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芷北深呼吸几次, 在倒计时结束的瞬间挂上完美的微笑。
他对着麦克风开口：“大家好，欢迎大家前来观看这次解说。”
仍然是熟悉的广场，熟悉的屏幕, 玩家们看着头顶上的红发青年, 纷纷讨论。
“他这次又要来扯什么……”
“哎，他到底什么来头，每次解说这么大阵仗。”
“那现在怎么办？周围好多工会啊……”
出声的女孩扭头看了看站在四周的几波人, 往后缩了缩,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得罪了这些工会……”
另一个有些惊讶, 朝她扭头：“你不知道未来的预言吗？他都被好几个公会悬赏了, 估计这次有点难逃。”
燕楚雪站在人群最后, 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
他的眼珠紧紧盯着大屏幕上的人，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 ”封芷北将一头红发拢到身后, “上一次没有好好解说, 实在不好意思，不过这个游戏也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
“如果这个副本可以打星，满分五星我给一点五星，一点五给场景分，其他的可以说烂到极致了, 我这么多年没玩过这么狗屎的粪作。”
站在角落里的纪灵眼皮跳了跳，嘴唇微抿。
封芷北将手一挥, 屏幕上的小窗口显示出了一副美丽的江南景色。
在游戏里从来没见过这么温和副本场景的玩家们看呆了，有些还不由自主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漂亮吧, 光影不错是吧, 再看看这个。”
进度条往后一拖, 满地乱爬的水鬼映入眼帘。
广场安静了。
封芷北继续：“那么这么有反差的副本设计究竟有什么内涵呢，我最开始也是这么思考的，新副本的故事情节到底是什么样子呢？是不是很期待？”
他又一拉进度条，“先不和大家剧透，看完这段精彩剧情你们就懂了。”
画面一闪而过抱着小孩头颅的燕楚雪，发弹幕的观众们倒是见过这幅场景，没有什么表示，但玩家们没见过。
封芷北看到广场上玩家们的惊恐表情，勾勾嘴角，又倒回去暂停。
“这个场景是不是挺有趣的？燕先生的幼崽时期真的很可爱。”
广场上的燕楚雪眉毛一挑。
其他玩家倒吸一口气，眼珠子快瞪出来。
封芷北将刘海往后一顺，露出整张脸，朝镜头弯眼笑了笑。
“继续往后，看到这条河了吗，是不是以为河肯定有什么隐喻？其实没有，只是一个剧情工具罢了。”
“通关整个游戏后你会发现……你好像什么都懂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懂。”
封芷北继续道：“这就是这个游戏的恶心之处了，你要一边拼死拼活通关，通关以后发现，哎！其实什么故事都没有！”
“副本给你挖了很多坑，比如性别转换的药水，还有娘娘的真面目，为什么要吃小孩，等等。”
“他就像一个挖坑不填的屑作者，挖了无数的坑，渲染了无数气氛，最后告诉你——你猜的都是错的！”
封芷北往后一躺，靠在木质椅子上，捏着麦克风：“我对这个副本只有两个字——粪作！”
广场上的玩家们被他的口出狂言震撼了。
有的玩家面露愤愤之色，“之前明师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我看这人就是在推卸责任！自己解不出来副本，反而骂游戏做的不好！”
纪灵在角落里打了两个喷嚏，觉得自己有被骂到。
他低头思索，幸好已经处死了设计这个副本的两个员工，他们没有机会再做出这种游戏……
不对，这游戏做的明明不错！不能跟着这人的思维走！
“……我知道大家对我有些误解，我也确实解说得不太好……不过换做你们来这个位置，估计比我还差劲一点，别急，我总得有个成长的过程。”
广场上又有几个玩家骂骂咧咧。
他又将进度条一拉，画面停在了纪灵那张和自己过分相似的脸上。
“有没有觉得很熟悉，今天咱们来重点讲讲他的剧情，事先说好，这人不一定是女的，也不一定是男的，你们看下去就知道了。”
身后的纪灵刚刚擦了擦鼻子，又眼神狂跳，本能地感受到有些不妙。
“这位呢，上个副本也出现过，老熟人了。”
封芷北用系统自带的画笔圈出来纪灵的头，“这位也是无头骑士，抱着头乱窜，人设是诅咒了整个小城的邪恶娘娘……你问怎么看出来的？知道你急，但你别急。”
