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桓知道他迟早要给长公主一个交代。

  虽说他以云渺假死离宫顽劣不堪为由, 将人拘着教导了五六日。

  但若无大的缘由,长公主必不可忍受让心头肉离开身边太久。更莫说近日关于翠微宫的流言甚嚣尘上,太后想来也是坐不住。

  因此,即便他对齐忱那个亲外甥无甚好感, 甚至厌恶更多, 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身份。

  只有先给长公主一个说法, 才能无声无息让从前的小郡王消失于视野……

  杀伐果断的俊美帝王轻敛眉眼,沉思半晌后淡笑道:“阿菟自己玩一会儿这勉铃,等过阵子, 朕叫人将你的小狐狸送来。”

  “谁稀罕这破东西!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云渺甩开段桓握住他的手,从散发着龙涎香的怀抱中挣出来。

  不仅将那勉铃一把砸到对方身上, 还跳开两步做了个鬼脸。

  段桓暂且也拿不住眼前人, 只暗自打消过两日便来看对方的念头, 决意将人晾在这满是哑巴的深宫多几日。

  ……

  永靖帝前脚刚走, 后头被搅扰到失去困意的云渺便关上门窗,又将下人们赶得远远儿的。

  随后,便同只偷偷摸摸想偷鱼吃的馋猫一般,将地上的春宫册卷在怀里,趴在床上哗啦哗啦翻看。

  他讨厌死故弄玄虚的人, 便迫不及待想找出那个“勉铃”的用处。

  然而唇瓣都咬出牙印,双腿翘来翘去也无聊的不行, 还是没搞懂个所以然。

  偏偏外头还有只臭鸟不停地叫, 吵闹不说还难听的很。

  都怪鸟叫让他分心。

  云渺腾腾腾跑过去一把推开窗户,想要靠“叫骂”吓走那只臭鸟。

  谁料刚刚探出半边身子,窗框下便猛得冒出个脑袋, 还一把捂住那张香香软软的嘴巴。

  “呜呜呜……嗯?哼!”

  云渺哼哼唧唧不知在说些什么,然而从手脚一同比划以及紧蹙的眉毛, 可以大体猜测到内容。

  无非是“混蛋”、“白痴”、“幼稚鬼”之类的。

  然而捂住他嘴巴的人太过死皮赖脸,完全不解其意,甚至直接翻身一跃而入寝殿。

  一双桃花眼都瞪出些许水光,却还是解脱不得。

  无奈之下,云渺只好使出杀手锏来。

  眉眼提前得意地弯起来,又香又软的舌尖吐出来些轻松向前一探,小猫喝水似的舔了舔。

  霎时间,秦逸倒抽了口气忙松开手来,两条英气剑眉不可置信地扬了扬。

  一颗心脏猛跳,连云渺都听个清清楚楚。

  他、他被小郡王舔了一下。

  小郡王主动用舌头舔他的手心?!

  秦逸喉结上下滚动两回,努力回想这次来的目的,终于克制住自己不去把手掌猛亲一口的冲动。

  拿出副正经公子模样来,清清嗓子语气都有些颤道:“……渺渺。”

  “你不是傻子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还是对秦逸救过自己心存感激,云渺不愿意大声惊动外头的奴才,只微踮脚尖凑到对方耳畔轻声怒吼。

  他还是有些生气。

  对于秦逸装傻叫他娘子,以及给了段霖一箭后不声不响跑到南边打仗。

  “我、我想你了。”秦逸这句话说的结结巴巴,脸颊微红冲散了眉宇间的凶戾气。然而不等云渺反应,便忙不迭将背了数个夜晚的一套话讲下来,这回倒是流畅。

  “先前是我不好,做事情不过脑,莽莽撞撞总是吓着你。我回去问过祖母,她说我应该慢慢来才对,不能一上来就送……”

  “而且,这种事情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打听过,长公主厌恶不学无术的人,渺渺你想必也喜欢能建功立业的儿郎。”

  “所以我求父亲帮帮我……战事刻不容缓,机会难得,所以没来得及同你当面告别。”

