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很近, 却又很远。
她们的春天是脚底下这座春岗,但春岗已至寒冬。
这一个月里, 云婷和舒以情还是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眨眼已至来年一月。
寒风更寒,黑夜更长。
在这个月份里,阮十一不算悄无声息,却也不算轰轰烈烈的,又长大了一岁。
来春岗后, 两人每年的生日都由云婷包揽, 云婷通常会把余嘉那边的场子包下来,用来给两人庆祝。
蛋糕鲜花会有, 礼物也有。
云婷靠那三寸不烂之舌,哄得众人齐声大喊祝词,三年里“小十五姐生日快乐”和“小十一生日快乐”交替着喊。
一些人可能连自己的生日都记不清, 却在吵嚷中记清了这两人的。
这是春岗许多人享受不到的待遇。
只是这次云婷不在, 余嘉久久不见人影, 春岗的众人也都在忙着恢复营生,今年阮十一的生日已不再能同于去年。
好在沈霏微记得。
沈霏微早早就计算好了日子,即便她清楚,阮别愁对庆生这件事,并没有表现得那么在意。
大概对阮别愁来说, 这个生日是真是假还未定, 毕竟她是后来才被思田和玲竹捡回去的。
谁又能说得准, 这个日子是不是那两人捡到当天随口敲定的。
但不管真假, 这么多年也都这么过来了。
沈霏微很庆幸,春岗是在阮别愁生日前夕恢复了平静。
祸乱平息之后, 春岗的一些门店陆续恢复营业,还有一些怕是永远不会开门了。
那些老板,要么早早就收拾好家当入住琴良桥,要么一鼓作气冲进金流,打算干出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业。
店铺开了门,才能买到蛋糕,沈霏微决定买个精致点的。
她没考虑琴良桥,是因为琴良桥的蛋糕店离桥高太远了,还不包配送,就算提前打电话预定,来回也很折腾。
春岗虽然没有专门的蛋糕店,但至少可以买到,种类和口味,便不多强求了。
在春岗,大半的人好比苟延残喘,每天过的日子重重复复,能喘口气就已经算活出松弛感了,谁也无暇去寻找生存以外意义。
他们的娱乐很少很少,顶多是在天台,又或者是在挤挤攘攘的房子里和左邻右舍搓一局麻将,对于麻将之外的吃喝玩乐,根本不会起到任何念头。
没有需求,自然就没有市场。
在春岗根本找不到第二家类似于佳好轩的门店,也难怪舒以情只爱吃佳好轩的牛皮糖,其实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它没有替代。
阮别愁生日当天,沈霏微连床都没赖,哈欠也不敢打出声,轻手轻脚披上外套就出了门。
要知道在云婷和舒以情外出的这段时间里,她们天天疏于锻炼,已经很久没有晨跑了,比以前多睡一个小时是常有的事。
当然,沈霏微是出于懒,阮别愁则是出于沈霏微。
出门后,沈霏微对着掌心呼出白气,不慌不忙地转身,朝卷帘门投去一眼。
她笃定阮别愁有听到动静,但佳好轩的蛋糕做得少,又卖得很快,等到她们中午或是晚上回来,怕是已经卖完了。
不过也幸好,佳好轩开门很早,毕竟这铺子不只做午晚饭和甜品生意,还兼卖早餐,主打一个面面俱到,能挣的钱绝不少挣。
沈霏微走到的时候,佳好轩门外已经排起长队。
佳好轩的门店就那么窄窄一片,里面从来不设座位,买到的食品要么打包带回家,要么只能站在门口吃。
有人看到沈霏微,打起招呼说:“小十五姐,这么早啊。”
沈霏微说是,微微缩着脖子站在队伍最后面。
又有人问:“好长时间没见到婷老板了,婷老板最近在哪发财?”
沈霏微从容回答:“跑大城市去了吧,还得过段时间才回来,怎么,想找她拍照片了,还是想听她说话噎你啊?”