“看，这不就来了吗。”
画面转到穿着喜服的纪灵，抱着自己的头直勾勾对着窗户。
“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这位是娘娘呢，娘娘有什么阴谋呢？其实本人也很疑惑，直到副本最后都没有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封芷北轻笑一声，“粪作之所以是粪作，就是因为他这种环环不相扣的美，让你感觉智商受到了侮辱……”
“……”
封芷北又继续挑了几个点，扯来扯去，说得口干舌燥。
他看了一眼时间和解说正确率，后者堪堪到达最低线。
安全了。
他呼出一口气，漂亮的脸放松下来。
“……那么，趁着这个机会和大家说一件事情。”
封芷北将椅子往后一拖，地板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
“我知道大家对我很好奇，上一次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一分钟，我会让大家对我有一个更好的了解。”
他双手合十，朝摄像头歪着头。
“首先，我知道大家对我抱有一些特殊的期望……但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玩家，和所有新手一样，没有办法帮助到所有人。”
看到广场上一些玩家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失望神色，他又补充一句：“不过我会尽量提供给大家一些有用的信息——比如要小心和这位长得一模一样的npc，连续遇到同一个npc的概率不大，这个游戏对我们的恶意相信大家都清楚，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更要谨慎。”
他将纪灵的脸不断放大，清清楚楚展示在众人面前。
“而且，如果想要从游戏里出去，靠我一个人是办不到的，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可以依靠的，需要大家共同努力，也请大家不要被有心人利用，如果他们真的是对的，那为什么这么多年迟迟无法脱离游戏？”
“当然，有人无法信任我是很正常的，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很难建立，所以，不管大家对我的想法如何，我都会坚持自己，尽力为大家解读整个游戏。毕竟我们同属人类阵营。”
封芷北将进度条拖到最后，“时间也差不多了，那么感谢大家的观看，希望下一次我还能活着为大家解说。”
他站起来，表情真诚，一双眼睛里含着光，向镜头深深鞠躬。
倒计时归为零，大屏幕骤然熄灭。
广场上一片死寂。
最开始出声的那位女孩张了张嘴，眼神迷茫：“……他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如今广场上的玩家分为三派。一派是普通玩家，听完封芷北的解说后开始有些纠结动摇。
一派是发布悬赏的公会，由于刻板印象并不信任他，准备等他从解说中登出后再继续
还有一派则是……
燕楚雪的身边远远围了一圈玩家，他们不敢直接接触这位冷血又孤僻的首富，只能守在附近偷偷观察。
毕竟三大公会之间的竞争十分激烈，普通人并不想卷入这片纷争之中，只想好好在这吃人的游戏中生存下去。
但人类看热闹的特性又不好磨灭，所有人对这两位的好奇心到达了顶峰。
“……喂，我说他接下来可不好过哦。”
燕楚雪回头看，没看到说话的人，有些疑惑。
身下传来羞恼的声音。
“看哪儿呢！”
闽知春跳起来朝他招手，整张脸拧成一团。
“忙死我了一天天的，好不容易解决了未来，没想到那家伙还反水了。”
她叹了口气，看着燕楚雪，少女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不符合年龄的成熟表情。
“现在已经是最终阶段了……你要是还没想起来我真的要生气了。”
燕楚雪瞥了她一眼，幽幽道：“……你能不能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你果然想起来了！”闽知春切了一声，“想起来多少了，为什么不告诉小芷？”
燕楚雪没有回答她，将鸭舌帽向下一压，径直走开。
旁边围着的玩家见状慌忙散开一条道路。
