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跳伞
◎她终于看见口口相传中描述的画面。◎
“当然算数，一直都算数。”香云想也没想就脱出而出。
“那就好。”时安泰说完就转身出去了，他找来在善兴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于管家问道：“于管家，你知道善兴哪里最高吗？”
于管事笑道：“那肯定是城北龙形山上的龙息台了，站在上面可以俯视整个善兴城，善兴再也找不到比龙息台更高的地方了。”
时安泰点点头，说道：“那好，你赶紧备车，中午我要带香云去龙息台。”
“龙息台是皇家祭祀龙王，祈求风调雨顺的地方，王爷怎么突然想去那个地方？况且，龙游台除皇族和司天监的人，外人不得入内的。”于管事原本想说怎么能带香云进去，但是想起王爷平时对香云的态度，只得赶紧改口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我知道龙息台是祭祀龙神的场所，我此次去龙息台正是为了祭祀龙神。监正昨夜便托人给我送信，告诉我今日有大风，果然今天从起床就风声不止，所以我准备去龙息台祭祀龙神，祈求这大风早日停歇不要伤害百姓。香云平时难得有出门的机会，我这次只带她去龙游台，太后不也常带着大臣家眷去龙游台赏玩吗？我并不会带香云去龙息台，那里也没什么好风景。”时安泰知道于管事想要阻止自己带香云去，便立刻提起大风给自己找一个正当的理由，同时跟于管事保证自己不会带香云上龙息台。
“王爷，今日有风您还是别出门了，风现在还不大，并不止于酿成什么灾祸，况且若是夜间风刮得猛了，善兴城还得靠你指挥调度呢。”管事看了一眼窗外的，还是想要阻止时安泰出门。
时安泰回道：“ 我吃过午饭就去，能赶在天黑之前回来，于管事你快下去准备吧。”
于管事见他执意要去，便知道自己多说也无益，只得下去帮他准备马车和安排跟从的人。
香云跟时安泰坐上马车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马车走到一处停歇下来，过不多久侍从递上来一个大包袱。时安泰急不可待的拆开包袱，只看见满眼的花花绿绿，想必是皮筏店的师傅怕扔下山的箱子不容易找，故而在缝制好的滑翔伞上涂上了各种鲜艳的颜色。时安泰看着被涂抹成大花脸的滑翔伞，只能安慰自己这是全球唯一野兽派风格的私人订制纯手工滑翔伞。
香云看着地上一堆涂着各种颜色的羊皮，不明白王爷想要做什么，她掀开帘子的一角，看见马车出了城门。香云放下车帘，好奇地问道：“王爷，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等到地方你就知道了。”时安泰说完就合上眼闭目养神，不再看地上那一堆东西。
香云忍不住好奇又微微掀开帘子，看窗外掠过的树影。时间已经到了深秋，原本苍绿的树叶已经被阳光染成金黄，满山深深浅浅的黄叶中还夹杂着几株鲜艳的红。马车奔跑在铺满落叶的大道上，碾碎了掉落了一地的枯树枝。
到达龙形山后，马车在山道上行走了一段时间便上不去了，时安泰扶着香云下了马车，早有下人抬着一顶轿子过来。时安泰看着长长的陡峭的台阶，低头问香云：“你能自己走上去吗？你要是没力气走，就坐轿子上去，我体力比你好不用坐轿子。”
香云看了一眼台阶又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轿夫，笑着说道：“我陪王爷一起走上去。”
时安泰便让侍从带好滑翔伞，自己牵着香云拾级而上。约摸走了上百台阶，香云便有些走不动了，时安泰扶着香云去旁边的凉亭里歇一会儿。越往山顶走就觉得风越大，他们就这么顶着风停停走走，半个时辰之后终于走到了山顶的龙息台。
走进龙息台，再往上走一段距离便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祭坛。时安泰让侍从将滑翔伞放在地上，便让侍从们先行下山。一直跟着的侍从看了一眼香云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时安泰一个眼神吓得住了嘴，他只好放下包袱先行下山去了。
站在祭台之上，山风吹过无数树叶呼啸而来，似乎真的是来自远古的龙吟。时安泰将皮筏滑翔伞打开铺平，香云就站在旁边帮他整理。时安泰蹲在地上看着她，最后问了一遍：“香云，我要从这里跳下去，你也跟我一起吗？”
香云朝脚下的群山万壑看了一眼，才回头看着他回道：“若是跟王爷一起，我自然是愿意的。”她看着群山和山间的溪流，想着自己纵身一跃投入其中，他们便会会化成山谷间的轻烟，萦绕在山溪的水面上，或者飘荡在清晨的树枝间，即使偶尔会有人来，也不会打扰到他们。人们不会谈论山间的雾气从哪里来，也不会在乎雾气飘荡的方向。
时安泰笑着说道：“你放心吧，我会带着你从这里跳下去，但是我们不会死。”