  像只犯下错的大号狼狗,秦逸说一句便要打量主人的表情如何,还不敢光明正大去瞧。

  其实这些话,秦逸早在城郊见到云渺那日便想说。

  可他太高兴了,又有点儿害怕。

  害怕他期盼了这么久的人,转眼变成一缕云飘走。

  可谁知那日之后,小郡王再也没出过宫。

  他等不及,便用些人脉搞了个禁军腰牌,仗着武艺好偷偷潜入宫中去寻。

  宣鹤殿没寻到,便一个个宫里摸过去。

  其实皇宫并不很难进。

  往年冬日大雪,都会在京中拨数千人于内廷扫雪。皇宫那么大,普通人总比侍卫要多,并非每道宫墙都严加戒备。

  只是少有人冒着杀头的风险在宫里闲逛罢了。

  ……

  “你还不快走!”

  云渺不知晓秦逸胡言乱语些什么,只忙着推搡人快些离开,还不敢高声只能细语,白嫩双手黏在对方胸膛。

  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瞧见,定会觉得这幕像是谁家娘子幽会情郎,急得跺脚生怕对方被人发现。

  然而情郎是个傻的,只顾握住那截凝霜似雪的手腕,兴高采烈道:“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秦逸从袖子里掏出个油纸包,小心翼翼解开上头的红绳,几个或粉或白的小巧点心散落开来。

  是酥油泡螺。

  形似螺蛳,乳酪以蔗浆霜,再将边缘捏出螺旋状,烤至金黄。

  同云渺曾经吃过的泡芙差不多。

  “渺渺,你快尝尝!这是我祖母最擅长的一道点心,府里旁人都不会。”

  “……好吧。”

  云渺告诉自己这是老人家的心意,不能浪费,便矜持地捏起一个雪堆似的小点心,嗷呜一口吞进嘴里。

  尽管如此,还是因内馅塞的太满而在唇角留下雪白痕迹。

  秦逸有些心痒,情不自禁舔了下嘴角,被误认为是馋虫发作。

  “你也吃。”云渺有些难为情自己一下吃了太多,主动塞一个给对方。

  “渺渺你真好。”

  嚼都没嚼,秦逸就直接将酥油泡螺咽进肚子,让从小嗓子眼儿就细的云渺目瞪口呆,还有几分佩服。

  然而来不及说什么,就被脸色一变的秦逸镇住,对方突然用手指着床铺,嗓音战栗中带些委屈。

  “那是什么!你、你有同旁人做过上头的事情么?”

  秦逸眼尖,一下认出那是自己曾看过的春宫册子,甚至看的时候心心念念想的还是眼前人。

  有好几回那些书页都被黏在一块儿,压根没法再读,只能看一回撕一回。书肆老板嘴都笑歪了。

  “才没有!”

  云渺嘴角还沾着白点,尚未来得及一同舔进肚子,就红着脸连声否认。

  亲是有过的,也抱过,但上头大部分事情是没做过的。

  不算数,通通不算数!

  小郡王眼神飘忽,秦逸轻轻碰了下他的脸,简直像是熟透的虾子。

  “你这模样,分明就有过!是不是已经和那个齐忱弄过?亲过肯定有!”

  高大青年咬牙切齿,将醋意和怒火压制在快捏碎的拳头中。

  “没有!”任凭对方再如何发问,云渺都回答的坚决,“没有就是没有,你爱信不信。”

  “我不信,除非……你让我也亲亲。”秦逸往前一步,肩宽腰窄将云渺笼在怀里,垂眸呼吸有些乱:“我听人说,被亲熟了的人舌头又软又滑,还很会舔。”

  “不要!”云渺猛得将对方从云端推下去,愠色染上桃花面。

  秦逸这家伙是不是将他当傻子,真以为自己吃了他几个点心,就吃人嘴软嘛?

  他可再不是从前的笨蛋。

  这颗心,已经比在碎碎冰里镇过的咸鱼还要冷、还要硬。

  “好吧,那我下回再来看你。”秦逸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原本殷切的琥珀色瞳孔,瞬间暗淡下去。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他迅速俯身啄了下云渺唇角,舔走了那块碍眼的香甜乳酪。

  沾沾自喜飘飘欲仙时,翻窗子溜走差点儿没一头扎进花丛里。

  又软又甜,和他想的一样。

  像块儿吃不够的糕点,可惜这次还没尝出味道。

  “渺渺,我明日再来看你!”秦逸本来走了两步又跑回来。

  云渺捡起图册作势要砸对方脑袋,简直被气个半死。

  居然还伸舌头舔他!再也不会被好吃的诱惑了!