“婷老板说话好听,哪里噎得了人。”那人不敢说云婷坏话,“等婷老板什么时候打个折,我再考虑考虑找她拍照。”
沈霏微捏紧大衣的毛绒领子,脸被冻得有点白,笑说:“那我帮你提提建议。”
话说得轻松,其实沈霏微的不安,根本没能因为彭挽舟那天的一番话就彻底打消。
因为云婷和舒以情真的消失太久了,是从未有过的久,久到常常让她不敢多看家中的合照,梦里还总会无端端浮现出车祸的场景。
当年留下的创伤未能消除,一旦有其它危机来临,它便会跃入脑海,如同一个极其不详的预言。
每每梦到,沈霏微都要大汗淋漓地惊醒,连带着边上的阮别愁也被吓醒,怔怔问她怎么了。
沈霏微说没事,起床便往门外走,在云婷和舒以情的卧室外转上一圈。
长队渐渐缩短,站在柜台前的服务员以为沈霏微是来买早餐的,热情问:“小十五姐,豆浆油条要吗。”
“今天的蛋糕做出来了么。”沈霏微往玻璃橱窗里打量。
排在后面的人听到问话,当即反应过来,热情洋溢地说:“小十一过生日是不是?劳烦替我说句吉利话,祝她心想事成!”
随之陆陆续续有人应和,沈霏微都一一答应下来。
服务员回头扯着嗓子问师傅:“蛋糕好了没!”
里面有人回应:“六寸的好了,别的还没有。”
“红丝绒的有没有,要顶上有草莓的那款。”沈霏微又说,“生日蜡烛来一份。”
“红丝绒有。”那服务员露笑,“往年婷姐都是订三层的,这个单六寸小了点吧,今年不在嘉姐那庆祝吗,要不我给你多拿几个?”
“就拿一个,今年在家过。”沈霏微一顿,又说:“豆浆油条也给我拿两份。”
服务员立刻打包好,小心翼翼送到她手上。
沈霏微觉得,也许早在她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阮别愁就已经醒了,阮别愁的警觉性,素来不低于云婷和舒以情。
果不其然,在沈霏微顶着寒风归家时,少女已经洗漱完毕,正戴着耳机坐在沙发上。
听到声音,阮别愁转过头,目光随之一顿。
沈霏微手里不止拎着早餐,还提了个方型的蛋糕盒子,盒上用丝带打了个精致的蝴蝶结。
“去佳好轩了?”阮别愁一眼认出,目光随之落到沈霏微脸上。
沈霏微看时间差不多了,把蛋糕放进冰箱,说:“你先吃早餐,我去洗漱,等会曳姐要过来了。”
林曳倒是一直没有离开春岗,但她明显也不清楚云婷和舒以情的去向。
“好。”阮别愁从沈霏微手里接过早餐,余光被关拢的冰箱门阻截。
她特地朝墙上的日历本望去一眼,以确认自己没有记错时间,确认那点突然澎湃的热忱,并没有出错。
沈霏微转过身,正要去洗漱,忽然扭头,迎上少女那双诚切的眼。
少女顿住。
沈霏微吊人胃口似的,良久才翘了一下唇角说:“十一,生日快乐。”
阮别愁愣神,她总是能在怔愣的片刻中,切换回以前那个让沈霏微很熟悉的模样。
沈霏微看得笑了,伸出一根食指朝对方额头戳去,只是如今两人差不多高,她这么戳已经毫无压制力。
还挺可惜的,她撇一下嘴说:“傻了?晚上再许愿吧,现在可以慢慢地想。”
阮别愁说好,一颗心在暗地里喧哗,此刻流经心脏的点滴血液,无一例外都在沸腾。
随之,一个念头又从她胸口下抽芽吐绿,这次更为清晰。
“看我对你多好。”沈霏微轻呼出气,手腕子在阮十一面前晃:“外面太冷了,手指都给我冻僵了。”
阮别愁不作声地捂住面前那只手,垂着头神色难辨地说“谢谢”。
声音很轻,但咬字很慢,很认真。
林曳的车到点便停到楼下,她和程锦桦的合作很顺利,两人的事业前景都极为开阔。
事事顺心,心情自然也就好了,沈霏微和阮别愁上车的时候,还能听到林曳在轻悠悠哼歌。
歌声一止,林曳忽地感叹。
“快到年了,云婷也没见回来,你们两个真是厉害,换成是我,怕是已经把日子过得一团糟了。”
沈霏微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说:“曳姐,怎么连你也没有婷姐和十六的消息。”
林曳叹气说:“怪我权限不够高,不过也别太担心。”
“嗯?”
