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雨棠收回自己惊讶的目光,她下意识的朝旁边看了一眼,才想起来何为常不在身边。她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她才又抬起头来,直视着太子的目光。阮雨棠紧闭双唇,她什么也没说,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她不知道自己说什么才能够不引起姚重贤的猜疑。她唯一庆幸的是姚重贤不知道已经悄悄换人了,现在的她并不是姚重唐。阮雨棠没有说话,她在等姚重贤先开口,现在她对姚重贤的态度和目的一无所知,她只能等,等姚重贤说出更多的信息。

  姚重贤的眼眸还是像以前那样温润如水,他平静的看着阮雨棠,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嘴角用还挂着从前那样温润的笑意,以至于阮雨棠怀疑,他是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刚刚的对话只是她睡着时做的一个梦。现在只是梦醒了,正好太子坐在她身边而已。

  最终还是姚重贤先开口,他说道:“你若是不想说,也就算了。不过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回来的吗,重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阮雨棠这才知道,自己和时安泰之前以为自己能瞒过所有人自己是穿越者这件事,是多么的可笑。姚重贤能感觉到这件事,那么还有人能跟姚重贤一样发现这件事情吗,她不敢去想。姚重贤突然伸手摸了摸阮雨棠的头发,阮雨棠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往后躲一下的冲动。

  姚重贤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来,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你回来就好。”

  阮雨棠看着他,问道:“皇兄,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现在的他不是姚重泰的?是你自己知道的,还是谷空山告诉你的?”

  姚重贤说道:“从他会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你也知道重泰的骑术那么好,怎么可能会从马上摔下来。所以我才求父皇让我去调查这件事,果然被我查出来是他自己设计好落马的。我不知道他是谁,所以只能跟父皇说重泰坠马不过只是一场意外。我调查了很久,也没查出来他到底是什么人,也没查处出来他做这一切到底有什么目的。谷空山跟他去边疆的前一晚,我特地提醒过谷空山,可惜还是出了意外。皇妹,你是不是知道他是谁?”

  阮雨棠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他是谁,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我知道前段时间有别人占据了我的身体,那段时间我恍恍惚惚的,似乎知道又似乎不知道,我以为自己生病了,可是太医什么也查不出来。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别人,我也在调查这件事,所以才会去接近占据重泰身体的那个人,可是到目前为止,我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阮雨棠不知道姚重贤相不相信她说的话,可是她的脑袋现在几乎就是一团浆糊,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能够让姚重贤相信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姚重贤听完这段话便没有追问下去,只是站起身来说道:“夜色真好,我就不打扰你欣赏夜空了。”阮雨棠看着姚重贤离开的背影,她庆幸太子没有追问下去,她并没有想好该怎么给这一切安排一个听起来比较合理的解释。

  阮雨棠靠在椅子上,看着头顶被屋檐分割出的四方天空。夜风穿过层层的宫墙吹到了院子里,吹得层叠的荷叶互相摩擦发出声响。

  姚重贤没有再来找阮雨棠,似乎那天晚上他只是过来跟自己的妹妹说一声:欢迎回家。时安泰终于搬出了东宫回到了自己的昌平王爷府,阮雨棠看到了时安泰卜卦的那封信,时安泰果然在问他跟香云之间的姻缘。孟宇说自己替时安泰卜出来的卦象并不吉利,阮雨棠低头想了半天,还是让孟宇换了一个吉庆的卦词回信给时安泰,时安泰看到卦词之后果然很开心。

  阮雨棠又重复看过几次太后给的木盒和香方,还是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丧礼结束之后叶嬷嬷请愿去皇陵给太后守墓 ,一开始皇后怜恤叶嬷嬷年纪大了,想让她留在宫中养老,但拗不过叶嬷嬷苦苦哀求,终于还是同意了她的请求。叶嬷嬷离宫那天,阮雨棠去送她。叶嬷嬷拉着阮雨棠的手叮嘱了好久,最后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说道:“太后本来想让我砸了这件东西的,可是太后最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个人对着镯子看了半天,没舍得砸,反而让我把那个木盒子找了出来,说她仙去之后让我把木盒子交给公主。如今我就要离宫了,这件东西也一起还给公主吧。”阮雨棠回宫之后打开盒子,里面是姚重唐设计的那只白芙蓉玉镯。

  太后的丧礼已经全部办完了,阮雨棠的腿伤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皇后有想把公主留在宫里的意思,一直没有提让她回国公府的事,阮雨棠却等不及了。只是没有等她去跟皇后说要回国公府,国公府的书信已经递到皇宫里了。信里说李国公夫人自从知道谷空山出事之后就茶饭不思,最近更是缠绵病榻已经不能起身了。李夫人想着国公府如今没有一个能当家拿主意的人,就想着请公主回去。皇后看到这封信之后并不是很开心,只是如今太后的丧礼已完,她不好在把阮雨棠留在身边,只好派人帮阮雨棠收拾送她出宫。

  何为常解下鸽子腿上的纸条之后就把它们放回了笼子里,顺手往食盒里添了一把瓜子。她路过阮雨棠那个院子的时候,发现听云正站在院子门口指挥下人搬运东西。何为常听见听云叫她,就走上前问道:“夫人这是要搬回来住了吗?”