  正要再去摔些东西平复怒火时,云渺突然觉得嗓子有些痒。

  本以为自己吃太多甜腻腻的东西,有些不克化时,随即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直接一口血吐在雪白书页上。

  点点猩红,像是散落一地的梅花瓣。

  唇瓣仿佛染了胭脂,云渺有些微微愣神,害怕地跑到床榻上裹紧被子,下意识寻求系统的帮助。

  “七七,我怎么吐血了?”声音都在颤。

  其实自从和齐忱一起亲亲抱抱之后,云渺就觉得浑身好疲惫。

  最开始以为做完那种事情,又舒服又累是正常的,可他睡醒就又困。

  明明是春天,他却像是要开始冬眠一样。

  5757赶紧翻看系统工作手册,【可能和剧情偏移度过高,天道如同往常一样自动调整……在检测到异常源头后,想要把宿主驱逐出小世界,身体不可控衰弱就是表现之一。】

  “异常源头?”云渺把脸靠在膝盖上,疑惑道:“任务者都会这样吗?”

  5757解答不了,一时语塞。

  然而下一秒,它却激动到大喊:

  【联盟的回复到了!】

  “什么?”云渺从被子里探出整个脑袋来。

  【有高级管理者接手了宿主任务的处理,模拟出了后续剧情发展。】

  【!】5757忍不住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卡顿道:【上面显示,之后永靖帝会昭告天下宿主和齐忱的身世真相,对外斩首对内以宫妃名义囚禁。】

  【消息被长生递出去后,齐忱和段霖、秦逸会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谋反,要杀掉宿主你这个妖妃!他们会以扫除段成之残部的名义出征,伪装成接连败仗,实则钻南边城池兵力疲敝的弱点暗自往盛京打,一路充实自己的兵……】

  “七七你在胡说些什么呀。”云渺皱着眉嘴角嚅嗫半天,脸都憋红了憋出句:“什么高级管理者?模拟到的东西乱七八糟的!”

  5757连忙道:【这些都不会发生的!管理者已经批准了宿主此次自行主动脱离,您只要到后园的阁楼上,装作失足掉落就好。】

  【不必担心被救起来,联盟会帮您伪装成心疾发作,确保脱离!】

  “现在么?”云渺微微睁大眼睛,偏头望向窗外不远处的高阁。

  【要在天道把宿主杀死前脱离,否则精神会受损的。】

  ……

  ……

  落日熔金,天边云霞漫飞。

  远看青烟绿雾,细听数道宫墙外传来悠悠残笛。

  琴鹤阁,碧瓦飞甍。

  小郡王身穿孔雀捻金线绣作的华美衣裳,一只脚试探着踩上玉阑干。

  高处东风亦狂,乌发青丝微微扬起擦过雪白双腮,云间淡月尚不能与之争辉。

  有人遥遥仰头望去,被高阁上恍若轻云笼月般的小郡王晃了下眼。

  翠微宫霎时间大乱,宫人们不得不通报永靖帝,以至于一连惊动长公主和太后。

  金尊玉贵的小郡王如何会有自裁之意?一时消息如飞鸟掠过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阿菟!”

  往常熟悉的温柔声调此刻变得歇斯底里,让云渺错愕回头,抚住檐栏的手紧了紧。

  “娘亲?”

  当看到玉阑干上摇摇欲坠的人,只要覆在檐柱上的手一松,便会直直坠入湖心。

  长公主顿时心如刀绞,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云渺并非她的亲子。

  十八年来日日夜夜下意识的牵念挂心,她怎么可能毫无阻碍便转给另一个人?

  有那么一瞬间,长公主恨毒了将真相揭开的段桓。是不是皇帝先去恐吓她的渺渺,才让对方承受不住踏上那玉阑干?

  “阿菟,你乖乖抱紧檐柱别动,娘叫人去抱你下来!”长公主发间珠钗凌乱,那双美目来不及掉半滴泪,一个不错盯着云渺,声音颤抖道:“你乖乖下来,还是娘的好孩子,娘永远不会不要你。”

  长公主无法接受,接受失而复得后再一次失去她的阿菟。

  “娘……”云渺有些动摇,眼尾红红的一片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太过害怕。

  狂风将他的脑袋吹得不太清楚,一下子弄不明白,长公主知道他的身世吗?

