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在沈吟面前展现她做的好人好事,陆伶霄还是更希望沈吟能纯粹的痛恨自己。

  毕竟从前但凡听到沈自清赶跑了哪几个山匪,又出钱给谁家病重的老人买药,陆伶霄都能恶心得两天吃不下饭。

  不是说对方做作虚伪,只是看到害自己家破人亡的凶手居然做出如此有情有义之举,不管对方真心与否,都觉得实在恶心。

  沈吟是从小被娇惯着长大的,沈自清对她的保护得太过,让她从小没见过任何不好的事情,所以沈吟才会这么不设防,相信每个人都是善良的,对每个人都掏心掏肺的好,太容易被人骗被人辜负了。

  很多很多的爱才能养出这样天真纯良的孩子,在沈吟的角度上来看,沈自清是个绝对意义上的好父亲。

  所以沈吟必须为父亲报仇,这是孝是义,天经地义。

  陆伶霄是最能理解的那一个,因为这也是她的亲身经历。

  但同时,她也是最不能提这件事的那一个,因为她是始作俑者。

  自己更甚,以朋友的方式跟沈吟相处了那么久,最后又把两人间的情谊撕得粉碎。

  想起当时自己非要让沈吟亲眼目睹沈自清的死亡,陆伶霄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后悔。

  后悔到无以复加,万般奢望时光倒流。

  纯粹的恨意最轻松,足够的恨才能忘却其他的情谊,才能忘记两人从前相处的快乐,才能厌恶她的每个行为。

  而不是让她为两种相斥的感情为难而彻夜难眠,陷入无上的纠结。

  “她好像还是从前那个她,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时辰够了,元落将药轻轻吹凉,端到了陆伶霄面前,轻声唤道:“阿月。”

  陆伶霄知道这是药熬好了。

  她现在该把药喝得一干二净,明天在动一下就会传来钻心疼痛的情况下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给渊灵教投降,在任何千音门的人出言不逊时毫不客气地怼回去,在任知意的破口大骂中不屑地缓步离开。一路颠簸好几个月回到孤月崖,一边成天往嘴里塞各种疗效的药材,一边提防千音门的报复,最后在越来越频繁的耳鸣头晕中等沈吟来找自己麻烦时假装过两招然后找机会被她捅个对穿。

  把以后的日子一眼看到头后,陆伶霄忽然觉得很累,累得有些泄气了。

  元落白看陆伶霄埋着头趴好不理人,什么话都没说,将手掌轻轻贴在她脸上。

  手掌冰凉,指尖因为端着滚烫的药碗有些发烫,带来一片草药清香。

  这个姿势保持了很久,久到背后的钝痛感满满消散,铺天盖地的困意袭来。

  “阿月。”元落白忽然开口,声音轻柔。

  “嗯。”

  “千音门的人会轻功吗?”元落白问道。

  千音门的前身只是一个大家族,先前是为了守住家业培养了不计其数为他们效忠的打手。

  十六年前任綦夺下门主令,成为千音门的新门主,指使手下靠着肌肉和纯粹的暴力在周边强取豪夺。

  那些打手只听命于门主令,对她倒也言听计从,后来日积月累,一举把千音门送上三大□□之一的宝座。

  从那副将坚实的肌肉和没多少技术含量的打法来看,他们崇尚纯粹的暴力。

  虽然这个问题有些突兀,陆伶霄还是认真回答道:“不会。”

  “如此便好。”元落白指尖轻晃,像是长长舒了口气:“明天她们若是真来找麻烦,我能带你走,她们追不上。”

  极其生硬的玩笑,甚至有些尴尬。

  但对于元落白而言,已是极好。

  陆伶霄轻笑出声,爬起来接过药碗,把这碗苦的发腥的药一饮而尽。

  第二天,在本该万众瞩目但却毫无悬念的决赛上,在陆伶霄很有仪式感的两次宣告投降后,大会至此结束。

  摘摇去驿站租马车,沈吟被留在集市找吃的。

  南下过来时坐着船一路顺着水流飘就行,但回去还是得老老实实坐马车,若非要坐船逆流划回去,两个人非得练成一身的腱子肉。

  集市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大家都想在离开前吃顿好的。

  沈吟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个人稍微少一点的小店,点好东西打算打包带走。

  虽然这家店的客人不像其他家那样爆满,但老板还是有些忙不过来,招呼她去里面坐等。

  沈吟刚在角落找到位子坐下,就听到旁边吃饭的两人在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