“如果有坏消息,肯定会在第一时间传回来。”林曳语气轻松。
沈霏微更不放心了。
“不管怎么说,她们肯定能在春天前回来。”林曳眯眼张望远处,“不过她们回来的时候,春岗估计就得走了。”
沈霏微看出窗外,依稀能想象到此地变作满目疮痍的样子。
危楼夷为平地,不论是破落还是繁华,最终轰然一倒,全变作碎石。
好在,碎石会被清扫,被遮掩多年的蓝天,也会因此展现。
或许这块地方以后还叫春岗,但彻彻底底改头换面后,依附在曾经一砖一瓦上的情怀,必将无可避免地跟着瓦解。
许多人对春岗的记忆,大约只能永久停留在这一年春天。
这是春岗的结束,却又是许多人崭新的开端。
失去和迎来,总是相伴而行。
“那还能在这多住一个多月呢。”沈霏微悠悠说。
林曳睨向后视镜,好奇问:“想好要考什么学校了吗。”
“看看吧,如果成绩理想,当然要挑最好的。”沈霏微眯眼打量楼房间逼仄的天。
林曳哧笑调侃:“对你来说小菜一碟吧,拐着弯想我夸你?”
沈霏微坦然说是,狐狸尾巴翘得很高。
“也没拐弯。”少女倏然出声。
林曳打趣:“你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我可不是。”
这天对沈霏微来说,除却是阮别愁的生日外,其实没什么特别的。
琴良桥比过往安宁了许多,在经过整顿后,横行霸道的地痞恶棍好像彻底消失了,余下狗仗人势的那些,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
从春岗延伸出去的一系列反应,传得很广,影响极远。
但这总归还是许多人平平常常的一天,算下来,或许只有阮别愁一人将之镂骨铭心。
这天夜里,那红丝绒蛋糕上独独插着一根蜡烛,火光黯淡得只能照亮眼前窄窄一块地。
不过这点明度也够了,沈霏微就在烛光的范围里,轮廓不算清晰,却是肉眼可见的触手可及。
阮别愁没闭眼地许下愿望,愿望中有她,也有视线里的沈霏微。
十五岁少女的晦暗情思,在最容易窥光的地方,郁郁葱葱地长成了参天大树。
“生日快乐,十一。”沈霏微双臂交叠着伏在桌边,下巴尖埋在袖子里,浅色的瞳仁被火光照得灿烂。
阮别愁吹灭蜡烛,却拉住了沈霏微的袖口,不让对方起身开灯。
此时她眼里有太多情绪,她肖想明媚,又不想被对方知道,她那差一点点就泄露的私心。
她的私心攒动着的,几欲冒头作祟。
“不开灯?”沈霏微顿住。
阮别愁没出声。
看在今天的主角是阮十一,沈霏微便由着她,咔一下打燃了云婷留在家里的打火机,说:“想摸黑吃蛋糕?也不是不行。”
就着那点微不足道的光,阮别愁切开蛋糕,喂到沈霏微嘴边。
“好甜。”沈霏微皱眉,“师傅一段时间没做,是不是荒疏了,吃起来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
“是吗。”阮别愁看向叉子。
沈霏微便握住阮别愁的手,微微使力,牵着对方叉下一块,抵到那张今天还没沾过奶油的嘴边。
阮别愁尝到了,却不像以前那么嫌弃这种过甜的食物,不着痕迹地咬了一下叉子尖,淡淡说:“是很甜。”
从头到尾,阮别愁小心翼翼,只有在更深夜阑时,才敢胆大妄为地将侧颊,贴近枕边人的手背。
虚虚地贴着,那点触觉,几乎可以忽略。
短短一段时间,沈霏微的装睡能力,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她蓦地翻身,屈起的膝头蹭到阮别愁腰间,自认为细致入微,阮别愁一定无从分辨。
是在临近过年那阵,云婷和舒以情才终于现身。
她们二人的归来毫无预兆,好像是凭空出现的,给空荡荡的房子多添了不少人气。
当天,沈霏微和阮别愁恰好放假,上楼后相继愣住,差点以为是思念成灾,合照里的人从相框中钻出来了。
云婷看起来毫发无伤,精力充沛地忙上忙下,而舒以情则不动声色地站在边上看她。
“唷。”云婷摆上最后一道菜,回头时眉头挑着,神色自然得好像从未离开过。
舒以情洗好手坐到桌边,身上又是那件画画时才会套上的围裙,似乎刚摸完画笔,衣摆上有新沾上的颜料痕迹。
沈霏微把包放下,没来由地觉得委屈,幸好这点情绪藏得牢,半晌只嘲谑般哧了一声,一副无心搭理的神态。
紧跟在后的阮别愁同样怔了一阵,没什么波澜地拎起沈霏微随手丢在沙发上的包,转进放到卧室中。
云婷尴尬住了,脱下隔热手套说:“我们也不是故意的,那不是事多缠身么。”
“电话也没一个。”沈霏微报以嗤鄙。
云婷不紧不慢地解释:“忙,也不敢用手机,你别不信。”
沈霏微再次轻啧。
云婷败下阵,转进厨房拿碗筷,一边好声好气地说:“大小姐,给你盛碗汤,喝不喝?”