他说完便低头将滑翔伞的带子绑在自己身上，香云还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看着脚下的山谷，时安泰看不到她眼神中的失望，自然也猜不到她此时在想些什么。他让香云过来站在自己身后，然后用粗麻绳将她与自己牢牢绑在滑翔伞上。
时安泰让香云跟上自己的步伐，然后开始小跑起来，山顶的大风轻松将整个滑翔伞吹得鼓了起来，时安泰这才看清滑翔伞上花花绿绿的颜料画着的是一整条龙，只是制作羊皮筏的师傅画工实在不怎么样，画出来的龙不仅配色奇怪，整条龙还显现出一种扭曲的姿势。时安泰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绘画真的需要天赋。
山顶的风吹得时安泰有些趔趄，他双手紧紧抓住操纵绳，努力控制自己的平衡。姚重泰虽然不擅长学习诗文兵法，但弓箭刀枪无不娴熟，所以浑身肌肉匀称，尤其是两臂的力量不是时安泰这种只会打打篮球的大学生能比的。靠着这副身体的力量，时安泰终于顶着大风稳住了步伐，他回头对香云喊道：“抱紧我，我要跳了。”说完便用尽全力朝龙息台的祭坛边缘冲了过去。
香云准备说些什么，一张嘴却只灌了满满一嘴的风，她只好闭上嘴跟着时安泰的步伐努力的朝前跑去，因为被紧紧地绑在时安泰背后，她看不见自己脚下的情况，只觉得跑着跑着脚下突然一空，自己就完全离开了地面，风声呼啸而来。
香云被这突然踩空的感觉吓得闭上了眼，只觉得耳边的风声陡然大了起来，一时间除了风声她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只能紧紧抱住前面的时安泰，忍受着突然失重带来的眩晕感。
几秒钟后眩晕感消失了一点，滑翔伞平稳下来后风声似乎也小了一点，香云从风声中依稀听见时安泰的喊声：“香云别怕，睁开眼，我们在飞。”她听见时安泰又喊了两遍，才将额头贴近时安泰的脖颈处，稍稍侧头微微睁开右眼，从时安泰的右肩后面瞄了一眼，却立刻吓得闭上了眼睛。时安泰努力的调整着操纵绳，让滑翔伞顶着大风，减缓了下降的速度，同时不忘在风中大声喊着，要香云别怕，睁开眼看一看。
香云在他的不断鼓励之下，终于躲在他身后睁开了眼，只看见远处群山的山顶，再往更远处看，是沐浴在落日余晖中闪闪发亮的善兴城。她牢牢抱紧时安泰，又努力的看向善兴的方向，她从来没有看见过善兴城的全貌。小时候父亲曾经告诉过她，当年建造善兴城的是一位有名的风水师，他将善兴城整体建成了太极图的形状，皇城和皇陵，就分别是太极图上的两只眼，善兴城的风水牢牢和皇室的生死绑在了一起。
小时候的她还天真的说自己怎么看不出来善兴城是什么形状，父亲摸了摸她的头说，要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才能看见。现在她飞上了天，再也没有比天还高的地方了，她虽然害怕却还是努力的睁开眼，她看见了圆形的善兴城，认出了从家门口流淌而过的那条河流，看见河流蜿蜒着流过将善兴城分割成两部分，高楼林立的皇城和山坡耸立的皇陵就坐落在太极图一南一北两个方位，她终于看见了一辈又一辈流传下来的故事中善兴城的样貌。
风越来越大，时安泰只能调整滑翔伞的角度朝着山谷间飞去，以防风力太大滑翔伞失控。滑翔伞带着两人向下飞去，很快山岚就阻挡住了善兴城。香云已经渐渐适应失重的状态，她放松了抱着时安泰的双臂，转过头去看两侧的群山。深秋的山像是谁遗忘的调色盘，深红墨绿晕染在各色的黄之间。香云很快就注意到他们上山时所走过的台阶，深灰色的石阶蜿蜒在山间，像是一条隐秘在山林间的龙抬起头向天上飞升。
时安泰顶着大风看着自己脚下的山谷，不由得大喊起来，自穿越之后的紧张害怕无助和孤独，总总情绪一起涌上心头，都随着喊声释放了出来。
随着下降的速度越来快，滑翔伞也离山谷间的各种突出的岩石树木越来越近，有时几乎的贴着树梢飞过去的，香云也被吓得大叫起来。时安泰乘着风绕过一座山，看见山脚的一潭碧绿湖水，便开始调整方向朝着湖水飞去。他们很快就到达了湖边，高度持续在下降，他们的脚已经挨到了湖水，时安泰借助风力和湖水的阻力，抵消滑翔伞的速度，也防止两人被裹进落下的滑翔伞里。
山脚下坐落着几个村庄，听见天上传来异响便都跑出家门看。他们只看见从龙形山的方向飞过来一条姿势扭曲的龙，那条龙发出怪响，朝着山脚下湖水的方向坠落而去。
【作者有话说】
没有专业设备和专业教练，不用尝试跳伞运动哦。
103 大风
◎起风是不要紧的，可是这风里有沙子。◎
村民们便赶紧互相告知这一消息，男人们带上家里的锄头镰刀，女人们带着孩子，都跑到湖边来看。等村民们走到湖边，只看见如往常一般被风吹得泛起波浪的湖面。村民们在湖边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什么特殊的痕迹，于是几位有见识的老人商量了一下，派人回村子搬来小木船和渔网，选了几位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坐上小船，拿渔网去湖中打捞坠龙。
