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阳又一次开始忙碌新年时候,梅尔文悄无声息地过世了。
确切说,也不是那么的悄无声息。
前一晚,他突然有了兴致询问起夏阳什么叫过年,他们怎么过年,他们俩兴致颇高地聊到了半夜,梅尔文还答应会试试夏阳家乡的饺子和小姨做的红烧鱼,让夏阳明天给他带两张剪纸看看。
分别前,梅尔文忽然道:“如果你是真正的精灵就好了。”
夏阳本想像平时那样怼他,“真正的精灵可不会给你带鱼和虾”,但看到梅尔文那莫名堪称慈祥的神情,话到嘴边,夏阳改成了其实不大好意思说的话,“我在努力啦。”
梅尔文朝他笑了笑,夸道:“你很有天分。”
夏阳被夸得不好意思,上楼时有点儿落荒而逃,走到二楼,他又忍不住下了两个台阶往下看,梅尔文坐在刻硬币的老位置,朝他举杯笑了笑,“别忘了我的剪纸画。”
夏阳跑了。
第二天找遍超市和市场,找了几幅带鱼的剪纸画,还特意跑去小姨家,让小姨帮他烧了两条红烧鱼。
晚上夏阳打算给梅尔文讲讲什么叫年年有鱼,过来时却看到赫尔伯特一个人坐在三楼,桌上放着梅尔文一直在刻的硬币,夏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俩沉默地对视着,赫尔伯特红红的眼睛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
“我梦到他跟我道别。”
“嗯。”
“他说我以后再也揍不着他了。”
“嗯。”
“我梦到小时候,我问他等我继承了领地,他要不要跟随我,做我的臣民,抢更多领地,他说,灵鹿族是永远不会离开河谷的,我就,揍了他一顿……”
夏阳抱住了赫尔伯特。
“……他比我高了,也打不过我……”
“嗯。”
“……我想把他送回河谷,但是我现在还打不过希尔德加德……”赫尔伯特握紧了拳头,哭了。
荒野的魔法种族们没有特殊的葬礼。
他们遵从生命来自大地,归于大地,生时吞食生命,死后哺育生命,几乎连埋都不埋。
灵鹿族有个特殊的坟场,感到生命将尽,他们就会自己离开族群,前去坟场安静等待死亡。
赫尔伯特无法将梅尔文送回去,他们将梅尔文安葬在了城堡和水潭中间的位置。
梅尔文和银龙城的小土著们相处不错,原本夏阳想要不要将他葬在这里,至少热闹,但又想了想,还是算了。梅尔文真正在乎的,大概除了族人,就是赫尔伯特。
还是让他安静地睡在城堡附近吧。
最终的位置是赫尔伯特选的。
那里是片风景不错的谷底,距离水潭也近,如果梅尔文活着,可以散步过去钓鱼。
他们俩挖开积雪,将梅尔文埋到土下,墓地旁有一棵丰草季会开花的树,等暖风一到,大地回春,万物复苏时候,这里常常会有鸟和昆虫,也有很多同样喜欢谷地的野兽来喝水觅食,梅尔文大概会喜欢的。
夏阳把他带来的食盒放到梅尔文旁边,把剪纸放到他手边。他们俩盖上了土和雪,默默离开了这片安眠之地。
收拾遗物时候,他们意外从梅尔文房间发现了他不知何时悄悄刻的一枚漂亮的硬币,一面是赫尔伯特,一面是夏阳。
另外还有一枚,一面是赫尔伯特爸爸,一面是赫尔伯特妈妈。
还有幼小的银龙,和尚在幼年的灵鹿,是小时候的赫尔伯特和梅尔文。
夏阳收藏了有他的那枚硬币。
吃年夜饭的时候,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开始玩手机嗑瓜子了,夏阳放下筷子,轻咳一声,“那个……”
全家齐齐看他。
“我……我谈恋爱了。”
小姨刚蘸完醋的饺子,啪叽,掉饮料里了。
她连忙捞出来吃了。
还是孟自慧淡定,好奇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夏阳:“有一阵了。”
孟自强:“有一阵了?!我怎么不知道?!”
小姨拽纸将溅出来的饮料擦擦,很嫌弃这废物儿子,天天和夏阳在一块儿待着,连这点儿情报都不知道,她也好奇:“是哪儿的姑娘,咱们镇上的?也是开店的?”
夏阳尴尬摇头,“不是……不是镇上的。”
“同学?以前的同事?”
夏阳再摇头。
小姨纳闷了,以夏阳的活动范围,大概也就这些了,还能是哪儿?
孟自强:“游客?!”
夏阳再摇。
孟自慧左看看右看看,“是……异世界的人么?”
夏阳惊讶地看她,点头了。
这会儿换小姨父差点儿被呛到,全家又诡异地安静了,只剩电视上小品引得观众哈哈大笑。
姥姥从电视上转回注意力,拽拽孟自慧问,“你哥说那对象是哪个村的?”她怎么不记得附近有叫这么奇怪名字的村镇呢?
孟自慧淡定道:“不是咱们附近的,有点儿远。”
“哦。”姥姥似懂非懂,问夏阳:“有照片吗?漂亮吗,多大了?叫啥啊?”
夏阳顶着全家的注视,硬着头皮道:“叫赫尔伯特。”
“赫尔伯特……”孟自强瞪大了眼睛,“那不是……”
银龙么?!