坐在桌边的舒以情扭头看向沈霏微,她没说话,身上的变化倒是比云婷要明显一些。
瘦了,使得颧骨有些许分明,唇色也淡,似乎病过一场。
沈霏微看了舒以情两眼,闷着声回应:“喝,汤碗里别给我放肉,我吃腻了,你们自己吃。”
“我也腻。”阮别愁从卧室出来,拿起桌上的空调遥控,把温度调得更暖和一些。
云婷服务周到,给两人把汤碗放到了面前,转而坐在舒以情边上说:“我们吃过了,给你俩做的。”
“哦,上哪吃的。”沈霏微低头喝汤。
“彭挽舟那,我回来才打了个招呼,还没来得及歇,她就把我喊过去了。”云婷叹气。
沈霏微没想太多,毕竟彭挽舟也挺记挂云婷和舒以情的。
她别别扭扭地问:“出去这么久,没伤着吧。”
云婷双臂一展,“看我像是会受伤的么。”
沈霏微神色微松。
云婷垂下手臂,过会儿才接着说:“彭挽舟找我,说是A国那边有人过来,想见十一,一行人还来了两次。”
沈霏微诧异抬头,心口当即被拧成一团。
不是一次么,怎么变成两次了。
“就上周末,又登门问彭挽舟了,以为彭挽舟是十一现在的监护人。”云婷笑得淡,也有些怅惘。
过了很久,沈霏微眼鼻发酸,却装作平静地说:“婷姐,你怎么看?”
“我啊。”云婷眼帘半阖着,叫人辨不清神色,她慢声:“看你们的咯,不过那几个人的名字和联系方式我拿到了,已经叫人去查了。”
沈霏微不作声地拉住阮别愁的手,交握的手掩在桌下,亲近得过于隐秘。
饶是如此,阮别愁也没给出任何回应。
“那个人给的说法是。”云婷话音微顿,沉默地注视阮别愁,似乎在考量,一番话如何才能说得更温和。
过很久,她继续说:“十五年前,她的姐姐和姐夫为促成一桩生意,在N国边境遇袭,孩子是在避险途中生下来的,后来两个人都死在那场劫难之中,尸体找到了,孩子不知所踪。我猜,就是在那之前,思田和玲竹很碰巧地捡到了十一。”
“遇袭?”沈霏微唇齿一动。
云婷颔首:“N国边境那几年是挺乱的,因为失管区的那几个头目想朝外扩张。不过那边矿物资源确实充沛,不少胆子大的富商都有过与虎谋皮的想法,结果就是,富商们在那边频频遇袭。”
原来十一是这么丢的么。
那个困扰了沈霏微良久的问题,恰如风吹云散,余下大片澄澈天。
但她心谷里,还留有霏微烟雨后的潮湿,一脚一个泥迹,犹如她的恋恋难舍。
“还说什么了?”沈霏微。
云婷沈思片刻,徐徐说:“当头的自称是十一的姨,苦寻十一多年没找到,没想到在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碰巧在A国见到了,只是我们当晚走得急,没给她相认的机会。”
“万一只是长得像。”阮别愁沉黑的眼,好像寂寥旷野。
空无一物,找不到丝毫情绪,一片死寂。
“你愿意的话,可以做基因鉴定。”云婷环臂往后一靠,停顿少倾,“那个自称你姨的,现在还在金流。彭挽舟让她等,她就真的等,这么看,她还挺……诚心的。”
阮别愁看向沈霏微,脸上没有一星半点的急切。她也许只是想知道一个结果,好能释怀自己那个被遗弃的过往,便说:“姐姐,你替我扯一根头发?”