此时的风已经越来越大，小木船在湖中被吹的左右摇晃，坐在船上的人连维持平衡都很难，根本没有办法撒开网。突然一阵大风刮了过来，湖面竟然被吹得翻滚起了巨大的波浪，将木船打翻。所幸这里的村民从小就在湖里洗澡游泳，水性都很好，所以几个年轻人在船被打翻之后，都平安的游上了岸。
站在岸上的村民眼见着湖中的风浪越来越大，小船被吹得左摇右晃，上面的人也被吹得东倒西歪，最后一个大浪更是直接将船打得翻了过去。几个跟母亲出来看热闹的孩子被吓得哭了起来，船上男人的孩子见父亲落水，更是哭喊着要父亲。风刮过山石树林的声音本来就如鬼哭狼嚎一般让人害怕，如今再加上孩子们哭喊的声音，更是显得凄厉异常。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龙王爷息怒”，人群都跟着喊了起来，有人跪下来开始朝着湖面不住磕头，村民们便都跪了下来磕头，嘴里不住喊着“龙王爷息怒”，祈求龙王饶恕自己，不要给村子里降下灾祸。
而时安泰早就解开了身上的绳子，带着香云游上岸，顺着湖边的小路去找等着自己的侍从去了。羊皮滑翔伞浸了水，时安泰就任由它沉入了湖底，时安泰对湖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等他好不容易找到侍从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风也格外的大，马匹都挤在马厩的角落里互相依靠着抵御大风。时安泰知道今天没办法赶夜路回去了，便吩咐大家今晚就在龙游台安歇，等明天天亮风小一点再回去。
何为常将所有的门窗都关上，才坐回到床边织围巾。阮雨棠将自己剥好的核桃仁端过来放在床头的小桌子上，又将书桌上的灯台也移到小桌子上给何为常照明。阮雨棠拿了一块核桃仁递到何为常嘴边，何为常笑了一下就着她的手吃了，阮雨棠便又拿了一个。投喂了好几块核桃仁之后，何为常终于忍不住说道：“你自己也吃点吧，别只顾着喂我。”
阮雨棠便坐到一边拿着装核桃仁的小碟子吃了起来，她又看了看蜡烛昏黄的光亮，忍不住说道：“明天白天再织吧，这烛光太暗了，别熬坏了眼睛。”
何为常手上一刻也不停，笑着说道：“织围巾不用一直盯着看，不费眼睛的。我原本想着在冬天之前给你织一条围巾，谁能想到天冷得这样快，。你要是觉得无聊，就跟我说说话，织围巾又不耽误我跟你聊天。”
阮雨棠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就坐在凳子上半趴在床上看看何为常织围巾。何为常听着屋外的呼呼的风声，偶尔还能只听树枝被挂断坠地的声响，说道：“从前学‘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总觉得是杜甫的草屋质量太差，风一吹就能把屋顶吹没了。现在听到这样的风声，才明白什么叫‘风怒号’，只希望今晚的风不会吹落百姓房顶的茅草。也希望大风之后不会下暴雨，淋湿他们破旧的被子。”
“时安泰今日一早就去了军营，让士兵加固了城防，视察了百姓们的房屋，想必已经做好应对大风的准备了，你不要担心了。”阮雨棠放下装着核桃仁的碟子，准备给自己倒一杯茶，却发现茶壶里面已经没有水了。何为常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来拿起茶壶说道：“我去厨房倒壶热水来吧。”
阮雨棠赶紧起身说道：“我陪你一起去，这风声听起来挺吓人的，我不敢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我跟你一起去。”
何为常便找了两件厚斗篷，两人披好斗篷才走出了门。阮雨棠刚出门就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难以呼吸，何为常赶紧转身将她圈在怀里替她挡风。何为常自己也被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眼，这风里还夹杂着无数细沙。何为常说道：“糖糖，你先回去吧，风实在太大了。”阮雨棠只是挽着她的手不肯放。今晚风太大，原本各处守夜的人都躲进了屋子里。院子里并没有人，大风里夹杂着细沙，提着灯笼都只能看见雾蒙蒙的一片，她们自然不用担心挽着手会被人瞧见。
何为常知道她不肯回去，只得让阮雨棠紧紧地跟在自己身后，能少吹些风。阮雨棠却一手挽着何为常的胳膊，一手捂着口鼻，半眯着被风沙吹得睁不开的眼睛说道：“我们也算是一起经历过这样的大风了。”何为常看着她，只能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她知道阮雨棠总是会有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而她对这样的阮雨棠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