  于是只能颤着声音解释,嗓子里灌了好几口风还有些咳喘。

  “娘,对、对不起……我不是你的孩子,让你难过了。”

  察觉到云渺的心神都被分走,永靖帝立刻吩咐几名善水的侍卫潜入湖心。

  可是这回有系统时时刻刻盯着,云渺发觉后迅速回神,冲着段桓喊道:

  “你别叫人靠近!不然我现在跳下去!”

  “云渺,不要叫你娘伤心。”段桓眉目一沉,希冀着用长公主这张牌绑住对方,“难道你叫她掉的眼泪还不够多么?”

  系统催促道:【宿主快跳下去呀,咱们就能脱离世界了。否则你会被天道强行排斥出去,小世界也会因为战事民不聊生的。】

  “我……”云渺足尖微移,半边身子摇摇晃晃仿佛要踏云而去。

  他有些想为长公主留下,可就算留下,要不了多久也会被天道意识驱逐出去。

  便只能安慰自己长公主只是一时接受不了,齐忱那么好,没有心疾不要人操心,还会照顾人,一定会比他更好的。

  毕竟,他们才是血浓于水的亲母子。

  他早一点离开,大家早一点从难过中走出来。

  ……

  “没有圣上吩咐,旁人不得入翠微宫!”

  段霖匆匆赶来,不顾侍卫阻拦直接闯开翠微宫,然而当他抬眼一瞥。

  远方歌罢,玉樽已空。

  要切记云开雨霁之时,珠帘外必定玉瓣堆雪红蕊遍地。好花看过后,便是伤春时节。

  小郡王向前一跃。

  衣袂飘飞。

  【任务者云渺正在脱离小世界……痛觉屏蔽已开启。】

  【预计十秒后传送联盟休息站。】

  【积分计算中,三日内到达宿主账户。】

  ……

  ……

  玻璃上倒映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云渺趴在联盟休息站的走廊上看鱼,半只小脸都快贴在水族箱上。

  联盟居然还养白鲸。

  粉白手指头戳了戳玻璃,云渺没想到白鲸突然张大嘴撞上来,被吓唬的连连后退就要跌倒在地。

  柔软腰肢被有力手臂揽住。

  “宝贝是什么部门的?没见过你啊。”吊儿郎当的声音,呼吸擦过耳朵尖。

  云渺转头看过去,不是很喜欢对方刚才的称呼,漂亮下巴有些绷紧,淡淡开口道:“炮灰扮演部门……我叫云渺,刚才谢谢你。”

  “我叫游弋。”男人带着蛇形耳饰,痞痞一笑,很是自来熟道:“有兴趣的话带渺渺你到无限流玩,积分高而且够刺激。只要你晚上别乱跑,乖乖和我住在一个房间就行。”

  “谢谢,我更喜欢一个人。”云渺殷红唇瓣微抿,羽睫仿佛覆盖了层冷霜,高冷小少爷的气质死死拿捏。

  他才从小世界脱离,心里有些空落落的难过。

  游弋望着人被赶来的高级01管理者接走,拽了拽耳垂。

  新人呐,有点儿难搞。

  是不是漂亮的脾气都这么大?

  不过没关系。

  他回想起云渺先前看鱼时笨笨的模样,笑着去了任务传送点。

  ……

  01管理者是高级仿生人,容貌如同冰雕般精雕细琢的俊美,也一样的不苟言笑。

  他一路无言,冷冰冰地将云渺带到一个房间里,里头摆设类似个控制室,还有巨大的悬浮屏幕漂浮其上。

  云渺后来才知道,这是01的房间。

  “你好。”云渺有些害怕,主动开口打了个招呼,黑葡萄似的纯澈瞳孔闪烁着莹润水色。

  他的皮肤很白,看起来有些一触即碎的脆弱。

  “你好。”凌一垂眸看过去,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看上去如此无害,脱离世界后却带来天道不可修正的影响。

