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刀飞到前方绕了个弯便又飞了回来,稳稳落在来人的手中。

  那人头戴黑色的斗笠,薄薄的黑纱挡住了面庞,一滴血顺着她的衣角落下,砸在地上绽开缤纷的血花。

  “清风堂的刀真快啊,我本是想叫你们停下,却不想要了他的命,真是我的罪过。”那人缓缓开口,惋惜的话语漫不经心,却一脚踢开挡路的尸体,毫不留情。

  “你到底是谁?”沈自清强忍住身上的颤栗,一路退到树下,“我方才明明打中你了,我这一掌从来没有人能接住,还有我清风堂两百护卫阻拦,你怎么可能没事!”

  “没有人能接得住?”那人语气讥讽,步步逼近,“阁下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不过也能理解,毕竟被捧得太高太久,孤月崖又许久不与阁下来往,您贵人多忘事,想必早就忘了我……”

  孤月崖。

  就算心底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时沈自清还是不可置信,颤声问道:“是你?你是陆伶霄!”

  陆伶霄转动手中的尖刀,用刀尖挑开了斗笠,露出了那张平日里人畜无害的脸,眼底的恨意不加掩饰,似要把他生吞活剥。

  见沈自清猜对了,陆伶霄勾起嘴角扯了个意味不明的笑,沉声道:“沈盟主好记性,竟还能记得我,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当年阁下讨伐孤月崖的前一天,在这棵树下结拜,我当年看得一清二楚,你的好兄弟呢?”

  “我想起来了,一个抛弃旧友下落不明,另一个就在面前,身首异处……”

  那颗人头被轻轻一踢,骨碌碌滚到沈自清脚边,多年旧友死不瞑目,沈自清闭上眼睛,不忍再看下去,可即使如此,那结了冰萃了毒的声音还是在耳边响起。

  “沈盟主这是怕了?”陆伶霄佯装不解道:“当年你生生砍下我父亲的头颅当作祭祀的贡品时,怎么没见你害怕呢?到底是心不诚,结拜的兄弟都离你而去了。”

  “不过沈盟主应当也不在乎,你盛名在外,上赶着巴结的不在少数,前不久新出了一台戏,名为《沈自清二战孤月崖》,想来是哪位晚辈的膜拜之作,我闲来无事也去看了,写的真真是极好。”

  “神勇无比沈自清,生擒陆伶霄,将其砍去手脚,挖眼拔舌,大快人心。”陆伶霄复述着戏里的台词,最后几个字的音被玩味地拖出了长音。

  一股凉意从身后蔓延开来,沈自清惊恐不已,不断解释道:“不是我写的,不是我写的,我不知道,不知道!”

  陆伶霄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不可置信地反问道:“沈盟主这是什么意思?作为戏中的另一个主角,我是真心喜欢这台戏的,至于这结局,不如就在此重现吧。”

  不等沈自清回答,陆伶霄又笑了笑,回头看着那熊熊烈火,意味不明地说道:“独角戏未免无趣,沈盟主稍安勿躁,算算时间,沈吟也快到了,想想她看到这一切的表情,想来比起当年的我,有过之无不及。”

  陆伶霄说着俯身蹲下,扬起长刀切断了对方的四根手指,十指连心,沈自清痛呼出声,随即寒光一闪,嘴里涌出大量鲜血,一截染血的断舌飞了出去,砸在不远处的雪地里。

  看到远处狂奔而来的熟悉身影,陆伶霄不由得感叹道:“沈盟主如今很后悔吧,若是早知如此,当初在孤月崖说什么也该赶尽杀绝。不过我倒要谢谢你,若不是当年让我躲过一劫,阿月,哪有今日啊?”

  阿月两个字被她咬的很重,听到这个名字,沈自清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嘴巴一张一合,像是要说些什么。

  陆伶霄对这个反应很是满意,问道:“看阁下如此反应,想必沈吟之前经常提起我?”

  “陆伶霄!”

  一声愤怒的呼喊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陆伶霄冷笑道:“说曹操曹操到,让你们父女二人见最后一面,沈盟主,我可比你善良多了。”说完便拎着沈自清让他跪对着沈吟跑过来的方向,自己却背对着来人静静等待着。

  沈吟收到信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她不会轻功,是仅靠两条腿跑来的,顾不得喉咙里翻滚的血腥,也顾不上熊熊燃烧的大火,一门心思只想找到沈自清。

  刚到大门前,就看见横尸遍地,血流成河,沈吟心存的那点侥幸落空了大半,但还是不死心地喊道:“爹,爹爹你在哪里,你千万不要出事啊!”

  “阿吟!”摘摇也是一路跟着沈吟跑过来,此刻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到底是比沈吟冷静几分,指着地面气喘吁吁道:“这里……这里有脚印……他们……他们往那边去了。”

  看着地上凌乱的脚印,沈吟不敢多想,连忙沿着脚印赶过去,摘摇实在是跟不上,便留在原地喘了口气,顺便找找还有没有活着的人。

  沈吟顺着脚印追过来,远远地便看见三个身影,一个躺在一边早已没了声息,另外两个远一些,一站一跪,都还活着。

  等她走进,却险些晕过去。

  爹爹跪在那里,微微翁动的嘴唇苍白无血色,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喊声,浑身上下都是脏污和血迹,神色绝望而无助,而一旁背对自己站着的,便是今日信上提及之人,那个在传闻中听过许多次的陆伶霄……

  陆伶霄就在眼前,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浑身长毛或是十分矮小,没有骇人的尖锐长甲也没有全身恐怖的瘢痕,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背影很熟悉,熟悉到让沈吟没由来的心慌。

  沈吟不敢轻举妄动,警惕道:“陆伶霄!你想干什么?”

  “阿吟。”陆伶霄没有转身,而是云淡风轻地同她闲聊:“我等了你好久了。”

  沈吟满心满眼都在自己父亲身上,半点没察觉对方异样的称呼,也没听出这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只是紧张地问道:“你不要轻举妄动,快放了我爹!”

  陆伶霄并不在意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只是自顾自说道:“我是在想,到底是先让你们父女道别,还是先跟你叙叙旧。”

  沈吟怒斥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放了我爹,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陆伶霄饶有兴致地问道:“可我想要他的命怎么办?”

  沈吟拔出银铃剑,喝道:“那我便跟你拼命!”

  “阿吟,我实在感慨。”陆伶霄慢慢转身,将手中的长刀扔到一边,转而拿出一柄漆黑的匕首,“许久不见,如今再次重逢你我便要刀剑相向,真是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