小姨一阵天旋地转,过载的脑子彻底死机了。
之前那些古怪的感觉在浆糊住的脑袋里乱窜,他们终于懂了为什么夏阳在那边不是拿金子就是拿水晶,要什么有什么,人家还把鳞都给他了。
孟自慧也恍然大悟,她就说,总觉得他哥提起那个领主银龙语气古古怪怪的。
孟自强则悟了为什么夏阳明明每晚都过去,还每周非要往那边跑一天……
亏他以为夏阳是过去学魔法!害得他内疚了好久自己是不是太不务正业!!
唯一保持淡定的姥姥琢磨着这个名字,“怎么听着像个外国人呢,那是叫小赫还是复姓呀?”
孟自强没忍住,“哎哟卧槽,他他他不是个龙吗?!”
姥姥嫌弃他打岔,隔着老远拿筷子敲他,“大过年的不许说脏话,那姑娘姓龙?到底姓什么呀?”
夏阳:“他、他不是个姑娘,就叫小赫吧。”
这回,姥姥脑袋也死机了。
“哎哟……”小姨捂着头走了。
她姐找了个精灵,她外甥找了个龙,这都什么跟什么?
小姨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茫然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拍了一把儿子,“这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
“我——”冤枉的孟自强表情都快扭曲了,“我知道个屁啊!”
他拉开椅子,拖走夏阳,“走走走,你跟我好好交代交代你背着我干什么了!”
孟自慧目光追过去,想了想,放弃玩手机,放弃刷习题,也悄悄溜过去了。
孟自强愤怒想审讯,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口,“你——你——唉,你自己坦白从宽!”
认都认了,夏阳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坦白的,“我见过他舅舅了,觉得也该告诉下你们,不然不太好。”
孟自强眨眼,听上去,好像是这么回事,但是吧……
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那……你……你什么时候开始谈的?”
“正式是……半年多。”
孟自强大脑都要宕机了,他玩游戏和各种生物谈过,但依旧无法想象他哥和龙怎么谈恋爱的。
二姨父看着好歹还是人的模样,银龙……
银龙……
“你,你和银龙怎么谈啊?他带着你飞,你往他嘴里塞草?”
“……?”夏阳也不是很理解孟自强的脑补。
“一个龙……”孟自强纠结着,“你喜欢他啥?长鳞长角有爪子?哥你什么审美这么人外了?”
“啊?”夏阳懵,脸通红:“赫尔伯特也是人的模样啊!”
“啊?他不是龙么?”
溜进来的孟自慧:“你没看过白蛇传吗?”
孟自强:“……”
“不是,那一个是妖精,一个是龙,他他他,体系不一样啊!”孟自强坚持己见,“龙都是boss你懂么?”
孟自慧才懒得理他,好奇地问,“帅吗?”
夏阳默默掏出梅尔文刻的那枚硬币,练习魔法时候,他也刻过很多次赫尔伯特,不过他刻得不如梅尔文好。
孟自慧:“哇哦。”
孟自强:“这是重点吗?我看看,卧槽!”
兄妹三人又沉默了。
好半晌,孟自慧:“我觉得也不是不行。”
孟自强:“嗯???”
他连忙纠正妹妹的错误观点:“你不能只看脸啊!那你以后找对象就只看脸吗?”
孟自慧把硬币从他手里拿走,“哥哥是精灵,你觉得普通姑娘能接受和一个精灵结婚吗?”
孟自强:“……”
孟自慧:“我拿给妈看看。”
另一边,小姨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哎哟……哎哟……”
“妈?”
“慧慧,你把抽屉那止疼片给我。”
“别吃了,你刚才喝酒了,我给你揉揉吧。”
小姨摆摆手,坐起来自己揉太阳穴,脑子还是乱糟糟的,一团的乱麻。
“给。”
“什么呀?”
“赫尔伯特的模样。”
“?”
小姨狐疑地拿过来,被硬币上的赫尔伯特震惊了,“这是赫尔伯特?”
“嗯。”
“不是只龙吗?”
“人家能变身吧。”
“那也……”她人都要词穷了,“这不是个事啊!他他他,你哥,哎哟我的天爷!”
俩大小伙子谈恋爱她都得愁死,还跨了种族了。
“脸好看有什么用?这都是假的!变出来还不是想什么模样什么模样?!你看看你二姨,你哥准就是随了你二姨了,我那个傻姐姐,我就说你姨父不靠谱,让她找个知根知底的结婚,她偏不偏不!哎哟妈呀,快给我拿口水,我堵得慌。”
孟自慧给她拿水,淡定道:“那你要给我哥当王母娘娘?”
“我……”
“他万一不回来了呢?”
“……”
“放心,我哥不会的,他心软,你非让他分了,他肯定不分也说分了,然后自己憋着。”
“…………”
“不就是谈恋爱嘛,谈呗,说不定谈着谈着就分手了呢。”
“你看他是那种说谈就谈说分就分的吗?那就是个木头脑子,傻棒槌!”
“这谁说得准,要不然你给我哥介绍相亲?反正我肯定不介意有个会魔法还能带我飞的男朋友。”
“……”
“妈,我要是找个会飞的你介意吗?”
“滚滚滚!”小姨气急败坏,“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祖宗,都赶紧让我消停消停吧!”
孟自慧端上水杯溜了,关门朝在客厅收拾打扫的夏阳和孟自强比了个ok,无声道:“搞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夏同志想给可怜的赫尔伯特官宣个身份,这样,他的亲人,也是赫尔伯特的亲人啦,小赫就又有亲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