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煜看着手臂上已经看不出擦伤的地方，重新发起了呆，回想起了他和江聿临初次交流的场景。
颜煜高一的时候就知道江聿临的名字，不过并非特别注意，而是因为江聿临的名字时常挂在公告栏年级成绩的前几名。
在年级竞争得如火如荼的日子里，江聿临的名字仿佛定海神针一样挂在前几名，最高第一，最差第四。
即便这样，江聿临仍未能成为老师口中的正面教材，相比起他，任课老师更愿意用另一名成绩波动虽然大，但脾气很好且态度端正的同学作为所有人的榜样。
原因很简单，江聿临性格很怪。单看外表，江聿临确实符合读书读得废寝忘食的刻板印象，眼睛上架着一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像是除了学习什么都不擅长的好学生。
但江聿临从说话到做事都离温和友善差了十万八千里，跟人打交道的能力差到离谱，几句话就能把人堵得不愿再跟他多交流。
这些缺点不是颜煜编造，是每一个和江聿临交流过的同学的共同心声。
从高一到高二，颜煜不知道听过多少关于江聿临脾气差的抱怨，不过他并没有放心上。一是他跟江聿临没有共同的课程，二是他没跟江聿临说过话。
转机在于高二的选课日，那天颜煜和几个朋友早早到了一家网速优良的电竞馆，企图第一时间抢占那些脾气温和且上课放水的老师门下的课程。
高一因为决策失误，他被迫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度过了痛苦的一年，为此颜煜决心要为自己创造一个轻松的高二生活。
时间一到，他便疯狂摁鼠标点进选课的页面，在被三次弹出网页后，他成功拿下大部分心仪的课程老师，除了体育课没能抢到篮球以外，其他的事情都十分圆满。
而其他几名朋友则在一旁唉声叹气，其中陆思源反应尤其大：“凭什么都是一样的设备，我被弹出来八次，最后页面都成了404？”
作为最大获利者，颜煜嘴角忍不住上扬：“别太羡慕，我全都拿下了。”
陆思源甩了个白眼，仍在不断进出选课界面，试图发现漏网之鱼。
颜煜对他的无用功表示理解，因为一年前他也曾半夜登上选课页面幻想能捡漏，然而事实总是残酷的，他熬到凌晨三点也没能蹲到一个空缺的名额。
“吃点什么？我请客。”颜煜看着还苦苦在选课页面搜寻的几人，准备去附近超市买点东西安抚一下大家受伤的心灵。
其他几人现在正处于对颜煜的羡慕嫉妒，很不客气地报了许多零食的名称。
颜煜直接让他们发到手机上，伸了个懒腰，往电竞馆门口走去。
这家电竞馆坐落在新开发的商区，附近只有几座刚刚修建好的高楼，更多的还是处于水泥与灰尘齐飞的未完成式建筑。最近的超市有一点距离，颜煜不知道地方，只能打开地图软件跟着导航走。
结果转角后的第一条路就是一条细长的街道，他看着两边的空楼房，严重怀疑这条路的尽头存在超市的可能性。
不过怀疑归怀疑，颜煜还是走了进去。
只是刚走没多久，他就听到几个人生气的大骂，因为街道很空，道路很窄，颜煜轻易分辨出声音就是从他前面左拐的街道传过来的。
他本想装作没听见直接路过，只是不等他路过，一个人就被推倒在他面前。
一副黑框眼镜翻滚几下，落到了他的脚下。
颜煜下意识去捡那副掉在地上的眼镜，想把它还给它的主人，一抬头就发现坐在地上的人很眼熟。
正是同学口中脾气很不好的江聿临。
他被人用了很大的力道推到地上，黑色裤脚染了一些灰尘，手肘擦在地面，小臂很轻易的破皮磨出一片血迹，在白净的手臂上面格外明显。
围着他的几个人浑身透着痞气，看上去二十来岁，眼神凶狠，一眼就能看出是属于走在街上最好别靠近的那种类型。
“妈的，这小子绝对开了挂，不然怎么可能赢我们！”一个穿紧身裤的男生声音尖锐地指着江聿临。
他说完还意犹未尽地想再去打江聿临的脑袋，只是巴掌还没落下，就有人先一步挡在男生面前。
“等一下。”颜煜站在江聿临面前，皱着眉头，严肃地指责，“你们怎么能随便打人？”
颜煜还在个头往上窜的年纪，身形也是少年的细瘦身板，跟面前几个成年男性对比起来，似乎有些自不量力。
但他的字典里就没有自不量力这个词，见义勇为更是他从小被人夸到大的美好品德之一。
虽然江聿临跟他不熟，但好歹也是同一所高中的同学。况且江聿临看上去实在是势单力薄，学习好的书呆子肯定没办法应付这些混混。
颜煜几乎没有多想就站到了江聿临前面。
“你又是哪冒出来的？”一个个子高一点的男生用手抵着颜煜的肩把他往后推，看了一眼从地上站起来的人，讥讽地笑了一声，“同伙是吧？”
这人的态度实在欠揍，颜煜拍掉他的手，义正言辞地开口：“怎么，不行？”