“等会帮我引开他们。”
“真是……”闽知春跟上他，白了他一眼，“我以后在墓地里都得诈尸出来给你干活。”
“别瞎说，就你天天教坏小孩，他就是跟你学的嘴边死字不离口。”
燕楚雪将鸭舌帽摘下来，将头发往后一抹，戴上头盔。
旁边的闽知春听到这句话后，笑容逐渐消失，静了几秒后才抬头看向他。
“燕楚雪，我早和你说过他不是小孩了，你……”
她声音拖了半天，神色复杂，最后才憋出一句话：“你记着我之前的预言吧，别后悔自己的决定就行。”
燕楚雪的声音从头盔中闷闷传出：“记得什么？你那个关于我未来老婆的预言？”
旁边偷听的玩家满脸震撼。
什么老婆？谁的老婆？什么预言？
什么时候燕楚雪和闽知春又混到一起了？？
闽知春恨铁不成钢，又碍于周围有人，小声朝他道：“别装，当时是你不让我告诉小芷的，我的预言和金宇那家伙不一样，只要说出口就是绝对会发生的……”
燕楚雪突然将手放在面前，摆出一个“嘘”的姿势。
“小点声，别让别人听到了。”
闽知春气得踹了一脚他的机车。
-
演播厅内。
封芷北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原本想赌一把，尝试一下属性能不能施加在纪灵身上，最终还是放弃了。
现在的纪灵比之前更强了，如果中途出现什么问题……
而且被注视着的感受一直存在，让他更不敢轻举妄动。
封芷北静静等待着游戏系统的提示音，又重新开始翻看那本笔记本。
笔记本上没有字，只有一些用黑色的水笔画着的涂鸦。
纪灵站在他身后，看到这些涂鸦后脸色变得难看，用手虚虚握上他的脖子，喃喃。
“用这种方法能把你完全杀死吗……”
封芷北顿时感觉到脖颈一凉，他猛地回头，身后还是什么都没有。
他的眼睛眯了眯。
系统迟迟不发布新提示，他也没有办法从这间屋子里出去。
封芷北仰起头，闭上眼睛：“你闹够了没有，快点让我出去。”
纪灵悚然一惊，手倏地收回去，过了几秒才意识到对方并不能看到自己。
他脸上出现一个非常明显的不悦表情，长长的衣袖掩盖住握拳的手。
【……叮！恭喜您成功完成最终解说！】
封芷北点点头，“憋了半天憋什么坏事呢，我这次可没用属性哦。”
隔了几秒，纪灵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由于您在解说过程中违规辱骂游戏官方，鉴于未造成严重后果……”
“等等。”
封芷北抬头，开口打断。
“我说话很注意的，没带一个脏字，怎么能叫辱骂游戏官方？”
纪灵捏着麦克风，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这么针对我，到底我做错了什么？”
封芷北扭头，精准朝向纪灵站立的地方。
他淡色的眼睛眨了眨，像一只单纯又好奇的猫，但直勾勾的眼神又让人毛骨悚然。
纪灵面色一沉，自从生出神智以后，第一次感受到后背发凉的冷意。
他不着痕迹地从原本的位置移动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封芷北仍旧看着之前的方位，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纪灵的大脑飞速运转，重新开口。
“本赛季新增规定，不允许以各种形式对游戏官方进行诋毁、抹黑。”
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听起来有些失真。
封芷北静静地低头，思考了两三秒后又抬头，眼睛看向纪灵现在所在的位置。
“游戏系统升级以后，你好像变了不少呢……我们谈谈吧，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纪灵紧紧盯着他，额头滴下一滴汗水，没有说话。
封芷北歪着头，等了半天没有回应，又开口：“你也不要觉得我说的不对，有问题我们就改进，对吧？毕竟你也是在不断自我进化的，我只是给你指出了一个进化的方向。”
他看向目光发出的方向。
从上个副本开始，他就注意到，只要纪灵将视线投向他，就会有一股强烈的感觉。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
如果说游戏不断更新，进化出与人类相似的神智与情感，那么纪灵的视线就是游戏更新最直观的表现。
越往后，更新的版本越先进，他的视线就越强烈。
相应的也越危险。
不过现在纪灵并没有攻击他的意图，所以这股视线只是有些诡异到让人不太舒服，尚能忍受。
