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舅舅!为什么要罚恪王哥哥?”

  脆生生的嗓音还伴随着细微喘息, 一道旁人看来属于对皇帝大不敬的质问,此刻在勤政殿内响起。

  不必从奏折中抬头,段桓便知道来人是谁。

  这两日政事太过繁忙,他尚且没有抽出空来教训这个诈死离宫的小东西, 对方却反过来责问起他了。

  “怎么?不罚恪王难不成要罚你。”

  段桓今日穿着一身素白色暗龙纹长袍, 端坐于紫檀木虎纹椅上, 轻抿口茶水有些无奈地抬眸看向一脸愠色的小郡王。

  “罚我?罚我……也是不对的。”云渺有些心虚地咬咬肉粉色唇瓣,慌慌张张中言语颠三倒四。

  原来今日一早圣旨便从勤政殿发出,大体是说恪王不懂兄友弟恭看似柔懦实则奸滑, 终日钻营博取虚名,难以做众皇子表率, 遂褫夺爵位且禁足府内不许人随意探视。

  圣旨里还有些其他内容, 应当是陈列其不孝不悌倒行逆施之种种。

  然而据说恪王接旨后并未辩驳反倒当即谢罪, 不免让人联想起近日奇迹般死而复生的七皇子同小郡王, 各自揣测这二者间有何关系。

  云渺得知此事后却傻了眼,急急忙忙跳下床穿好衣裳从宣鹤殿跑过来。

  他想要告诉永靖帝圣旨誊抄错了,该罚的是段霖那个坏东西才对。

  “阿菟不妨先瞧瞧这个。”

  自有一番考量,段桓吩咐奴才捧上来个精巧的小匣子,打开后调转方向将里头的东西展示给云渺, 神情温和看不出喜怒。

  “这……”小郡王起先还有点儿怀疑,后来被上头熟悉的八个字唤醒记忆。

  这不是段霖订娃娃亲的什么定情信物嘛。

  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啊?

  “这长命锁是段霖原先从恪王处得的。”瞧着云渺迷迷糊糊一头雾水的模样, 永靖帝主动揽过对方的腰将人带到怀里, 温声道:“低头。”

  云渺摸了摸胸前刚被戴上的长命锁,底部坠的银铃铛还响了两下,分明觉得有趣却还嘴硬道:“这是小孩子才玩的。”

  “这锁最初便是你的。”段桓指节微弯, 轻轻刮了刮小郡王柔滑细腻的脸颊,缓缓道:“阿菟自幼多病多灾, 许是因这寄名锁丢失未曾戴成的缘故。如今物归原主,便好好养着吧。”

  “我的?可段霖说……”

  那个骗子!

  诅咒他鼻子变长再也见不得人!

  小郡王脸色突然愤愤,将自己的长命锁收进衣裳里,还小心地拍两下贴紧。

  “阿菟是顾念手足之情吗?”永靖帝眸中闪烁着幽光,清润声音从薄唇中吐出,“可知道你当做亲兄长的恪王,其实暗地里怀疑你的身世。”

  “我的……身世?”

  云渺心头一跳,虽然早在脑中演练过几百遍被揭穿那天的情形,然而真正到来时还是茫然无措。

  原来大家这么早就在怀疑他不是真郡王吗?

  居然还装作喜欢他,是想迷惑自己露出更多马脚吧。

  都好聪明……不,是阴险!

  虽然他不是段璋的亲表弟,可也真心分给对方自己喜欢的糕点、最爱的话本。

  没想到会被人骗,对方居然一直调查他。

  云渺脸上的失落清晰可见。

  就像只扑上来撒娇却遭到当头棒喝的猫咪,一时间晕头转向,傻乎乎站在原地发呆,可怜兮兮好想让人抱进怀里哄。

  段桓有些后悔如此直接,捧起小郡王还没巴掌大的脸,摩挲着眼角压根儿不存在的泪水,替他不平道:“不必为此伤怀,是恪王太蠢才会怀疑阿菟是朕的亲子。”

  “嗯?”云渺一张小脸不自觉地在永靖帝手心蹭蹭,听到此话懵懵懂懂抬头。

  “就算阿菟是朕的孩子,若想立你为太子下旨便是,何必需要挡箭牌?朕自会护着你。”

  “啊……”小郡王快被这一堆杂乱无章的信息搞懵了,唇瓣不自觉微张,露出一小截红艳艳的舌尖抵在贝齿上,结结巴巴道:“所以、所以大家怀疑我的身世,是怀疑我是皇舅舅你的私生子吗?”

  怎么会这样子?

  一群笨蛋!搞错方向的努力是没有用的,要提醒他们一下,顺着自己是假郡王的事情上查。

  小郡王的脑袋被托在永靖帝手心上,很艰难地转动起来。

  在此之前其实云渺从没觉得自己很笨过,不仅因为家里人都夸他聪明,还是从小到大遇到的人都很喜欢他。

  也许是因为数学次次都能考进年纪前二十名。

  这已经很棒了好嘛!

