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楚雪的视线一片晃动, 只能看到封芷北朝他招了招手，小小的一团人就不见了踪影。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封芷北从小就警惕心重，但又对一切都具有极大的好奇心。
他如今的记忆只有和对方在人类世界中相处的内容, 而在这之前和之后的记忆还没有找回。
但他记得贺新梅。
摇摇欲坠的世界之中, 身穿旗袍的女子从不远处走来。
她朝燕楚雪问好，脸色却有些勉强，“好久不见。”
离得近了, 燕楚雪才闻到她身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 她面色惨白, 看向桥下。
“荒野内部斗争, 现在他们没心情管游戏的事情, 趁现在我还活着，来和你说几句话。”
她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指缝中流下殷红的血。
“B-367来找我了, ”她顿了顿又继续, “荒野的权限更大了, B-367和荒野受到的限制更少了，你的程序撑不了多久。”
燕楚雪看着她，有一瞬间的混乱。
他在人类世界时也遇到过贺新梅，那时候她的设定是“和弟弟相依为命的大学学妹”，活泼又愤世嫉俗, 经常语出惊人。
贺新梅将一块小小的芯片交给他，“这是你被下放之前交给我的东西……剩下的我也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了。”
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 “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帮我照顾一下雨同, 谢谢你当时加的代码救了他一命。”
贺新梅没等他回话, 便转身朝他摆摆手：“我先去会会荒野啦, 你也加油哦……别忘了当初我们几个人的约定。”
燕楚雪张张嘴，还没来得及和她说话，便眼前一黑。
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
封芷北在一条隧道中行走着，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回响在空间中。
他也不知道当时的他为什么要进入这条缝隙，也许是鬼迷心窍，但他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
在这里，副本内的面板和道具完全不能用，只有被他揣在怀里的打火机还能用。
他观察着四周。
这大概是一个虫洞，昏暗而深邃的管道壁上是一幅幅画，画面上正是一座江南古城。
两道声音隐隐从不远处传来。
“……古代的人类真是麻烦，就不能加一点科幻元素吗？”
“要不是荒野让我们搞这种东西，我才不想研究古代人类呢！”
“人类的男女有什么区别？算了，不管了，随便编上点进去。”
封芷北眯眯眼，放轻脚步往前走。
越往前，声音越清晰。
“我记得这个副本是为了弄死姓贺的那人才开的吧？”
“……是啊，当年她重新复活乌鸦，也不怪荒野对她处罚那么大。”
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片光亮，有两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晃动着。
不，不对，这不是人的影子。
封芷北压低身体，小心翼翼往光亮的方向探头。
那是两个不能称得上是人的东西。
它们有着扭曲的身体，光滑的头皮上没有一根头发，其中一位的四条手臂正对着一台巨大的液晶屏幕飞速点击着什么。
“要我说，都怪那个实验体临时逃跑，不然我们也不用在这加班！”
另一个东西比说话的这位多了一条腿，它点点头，“要不是加班，我也不会这么年轻就秃头。”
封芷北打量着这两只非人类生命体。
它们说话的声音很奇特，像是电子合成的，但又诡异的带着点男女的区别。
比如说三条腿的那个声音比四只爪子的要低沉一点，应该是雄性。
思维发散到这里，封芷北突然意识到三条腿应该不全是腿。
“……”
他默默将视线从这两位的身上移开，观察起空间的内部环境。
这里有点像控制室，除了一个大屏幕外，周边还配套了几台看起来像电脑的东西，上面有无数丝线自地板延伸。
封芷北顺着丝线的走向看，这些线竟然是连接在这两个东西身上的。
“滋滋滋……滋滋……”
大屏幕上突然传出电流音。
