶起来，车子推旁边。菜篓子里面的菜都散落一地。
“没事吧？”
“没事儿没事儿。”穿得厚，人是一点事儿都没有，就是羽绒服上沾了点雪，拍了拍，扑簌簌的往下落。胡丽丽去摸陆源的车，陆源直接说：“甭管这些，人真没事儿啊？”
“真没事，穿这么多开的这么慢，能有什么事儿？”
“让你逆行。”
“我这不是想少过一条马路吗？待会儿十字交通路口还要等红绿灯，老麻烦了，平常时候走也没发生这种事儿。”
陆源白了她一眼，还好意思说，“赶回去做饭？”
“过年我不是自愿留下来值班吗？我妈我弟还有我爸，要过来看我，我不得多买点菜回去？”胡丽丽活动活动筋骨，真没事儿，皮肉伤都没有。就是陆源的车，划拉了好大一道痕迹，估计底漆都伤到了。胡丽丽有些不好意思，“老板到时候你补油漆的话，花了多少钱我给你。”
“你想多了，这样的车不兴补油漆的，都是换总成。行了，我有保险，不用担心这个。开车不要逆行，小心点，今天要不是碰到我，自己摔一跤，说不定还得赔钱。”
“哦。老板你去干什么？”
“你干什么我干什么。”
胡丽丽不由得傻笑，“这么大老板还要自己去买菜？”
陆源也不由得笑了，“大老板不是人啊？行了，快回去吧，外面天寒地冻的，还开个小电动车出来买菜。”
胡丽丽骑上电动车，我刚打算要走，突然间想起什么，跟陆源开口道：“老板，我要跟您说个事儿。”
“什么事儿？”
“我们一些住的远的员工，不是大家凑钱在小区合租了一套4室2厅吗？”
“怎么了？”是要公司出钱补贴一下房租？公司效益好的话也不是不行。毕竟大家伙的在外头上班也不容易。
结果胡丽丽并不是要说这件事，而是说：“昨天晚上小区广场上面放烟花，康炳生和室友喝了点酒，在阳台看烟花结果摔下来了，手和脚都摔折了。”
陆源：“……”这倒霉孩子。不过怎么感觉有点心虚？要是昨天晚上他不放烟花的话，是不是他也不会去阳台？ No no no，不能这么想，如果这么想的话，那研究出车的人更是罪该万死了，毕竟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于车祸。
“我知道了，公司对他多关照一下，给他报销一下医药费，让他带薪休养吧。”谁让人家有个好老爸？
胡丽丽说好。她乖乖过红绿灯，不敢再逆行了。陆源摸了摸自己的左侧叶子板，眉毛微微皱了皱，不是觉得换个左叶子板要费多少钱，而是觉得一大早出来碰到这种事儿，感觉不怎么吉利。
不过也有可能是自己迷信过头，陆源甩甩脑袋，把这种不祥感抛到脑后，重新上车去菜场买菜。其实小区附近有小型的菜市场，走路也就十几二十分钟的事儿，可是陆源还是选择开车去大菜市场买。那里可供选择的摊位更多，货比三家，才能挑出更好的货。
现杀的牛肉还冒着热气，要了一大块上好的牛腩，回头拿来做土豆炖牛腩。想着等会儿要包虾肉小馄饨，那得买点猪肉，要点上好的猪前腿肉。
又看到卖鸡的老板娘正在清洗鸡肠鸭肠鸡胗鸭胗，上面的鸡爪和鸡翅都摆放的整整齐齐，全是今天新鲜的货。想了想家里面那一坛子老妈做的泡酸辣椒，不由的分泌起口水，酸辣椒酸豆角酸藠头和酸萝卜炒鸡杂鸭杂，味道不要太好。于是就称上一点。旁边就是卖粉面饺子皮馄饨皮的小摊子，饺子皮买了点，馄饨皮也买了点。
这边青菜挑着新鲜的买了点，最后路过海鲜河鲜的区域，挑了四个墨鱼，打算用来做墨鱼肠，还挑了今天最重要的食材——大虾。具体什么品种陆源也不知道，写牌子和价格的泡沫板反面掉在地上，老板忙不过来，也没空把它捡起，反正看买的人挺多的，那虾又大又活，陆源直接要了五斤。
快到小区的时候，提前打电话问他爸爸有没有出去买菜，买菜了也没关系，天气冷，菜也不会坏。他爸说刚打算出门。陆源就让他到小区广场上来拿菜。顺便帮他把车子停到地下车库，他有些迫不及待，打算直接上B6栋。
陆源爸爸看他买这么多菜，不由得问道：“这要怎么吃才吃得完？家里冰箱还有那么多菜，都快放不下了。”
“没事儿，做好了可以放到闻知湘家冰箱去，他家不爱开火，这些东西冷冻起来，吃的时候上锅蒸一下，比在外面买的添加了防腐剂的要好。”