他回头看了眼江聿临的情况，因为眼镜掉落，江聿临的目光看起来有些飘忽，但脸上一点没有表露出害怕，而是慢条斯理地开口：“技不如人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
他语气淡淡，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几人。这句话加上他的表情和语气，对于现状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几个人登时就冒了火，直接把他们两人围住，二话不说地抡拳头。
颜煜运动神经不错，躲掉了很明显的几拳，没被打到脸，相比之下，江聿临就很结实地挨了几拳，他小臂的伤口还在浸出细小的血珠，看起来有些凄惨。
颜煜哪能眼睁睁看着江聿临被揍，他虽然自诩能一个抵俩，但江聿临看起来连半个都抵不过，只有挨打的份，眼下还是先跑再说。
想到这里，他猛地一拳揍到对方腹部，把人打得动作延迟片刻，他也趁机抓住了江聿临的手。在去抓江聿临的时候他身上又落下了几拳，痛得他差点叫出来。
江聿临还挺能忍的，从刚才开始就没叫过痛，颜煜在慌乱中这么一想，随后便扣住江聿临的手，一脚踹在最矮的那人下半身，踢出一个缺口，然后就拉着人不要命地往前跑。
他在跑的途中回头看了一眼，除了刚才那个被他踢到下半身的人痛得留在原地寸步难行，其他三个人气势汹汹地追在后面，大声叫骂着别跑。
傻子才不跑。
颜煜抓着江聿临，在还未修建好的施工道路和空旷的楼房间穿梭。
夏日的温度居高不下，连扑在身上的热风都带着滚烫的气息。在绿化远远超过楼房密度的商区里，蝉鸣声和急速地喘息是颜煜为数不多能感知到的声音。
他带着江聿临奔过一个又一个建筑，最后拐进一条绿化带的左边，藏在了堆积的废弃建筑材料后面。
他大幅度地呼吸，脊背紧紧贴在墙壁上，觉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连粗糙的墙壁硌着后背都浑然不觉。
江聿临的状况比他要遭一些，他的皮肤本来就白，这下貌似变成了惨白，让颜煜有种再跑下去他就会晕倒的感觉。
颜煜拽着他贴着墙壁，警告地比了个安静的手势，让他别喘太大声。
好在江聿临不是真的没有眼力见，没有再回去挑衅那几个人的想法，而是跟颜煜一起呆在这个三角空间里平复呼吸。
颜煜觉得自己这辈子最紧张的时刻就在这一瞬间，他不敢有大动作地听着附近的响动，稍微大一点的声音就能引起他的警惕。
他们可能在这里待了十多分钟，也许更久，如果江聿临不开口，颜煜在那里再躲半个小时也不稀奇。
“你还要抓多久？”江聿临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响起，语气算不上友好，但也称不上不耐烦。
颜煜才注意到自己还一直抓着他的手腕，立刻不好意思地松开，刚一松手，那片皮肤就印出了他的指印，配合江聿临擦伤的手臂，看上去有些可怜。
“不好意思，我没注意。”颜煜抱歉地笑了笑，跟江聿临对上视线。
他以前从没观察过江聿临的长相，提起这个名字，脑袋里也只能描摹出一张大致轮廓。
两人的距离很近，颜煜这才发现江聿临的长相跟他想象中的模样差别有些大。
江聿临的眼睛又大又亮，双眼皮前窄后宽，睫毛密长，皮肤白净，脸上没有一处线条是不好看的，勾连起来恰到好处。
如果年级排名按脸来分，江聿临也绝对能位列前茅。
颜煜承认自己后来刻意在记忆里扭曲了江聿临的长相，他以前并非仅仅是皮肤白且秀气，而是精致漂亮的。
颜煜又想起自己捡了他的眼镜，立马从兜里拿出来给他。他拿出来才发现，镜框的一截镜腿在刚才的争斗中不知所踪，只剩下一根完整的镜腿。
江聿临拿过眼镜，打量了两秒缺少的镜腿，什么也没说，转身往外走。
颜煜探头看了眼四周，确定没有那几个人的踪影后，跟了上去。
“他们为什么找你麻烦啊？”如果不是亲眼见证，颜煜很难想象江聿临这样的好学生会跟那些人扯上关系。
江聿临走得不快，回答得也很简略：“游戏，他们输了。”
“你还玩游戏？”颜煜更惊讶了，江聿临居然会因为游戏被人找麻烦。
“不可以？”他的语气仍旧很淡，换个脾气不太好的人估计会当场指责他没有礼貌，怎么这副态度对待刚才帮助过他的人。
不过颜煜显然没有想到这一步，而是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当然可以，我只是在想，你得厉害到什么程度那些人才会气得来打你。”
毕竟能在游戏里把对方赢得要来线下找茬也挺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