封芷北将手朝着泛黄的墙面挥了挥，将不适的表情隐去，露出随意的样子，“稍微快一点吧，我赶时间呢，外面有人等我。”
纪灵盯着他看了半天，才再次开口：“鉴于未造成严重后果……仅对此进行初级惩罚。”
他似乎重新找回了自己，打量着封芷北的身体，勾了勾嘴唇。
有缺陷又怎么样呢，到头来大家不都被他玩弄在游戏中，永远无法逃离？
纪灵抬起腿，一步一步靠近封芷北，抬起双手，握住对方白皙纤细的脖颈。
“……目前诅咒叠加部位：右臂。请注意，当花纹在您的四肢全部出现时则生命值直接清零。”
他靠近固定在耳边的麦克风，轻轻说道。
“鉴于您的表现对荒野产生了恶劣影响，将为您叠加新部位处罚，叠加部位：脖颈。”
纪灵细长的手指狠狠一按，手下的皮肤瞬间崩裂，血花飞溅，透过他的身体直接印在了墙壁上。
封芷北瞳孔一缩，脖子和右臂处传来一阵凉意，直到视野中出现血迹，疼痛才姗姗来迟。
他咬着口腔内侧的软肉，脸色煞白，将惨叫咽进肚子里。
血稀稀拉拉流了一地，脖子上的伤口除了刚刚迸裂出的血外，还有一股被灼烧后的味道。
荆棘印记在皮肤上若隐若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阻挡着它刻印在封芷北的皮肤上。
封芷北从背包里拿出药，颤抖着双手，好不容易将药片送进嘴里。
他闭上眼睛，在疼痛中咧开一个笑容，用气音说：“真是，说你一句不好都不行了……”
纪灵站在他身边，将麦克风取下，垂眼盯着地板上的血迹，过了一分钟后才猛然醒悟一般，一挥衣袖，消失在整个空间中。
重新响起的提示音恢复了曾经的电子音：“现在您可以选择脱离副本。”
……终于走了。
封芷北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脱力跌坐在地上。
他咬紧下唇，颤抖着挤出一句话：“脱离……”
整个空间扭曲起来，晃动得他的胃里排山倒海。
耳边传来了人的惊呼声和混乱的脚步声，一道机车嗡鸣的声音逐渐靠近。
“先上车。”
封芷北被燕楚雪从胳膊下方抱上了车，放在了他身前的空位。
幸好他比较瘦，能勉强挤在这里。
封芷北向后靠在燕楚雪的胸膛，闭着眼睛蜷缩起来。
广场上，闽知春指挥着自己公会里的成员四处乱窜，煽风点火，几个女孩子横冲直撞，将周围的几个公会弄得不知所措。
自由幻想只有女孩子才能进入，公会会长从来没有公开过姓名和长相，整个公会十分低调，这还是第一次她们集体出现在众玩家面前。
所有玩家的心里都深深震撼。
这样一个神秘的组织竟然为了新解说而做到这种地步？
女孩们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来回奔跑，本来她们年龄就不大，疯起来更是无人能挡。
“会长！太好玩了！以后多来几次这样的活动吧！”
其中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的女孩大笑着向后喊。
几个玩家顺着她的话往后看，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正站在高处，穿着休闲运动服，头发乖乖顺在背后。
她朝着广场上的玩家们笑着打了个招呼：“嗨！”
底下有玩家惊呼出声：“闽、闽知春！”
她不是那个传说中的新人吗？怎么变成了会长！
闽知春笑嘻嘻，“不好意思啊，之前一直没告诉大家我的身份呢！”
心里暗骂燕楚雪见色忘义，给自己弄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诅咒你，今天削水果削不透皮！
另一边开着车狂踩油门的燕楚雪顿时感觉鼻子一痒，忍住想要打喷嚏的欲望。
他目视前方，问怀里的封芷北：“还好吗，这次怎么这么严重？”
封芷北躺在他的胸肌上，药效逐渐上来以后疼痛感已经不太明显，只是头还有些晕乎乎的。
“……没事，现在好多了，为什么嘛……只是这次嘴贱了一下。”
他说完，自己没忍住笑了一下，又勉强睁开一只眼睛，隔着头盔看向前方。
一股雾气扑面而来，潮湿又神秘，阳光透过水汽，散射出迷离的光彩。
他们进入了花园街的地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鞠躬）
顺便看了一眼抽奖要这个月26号才能抽，我看看具体是26还是27能弄，不用评论我直接抽订阅率，卡的也不会很高，真的谢谢大家能看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