“你喊他来咱们家吃饭嘛，我跟你妈又不会说什么。”
“他害羞，过两天我上帝都去了，他哪里会过来？别着急啊老爸，我一准把你儿媳妇儿叼回窝里来。”他笑着跟自己爸爸摆摆手，就往B6栋走去。
进去水清色的厅，朝电梯口走，正好有电梯下来，陆源快走了几步。电梯门开了，陆源忍不住皱了一张脸，这大过年的摔成这样子，出来的人正好是康炳生。
对方撑着拐，走一下挪一下，一只手打着石膏，一只脚也打着石膏。出了电梯就看到自家老板，康炳生眼泪汪汪的看着陆源，“老板，南方好冷啊，我想回北方。你啥时候去帝都啊？”
陆源：“我过两天就去。”
康炳生一下子容光焕发。
可是陆源这个时候又说：“不过你这个样子也没办法跟我去啊。”
康炳生一下子就满脸沮丧，看起来都快哭了。
“你这个样子下来干什么？怎么不在宿舍好好呆着？”
康炳生：“太饿了，大家伙昨天晚上送我去医院打石膏，现在还在睡，我也不好意思麻烦他们，只能自己下来搞点吃的。没事儿老板，我能行、我能行、我有拐——”一边说一边挪，陆源看着他这个样子都揪心。
说这王八蛋连爸爸都打吧，也确实挺王八蛋的，可是这家伙不再赌博，老老实实做事，他又觉得他摔成这个样子的确可怜。
“你这样子还是不要出去了，等会我喊我爸过来给你送口吃的。你看看你这样，待会出去了，不小心踩到冰，越发伤筋动骨。别到时候吃喝都要躺床上。”陆源话音刚落，康炳生已经走到了陆源跟前，然后，一个脚步不稳，顿时直接跌过来。
陆源怎么可能放任他摔倒，本来就已经摔胳膊断腿了，这要是在自己面前再摔一下，那今年出元宵之前，他可能都得在床上躺着了。陆源手急眼快顿时就去拉对方后脖领，对方险之又险，在脸着地之前，被陆源抓住了。
“啊啊啊——救命！！！”还以为自己会摔个结结实实，康炳生惨叫起来，拐杖都摔出去老远。可发现自己被陆源揪住了，又忍不住大松一口气。
陆源决定把他放在地上，再慢慢把他扶起来。总不能拉着别人脖子上的衣领，把人带起来，他怕把人箍死。
谁都没有注意，电梯门刚才到一楼之后没人进去，它又关上，后面又上去了一趟，这会儿又下来人了。
电梯门一打开，闻知湘爸妈走了出来，两口子齐刷刷的站在电梯门前，目光惊恐的看着这一幕——
陆源连摔胳膊断腿的人都不放过，拐杖都被他打出去那么远。
好残忍！
好过分！
闻知湘妈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对闻知湘爸爸说：“这就是我上次看到他打过的人，没想到对方现在这个样子了，他还不放过他。”
闻知湘爸爸说：“这种人这么无法无天，这么嚣张、下手还这么狠辣，前面把人打一顿打成这样了，现在还不放过他，简直睚眦必报。闻知湘怎么会惹上他这样的人？”
闻知湘妈妈说：“我们要不要帮忙报警？”
闻知湘爸爸看了一下周围环境，电梯旁边有一条走道，专供清洁人员推垃圾车，开口说：“这种事情我们不要管，省得给自己惹来麻烦。我们当做没看见，从这边走吧。”
闻知湘妈妈看了一眼已经被打倒在地的康炳生，又看了一眼去捡拐杖的陆源，眉心顿时跳了跳：这家伙该不会是用手打已经不过瘾，要用拐杖打人了吧？真的不用报警吗？然后看着老公已经走远的背影，闻知湘妈妈还是跟了上去。
想要活得长久，就不要多管闲事。
陆源把人扶了起来，跟他说道：“你也别折腾了，拄着拐杖出门，大门口还没出就差点摔个狗吃屎，更何况外面有雪有冰。两条腿的都站不稳，何况你现在就一条腿。再忍忍，等会儿我喊我爸给你送吃的。”
“嘿嘿，老板你真好。你们家今天早上吃什么啊？老板，你也住在这栋楼吗？我怎么不知道？”
“别逼逼，问那么多干什么？我不住这栋楼。我也不知道我们家今天早上吃什么，你几楼来着？”
“3楼。”
陆源：“……”老婆也住3楼。感情公司的员工合租了老婆家对门。世界可真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