  他面无表情地伸出修长手指,捏了捏云渺有些温热的柔软脸蛋,在上头留下两道冰凉指痕。

  实实在在的普通人类,甚至更弱。

  凌一眼中有些困惑,却在被云渺甩开手时心头泛起涟漪,对方带着怒色的眼神让他手足无措。

  “你干什么?”小脾气浮上来让云渺变得大胆,揉搓着自己有些痛的脸蛋儿,还不忘对这个冒昧的高级管理者怒目而视。

  “……你在这个世界的积分暂且被冻结。”凌一不顾云渺的震惊,在控制面板上不知操作了什么,两人眼前顿时浮现出一段影像。

  那是云渺走后,小世界的剧情发展。

  他看到长公主抱着自己落泪,手中还攥着他脖子上的长命锁;

  看到段霖发疯一样的质问永靖帝,甚至被打了一巴掌还不知悔改;

  看到秦逸偷偷带走他的小狐狸,然后跑去很远的江南;

  ……

  云渺不敢看下去,直接将进度条拉到很后面,发现大家都不是很开心的模样。

  而且,为什么自己还没有被下葬?尸首好端端放在床上?

  “因为你没有死,只是陷入昏迷状态。”凌一主动解释了缘由,语调没有一丝起伏道:“本来联盟想要直接抽离你的全部生命意识,可是发现一旦那样动作,小世界立刻开始动荡扭曲,所以只能暂且采取这样的办法。”

  “那你为什么要冻结我的积分?”云渺不服气,猛得凑到凌一面前质问,丝丝甜香萦绕在对方鼻尖,“我已经努力完成任务了,可就是没有人杀掉我!”

  “……我知道。”凌一已经反复看了云渺任务时的录像,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他冷冰冰的视线落在对方一开一合的嫣红唇瓣上。不明白那里吐出恶毒之语时,为何大家都选择亲上去。

  “冻结积分,是联盟总体会议的决定。”凌一看着眼前人又要炸毛的模样,心头微微一跳,转而道:“不过我会从个人积分中转给你双倍补偿,必要的时候,你可能会再调入一次这个世界。”

  “再次进入小世界?”云渺咽了咽口水,不敢细想,不过很快为自己争取好处道:“我要三倍积分!万一冻结的不给我,你要赔的。”

  凌一不明白为什么要他赔,但在对方又绵又软的尾音中,还是点了点头。

  “只要你认真完成任务,修补剧情。”

  ……

  *

  【世界一IF线番外】:

  年关将至,又一回帝乡岁暮。

  大街小巷的人家都新油了桃符,雪光透过红窗纸染上重重花影。

  一顶暖轿稳稳当当经过茶楼,脚印深深印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被外头吵嚷声惊动,一双蔻丹染就的素手挑开帷裳,美眸朝不远处望去。

  “臭乞丐,滚远点儿蹲着!”

  茶馆伙计缩着脖子,不情不愿出来封炉子,结果瞅见一个脏兮兮的小叫花子紧挨着炉灰。

  “没眼力见儿的晦气东西!这是给你取暖的地方?要是炉条弄灭了……”

  伙计满腹牢骚正愁无处发泄,所以紧紧抓住这个数落人的机会。

  小乞丐灰扑扑的脸上只露出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眸,嘴角嚅嗫两下,却又什么都没说。

  只垂着脑袋,委委屈屈挪去了墙根儿底下,瘦弱背影带着股可怜劲。

  伙计好像动了些恻隐之心。

  然而还没等他上前去把小乞丐拉回来,就见有人先他一步,将对方抱进了一辆轿子里。

  那是荣安长公主府的车驾。

  ……

  “瞧你可怜见儿的。天这么冷,小脸都冻冰了。”

  长公主已为人母,往往见不得孩子受苦,何况她家里亦有个差不多大的小子。

  手绢细细擦去小乞丐脸上的灰尘,很快露出张雪白漂亮的脸蛋儿来,说句粉雕玉琢也不为过。

  ……倒是生得水灵。

  荣安长公主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也不顾脏污将对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背连声“心肝儿”的叫。

  “乖乖,你取过名字么?”