  可是,自从开始这个世界的任务后,好多东西他都弄不明白了,人和事奇奇怪怪。

  要不,要不就干脆做个自爆小卡车,主动说出身世得了,还能快点儿走人呢。

  反正系统说这个世界剧情线偏移,就算人设ooc也能拿全部积分的。

  云渺在脑海里戳戳系统,询问对方的意见。

  系统5757:【如果宿主尽可能维持剧情线是会加分的,因为任务者的努力会被联盟评估到!】

  原来是这样子。

  那他主动把身世告诉齐忱,仍然让主角揭发他也算是尽力了。

  早点儿暴露的话,想必段璋也不会因为调查自己受罚,自己越早结束错误离开,就会有越多人开心吧。

  大家的眼泪都给错了人,这样不好。

  ……

  ……

  今春雨水实在多,东风飒飒携来细雨,叫盛京中大小河水泛起烟波。

  桥上春雷轻响,桥下芳草萋萋。

  云渺素日看着懒懒散散,实则骨子里性格有些急,想到什么立刻就要去做。

  于是当下就向永靖帝请旨出宫。

  原本是不允的,只因云渺假死这一回实在将人吓怕了。长公主同太后轮番将人看得死紧,身边侍卫换了一批又一批。

  不过段桓最后还是妥协了。

  只因云渺说就出去这一回,见齐忱最后一次,不放心就多派些人跟着。

  好,就最后一回。

  ……

  永靖帝说齐忱顾念旧情主仆情深,特赏赐一处宅子,没有实打实责罚其无诏回京却也没论功行赏。

  只是齐忱没想到,没想到这宅子迎来的第一位贵客,就是冒着风雨赶来的小郡王。

  雨势实在太急,打着伞也被风吹湿半边衣裳。

  一双桃花眼湿漉漉半含春水的小郡王,半只脚刚跨进屋子里,便猝不及防紧紧抱住齐忱的胳膊,叫人受宠若惊。

  水润唇瓣一开一合,有些急切、带着点儿紧张,又欣喜莫名道:

  “齐忱,我有很重要的话同你讲。故事有一点点长,但是你要慢慢听。”

  “好,小郡王只管说。”

  每一个字他都会记在心里的。

  只是……

  “小郡王要先沐浴,否则臣什么也不会听的。”齐忱剑眉微蹙,冷俊面容罕见地吐出关切之语。

  眼前人白皙的脸上雾蒙蒙遮了层烟雨,漂亮的有些不真切。

  他被此刻奇异的氛围蛊惑,头一回放肆地伸手抚上对方脸颊,很柔软还带着淡淡体温。

  “浑身都快湿透了,不沐浴会着风寒。”齐忱摸透对方的心思,深邃眉眼流露出星子般细碎的光彩,也幼稚道:“你定要说,臣也可以捂住耳朵不去听。”

  “你耍无赖!别忘了你原先还是我的奴才。”小郡王用粉白指尖点着昔日奴仆坚硬胸膛,逼迫对方连连后退,明明是在欺负人,却既生气又委屈道:“是不是觉得打了胜仗,回来耍威风看不起我?”

  “自然不是!”齐忱握住对方莹白指尖,仿佛要透过层层烟雨剖出一腔赤忱,道:“我一辈子都是小郡王的奴才。但正因如此,才不能看你浑身湿漉漉还发着冷讲话。”

  “好吧,那你要说话算话。”

  云渺并没有因为被段霖一个疯狗骗过,就对所有人疑神疑鬼。

  他那颗心里能装进去的东西不多,恨的人就更少。

  因此刻就放着件大事,故而腿间有梅花印早就被挤到九霄云外去。

  当初将其画上去的人把这当做宣示和警告,却忘了越美丽的禁忌越是引人探寻。

  ……

  “别动。”

  泛着冷意的命令语调,一时叫云渺恍惚,然而下一刻却又变回谦卑关切的模样。

  “小郡王……你腿间是什么?”声音仿佛从沙砾上滚过,齐忱带着茧子的手掌半带着强硬将其分开,摩挲的动作危险而暧昧。

  “我自己画的!怎么?”

  小郡王自认不像第一回被发现那样慌张无措,聪明地学会理不直气也壮。暗暗告诉自己这没什么,不要心虚就对了。

  “自己画?”齐忱有些怀疑,英挺鼻梁从云渺面前一闪而过便俯身下去,仿佛在对待什么大家画作细细赏玩,喉结滚动半晌道:“这个地方……小郡王自己也可以碰到么?”

  “你不相信嘛!”

  云渺看着浑身软绵绵像个棉花娃娃似的,实则柔韧性很好,当即不服气地抱住自己掰开给人看。

  然而这身皮肉被养的太嫩,就连自己的手指摸上去,都能在带着肉感的冷白腿间捏出红痕,仿佛雪中残梅。

  偏偏本人还无知无觉,仰头骄傲道:“你看清了吗?我会丹青,也能碰到,就是自己画的。”

  四周热腾腾的水汽弥漫开来,模糊了齐忱的双眼。

  他耳朵红得滴血,干涩道:“很好看。小郡王您生得白,适合这些……”

  真可爱。

  往自己腿间画朵花,仿佛知道自己漂亮,还一脸骄傲炫耀给旁人看。

  醋意突如其来。

  齐忱眉眼冷淡,边朝那对雪白圆润的肩头浇上一瓢温水,边问道:“小郡王平日也这样给旁人看吗?”

  这话没头没尾,云渺半晌才想明白,凶道:“要不是你平白无故质疑我,才看不着呢!旁人……没有旁人看过。”

  “伺候您沐浴的奴才也没有?”

  “我平日都是自己来,不要你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