三条腿的那位骂了一句，“又崩了，他自己都进化出实体了，为什么不能帮我们修修服务器！”
四肢爪的那位叹了口气：“没办法，钱难赚屎难吃，更何况我们赚的也不是钱。”
它们以一种奇形怪状的姿势将身体贴在大屏幕上，紧接着，丝线连接着的几台电脑一同亮起。
和燕楚雪的打火机火焰一样的蓝光出现，将整个空间点亮。
“滋滋滋……正在检修中……已断开电源连接……”
屏幕中发出这样的声响后，整个空间骤然归入黑暗，只有幽蓝的光还在闪耀着。
封芷北纠结了几秒，便决定到里面看一圈。
来都来了，既然在副本内出现这样的缝隙，就说明是游戏做的有bug，关玩家什么事情呢！
他凭借着如今小孩子的身高优势，小心翼翼溜进内部。
而接下来的场景让他呼吸一窒。
幽蓝的电脑屏幕上，除了连接在两个非人类生物身上的丝线，还有一些闪烁着蓝光的线，它们蜿蜒到空间的深处，连接在了一个巨大的透明棺材中。
棺材中的人正是燕楚雪。
他全身□□，皮肤几乎呈半透明的状态，能直接看到骨骼和内脏血管，发着诡异蓝光的血液流淌着，忽明忽灭，就像在呼吸。
封芷北不由自主走过去，手贴在透明棺材表面。
棺材透着寒气，就像是徒手摸上了一把雪，接触几秒就会把皮肤冻得发红发青。
他抬头看向棺材里的燕楚雪。
那张脸上被蓝色的血管覆盖，密密麻麻。顺着血管往下，一颗同样发着蓝光的心脏缓慢跳动着，源源不断泵出血液。
封芷北的心沉下去。
他一直在揣摩这个游戏究竟是实体登入还是只有意识等入，如果是意识登入，那实体是在哪里？
面前的这位燕楚雪看起来是活着的，但是没有任何一个活人会是这种状态。
他将心底的疑惑和不安压下，迅速观察起棺材的四周。
棺材的侧方，“养料1368号”一行小字正印在上面。
封芷北摸了摸下巴。
有些科幻片中会出现将人类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充当养料，供给一些邪恶的实验。
难道这位燕楚雪被当作了这个副本的养料……？
突然，不远处的屏幕亮起，随着几声电流音后，天花板上的灯一个一个亮起。
“滋滋滋……检修完成，1368号副本江南烟雨继续运行。”
封芷北面色一变，虽然门一直是开着的，但是距离他现在的位置有一段距离，来不及出去了。
他急中生智，一闪身，躲在了棺材后面的狭小空间中。
整个空间被照亮，只有这里仍然一片昏暗。
两个非人类生物慢慢从屏幕上下来，本就软趴趴的躯体显得更加萎靡不振。
“哎……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天天检修，脑浆都要榨干了。”
三条腿用其中一条腿安慰似的抚摸着四只爪，“好啦，就快结束了，等荒野成功回收了那个跑走的实验体，我们就不用天天加班了。”
这两位搀扶着站起来，晃晃悠悠坐在地上，盯着大屏幕。
屏幕闪烁几下雪花，而后出现画面。
整个大屏幕被分割成了好几块，每一块都有单独的场景，但都在一间相似的古代小楼中。
这正是江南烟雨副本的场景。
“……哎呦，我说这些人无不无聊啊，天天下副本，还得小心自己命别丢了，人类真可怜。”
“谁不说是呢，幸好我们不是人，哈哈。”
两位长相独特的生物你一言我一语，评价着画面中的场景。
封芷北盯着屏幕，突然发现画面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明师。
他正惊恐着说什么，而后将一碗看不清楚是什么的液体一饮而下。
这是副本开始时的场景。
三条腿又开口评价道：“新来的那个小解说真没劲，说话都说不到点上，虽然观众反向不错……我总感觉接下来荒野就准备加速让他赶紧死，换下一个解说了。”
“可算了吧，你忘了三年前换了个解说，结果一下子换到叛逃的乌鸦，简直吓死人了，”四只爪浑身哆嗦一下，“每次都把副本扒得底裤都不剩，那群人类全照着他说的干，管他这个叫什么来着……”
“哦对，攻略！”
封芷北消化了几秒，才理解了它们这段对话隐藏的含义。
解说员这个角色原来是可以给其他玩家充当攻略的存在，然而自己胡乱解说，已经偏离了这个类别本来该干的事情。
他想了想，觉得也不对。
世界上又不是只有正经解说，胡扯解说又怎么了。
毕竟他对其他玩家的死活并不在意，也没有拯救众生的伟大理想，他原本只是想在真正的死亡来临之前挥霍一下时光，多玩一会。
但是……
封芷北看向身前发出蓝光的燕楚雪的躯体。
地上的蓝色丝线一直在闪烁着光芒，被连接上的电脑也亮着相同的光，像呼吸灯一样明明灭灭。
“虽然现在的走向完全偏离我最初的想法，但……”
封芷北将打火机打开，发出轻微的“嚓”的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