  街上庙里乱跑的小乞丐们,有的刚出生眼睛都没睁开就叫父母弃了,更别说起个好名字。

  然而长公主如何也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愿意扔掉这样的乖孩子。

  不哭也不闹,就眨着怯生生的大眼睛望着你。

  “渺渺……”小乞丐有些害羞地咬咬唇瓣,声音细细弱弱的,像只没被喂饱的奶猫。

  “渺渺?那你爹娘呢。”

  若是不小心走失的,明日报给衙门替他寻寻。

  听到爹娘二字,云渺眼里迅速汪起水雾,哇得一声埋在长公主肩头大哭起来,嘴巴瘪起来委屈得不成样子。

  “渺渺,渺渺也不知道。”打了个哭嗝,小乞丐继续哽咽道:“爸爸妈妈去给渺渺买生日蛋糕了,哥哥在家陪渺渺午睡……呜呜,一睁眼,就都不见了。”

  云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长公主连连帮人拭泪轻声细语哄着。

  惹得外头奴才听不过去,隔着帘子问要不要他们来抱,小孩子没轻没重别冲撞贵人。

  “不必了,快些回府吧。”长公主心道这孩子被戳中伤心事,颠三倒四连话都说不懂了,哄道:“渺渺乖,先跟娘亲回家去,那里有个哥哥陪你玩儿呢。”

  荣安长公主脱口而出一句“娘亲”,倒让自己愣住一瞬,只当是平日在府里被儿子唤惯了。

  “谢谢姨姨,但渺渺要自己的哥哥。”

  “好,回去就给你找。”小奶音软的长公主心肝儿都在颤,忙安慰道。

  帘外细雪霏霏,暗香横路。

  ……

  碧纱橱内,钮雕勾莲纹碧玉香炉上冒出袅袅香烟,暖融融的清淡梅蕊气息萦绕一室。

  软榻周围,一众侍女围绕着被洗净香香软软的小孩,叽叽喳喳笑闹。

  一会儿给块糕点吃,一会儿拿个布老虎逗。

  因此当齐忱提着自己新得的剑跨进屋时,立刻闻到不常见的脂粉味道,还混着股说不出的奶香。

  莫名有种敏锐直觉,透过空隙,他一眼瞧见榻上扎着两个小揪,唇红齿白的小孩儿。

  齐忱脊背一下子绷直了,被那双黑葡萄似的透亮瞳孔看得有些紧张。

  然而面上却不显,七八岁大的小少年轮廓已经显出日后的英气凌厉,双唇紧抿带些倔强。

  将剑负在笔直后背,微微转头向侍女询问:

  “这是宫里的哪位表弟么?”

  “回主子,”侍女噗嗤一笑,边转身往出跑边道:“这是,这是长公主给您带回来的弟弟,叫渺渺!”

  弟弟?

  他一个人的弟弟吗?

  好小的一团,应该比他小很多岁吧。

  齐忱迈进碧纱橱,动作有些同手同脚,他感觉渺渺弟弟有点儿怕自己。

  于是又几步跑到院子里,将手中的剑一把插进土里。

  再次回来时,手中端了盘香喷喷的点心。

  云渺被奶香味儿勾得坐直身子,想要又不好意思,便用在家里对付亲哥的招数,歪着脑袋甜甜一笑,脆生生道:

  “哥哥,你快尝一尝手里的泡芙好不好吃,然后告诉渺渺,好不好?”

  齐忱没有照顾过这么古灵精怪的小朋友,真以为云渺是要让自己尝一个,霎时间涨红了脸。

  他胡乱嚼两下便咽进肚子,下颌无意识绷紧,没话找话干巴巴道:“这东西叫酥油泡螺……是好吃的。”

  “哦!真的嘛?”云渺急得舔舔嘴巴,摇摇晃晃想从软榻上下来,然而两只小短腿差点儿跌倒,幸亏齐忱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抱住。

  他这才看出来,弟弟很想吃点心,忙把碟子一股脑塞给对方。

  等长公主吩咐完年礼的事情匆匆赶来,发现刚刚洗干净的小花猫,嘴角又长出一圈白胡子。

  ……

  *

  东宫。

  黄花梨香几上摆放着青瓷长颈瓶,里头斜插一支白梅,香气清逸。

  段璋端坐于紫檀书案前,手中捧着一卷古籍翻阅品读,身姿挺拔如冬日青青松柏。

  少年人眉目温润舒朗,已显出日后端方君子的模样。

  下人突然闯入,语调急促打断这方静谧。

  “太子殿下,七殿下的马车经过外头,闹着要您去看他新得的……好东西。”

  “将他打发走吧。”段璋眉心轻蹙,暂且没有空闲去理会这个爱玩闹的皇弟。

  然而下人却没有听命,为难道:“殿下您还是去瞧瞧吧,那个好东西是、是……”

  是什么叫下人这般支支吾吾,左右为难?