沈霏微默了一阵,很随意地在阮别愁头上拨了两下。
当年的少年白,至今没有减轻,所幸大多白发都藏在底下,只有特地拨弄,亦或是被风吹动的时候,才会翻出一片斑驳。
“我去房里给你捡一根。”沈霏微收回手,起身走进卧室。
云婷低头笑笑,“别的另说,我和十六当然不舍得你走,但你愿意见一面的话,我可以给你安排安排,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拿到他们的详细资料,不出意外,明后天应该就能拿到了。”
阮别愁无声地点头。
沈霏微捡到头发,还精心地找了个盒子,给云婷装好,转而戳一下阮别愁的肩头说:“吃完饭出去走走么。”
“去。”阮别愁应声。
两人下楼前,看到云婷收敛起全部笑意,静静地蹲在舒以情膝边,动作很轻地掀起舒以情的衣摆。
很亲昵,却不缱绻。
衣摆掀起后,露出底下大片包扎严实的绷带,其中还渗出了些许血迹。
也不知道是枪伤,还是刀伤。
寒风习习的夜里,春岗热闹如旧。
众人看到沈十五和阮十一在中心街区上来回走了良久,两人不停留,明显都怀有心事,但大约不是闹架。
毕竟两人的手臂,从始至终紧紧相贴。
上回无端端多挣了许多套圈钱的老板,招呼说:“小十五姐,上次你说给你留着的那些奖品,现在都还在呢,你还套不套?”
沈霏微摆手说:“今天没心思玩,不用给我留了,都摆出来吧。”
玩是没玩,但两人在那个摊位前路过了四五次,像是特地来听喧闹的。
“耳机呢,带了么。”沈霏微摸向阮别愁的口袋。
再小心也避免不了肢体触碰,只是这次,沈霏微没将掌心完完全全地贴上去,没那么肆无忌惮了。
“带了,想听什么?”阮别愁低头在歌单里翻找。
沈霏微拉出耳机线,自己先行戴上了,再把另一端勾在手指上递给阮别愁,说:“听那首,歌词里有永远不要为我哭泣的。”
阮别愁不费余力地,找到了那首歌。
两天一过,谈知韶一行人的资料,被云婷全部拿到了手。
对方所言俱实,谈家家底殷实,在A国做的是实业,近些年本部的技术研发在领域内独占鳌头,引得诸多同行拍案叫绝。
偏谈知韶为人低调,极少在各类虚与委蛇的场合中露面。
谈知韶是有一位在N国故去的姐姐,这些年不少人知道她在找姐姐的孩子,想尽办法巴结献计,但没想到,最后还是谈知韶自己找到的。
基因鉴定加急出了结果,阮十一还真是谈知韶寻觅多年的那个孩子。
据云婷说,谈知韶拿到报告时热泪盈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不像调查显示的那么坚不可摧。
见面,到底还是该见一见的,不论之后作何抉择。
和阮十一、谈知韶双方都商讨过后,云婷把见面时间定在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虽然天还很冷,但隐约已能嗅到春的气息。
地点便是在彭挽舟的会所中,里面除了牌厅外,还有打理得很干净的会见室。
沈霏微就陪在阮别愁身边,看那个矜贵却温柔的女人,弯腰对坐着的阮别愁说话。
“十一,你愿不愿意和我到A国看看?”谈知韶问。
女人谈吐大方,又是何其光鲜亮丽,她的爱惜跃上眼梢,那点小心翼翼的情绪,从唇齿间悄悄流溢。
阮别愁没回答,但她看向了沈霏微,她知道,此时只要她露出一个类似于委屈的表情,沈霏微就会出声让她留下。
这样的手段,在过去的时间里,她屡试不爽。
可是阮别愁没有,她很平静地看着,眼耳口鼻俱没有出现半丝半缕的差池。
她觉得沈霏微有一点坏,因为她知道,那天夜里的沈霏微是醒着的。
她们是那么心有灵犀,两人同样姗姗靠近,又遽然远离。
一次又一次,乐此不疲。
不过,在阮别愁心里,沈霏微坏的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毕竟她们彼此都很清楚,现在的她们有爱人的本能,却还没有能力爱人。
谈知韶看着阮别愁,很温和地又问了一次。
于是沈霏微轻轻笑了,依旧没有开口挽留,在下一秒里,她看到阮别愁很沉默地流出眼泪。
这是认识以来,沈霏微第一次见到阮别愁流泪,她们之间有许许多多的第一次,唯独这次痛彻心扉。
在这漫长的一分钟里,谁都没有说话。
沈霏微知道,阮别愁一定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所以她做了那个先转身的人。
再见,十一。
她在心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