  段璋无奈放下书卷。

  然而当他尚未靠近马车,便听到里头传来一阵响亮的哭声,还听见段霖胡说八道什么“再哭就诛你九族”。

  心道不好,立刻加紧脚步上前一把掀开帘子。

  是个从未在宫里见过的孩子。

  长而密的睫毛被泪水黏成一缕一缕,雪肤因为哽咽染上红晕。

  云渺不明白,为什么每回自己睡醒后,都会换个地方。

  他再也不敢闭上眼睛了。

  不懂得他内心悲伤的段霖一脸得意,冲赶过来的大哥炫耀道:“这个小家伙好玩的很,长得也漂亮!”

  “胡闹!”段璋伸手就要把云渺抱走安抚,被段霖一脸凶狠地拦下。

  “他是我的,谁也不许碰!”段霖把云渺夹在怀里,得意洋洋道:“怎么?你的太子之位也比不过吧?”

  段璋沉下脸色,斥责道:“他不是你的玩具,快给人家父母送回去。”

  “他就是!我听那些奴才说了,他就是个小乞丐,连自己爹娘在哪儿都不知道……”

  段霖大放厥词,结果话还没说完就疼得大叫起来,露出缺了的两颗牙受着冷风。

  原来他被云渺一口咬住了脖子。

  “小哭包你快给我松口!信不信本殿下诛你九族!”

  云渺一脸奶凶,压根儿不听这个欺负自己的坏孩子求饶。

  最后还是段璋用糖葫芦哄得人放松,把龇牙咧嘴的段霖救出来。

  咬人很累,累得云渺鬓边都是汗水,一屁股坐在段璋臂弯里。

  他抱着糖葫芦舔呀舔,半晌只给冰糖造成些皮外伤。

  段霖看着大哥抱着人远去,还不死心道:“大哥,你看他的脸可软可好捏了!”

  “宫里你的弟弟妹妹多着呢,尽管去捏吧。”

  “嘁。”七殿下不服气地甩了下鞭子,心道他明日去长公主府还能再偷回来。

  齐忱不是很宝贝这个便宜弟弟?从今往后,是他的了。

  ……

  *

  不知是谁家的皮猴子,一个弹弓把长公主府上空飘的风筝打断了线。

  这还不止,居然爬上院墙将风筝直接捞到自己手里。

  下人们要不回来,因为对方自称是什么“大将军”,这是他的战利品。

  不过更主要的缘由,在于这个熊孩子是右丞府上的小公子。

  因此当齐忱牵着云渺的手出来亲自索要时,胖乎乎有些婴儿肥的秦逸还在耀武扬威。

  齐忱板着一张小脸,将云渺放在门槛上坐好,径直走到对方面前低声冷冷道:“不想挨打,就把风筝还回来。”

  “有本事打小爷试试!再说……”秦逸看了眼手中的兔子风筝,笃定道:“这风筝又不是你的!”

  随后噔噔几步跑到头上扎着小揪,穿着红绫袄的云渺面前,红着脸粗声粗气道:“妹妹,给你。”

  “你好漂亮,做我的媳妇儿好不好?我明儿个过来提亲,把祖母祖父的定情匕首送你做聘礼。”

  云渺软乎乎的脸瘪了瘪,看着面前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小胖墩,一时不知从何哭起。

  然而他还来不及回答秦逸充满希冀的问题,就见齐忱一拳打在对方脸上。

  于是夜里回到右丞府,当老祖母抱着鼻青脸肿的小孙子嘘寒问暖时,被对方傻乎乎的模样吓个不清。

  秦逸阻止了全家去找长公主讨公道,嘿嘿傻笑道:

  “渺渺夸我厉害,被打了都不喊疼。我堂堂大将军,怎么能和未来内兄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