  听云点了点头说道:“太后的事已经完了,公主自然要搬回来住。对了,已经到午饭的时间了,我还要留在这里看着他们搬运东西,麻烦你去厨房把公主的午饭取来吧。”

  何为常点了点头,就去厨房取饭了。院子里宫里带回来的人和国公府里的下人来来往往的搬运东西,显得格外热闹。何为常提着饭盒走到房间门口,守在门前的听霜替她开了门。何为常进去之后,发现房间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下人伺候。她提着饭盒转过屏风,看见一个人正坐在书案前面写着什么。何为常一边打开饭盒看了看菜色,里面只有几碟清蒸的河鲜,她忍不住说道:“糖糖,你要回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我也好给你准备饭菜,今天只有几碟清蒸的时鲜,现在料酒之类的去腥调料用的少,清蒸的虾蟹腥味比较大,你怕是吃不惯。”

  何为常见阮雨棠没有回话,好奇的转过身,只看见阮雨棠呆呆地看着她,何为常笑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了,快点过来吃饭。”话音还没落,阮雨棠的眼泪倒是先一步滚落下来。何为常赶紧上前柔声问道:“糖糖,你怎么了”

  阮雨棠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哭出声来,怕惊扰到房间外面的人,可是眼泪却持续不断的滚落下来。何为常赶紧抱住阮雨棠小声安慰道:“没事了,糖糖,没事了。”她只觉得自己阮雨棠的眼泪一滴滴的滴落在自己的心口,一直凉透到了心底。何为常感觉到怀里的人已经哭到微微抽搐了,只好一手轻放在阮雨棠的头上将她揽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阮雨棠的后背帮她顺气。哭了十几分钟之后,阮雨棠才终于止住眼泪抬起头来。她看了何为常一眼,重又靠回她的怀里,哽咽着说道:“我见过他了,那个让我做了无数次噩梦的男人,我见到他了。”

  何为常摸了摸阮雨棠的头发,说道:“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阮雨棠说道:“不是我找到的他,是他找到了我,他求我救一个人。”

  何为常疑惑的问道:“救人?他害得你家破人亡,他怎么好意思求你救人?糖糖,你应该直接报警抓他,跟杀人犯说什么废话。”

  阮雨棠从何为常怀里坐直了身体,说道:“他让我救一个之后会被我害死的人。如果那个人没有死,他就不会恨我,那么,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

  【作者有话说】

  她们终于见面了

  68 机会

  ◎何为常死在了一千年前,这是你唯一可以救她的机会。◎

  阮雨棠开始回忆起她回到上海之后的事情。那天傅蓉裳出去拿快餐,只剩下阮雨棠一个人待在床上休息。傅蓉裳刚出去没一会儿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阮雨棠下床去开门,还好奇傅蓉裳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打开门一看,站在门口的不是傅蓉裳,而是监控里跟姚重唐见面的那个男人。阮雨棠知道,面前这个人就是十多年前追杀自己的那个男人,吓得尖叫一声就想关上房门。可是男人先她一步眼疾手快的拉住门把手,说道:“你难道不想救你的家人吗?我知道怎么救他们,我可以告诉你怎么救他们。”阮雨棠拉着门的手渐渐无力地垂落了下来,虽然男人说的话听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可是她还是不想错过这个可以救家人的机会。哪怕是刽子手给的建议,她也必须试一试。

  阮雨棠跟着男人来到了一家饭店的包间,她抬头看了看四周,不知道这里面会不会也有隐蔽的监控摄像头。菜上完之后男人拿下了头上戴着的鸭舌帽,半长的头发杂乱的散了下来,鬓角的发丝间甚至已经出现了几根白发。

  阮雨棠看着面前明显比实际年龄苍老的男人,说道:“你是谁,你刚刚说的话什么意思,要怎么做才可以救我的家人?”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盒,颤抖着手从里面掏出打火机跟一根烟,然后点燃烟抽了起来,很快他的头顶上就聚拢起一层淡淡的白色烟雾。一根烟抽完,男人又拿出一根烟点燃,这才缓缓说道:“我叫时安泰,二十年前我还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四学生,喝完酒跟室友骑车回学校的时候被研究所的车撞了,剩下的事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了吧。”

  时安泰狠狠的抽了一大口烟,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双手不停地颤抖着。他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嗽,抬起头看着阮雨棠说道:“你不先问问,当年我为什么要杀你全家吗?”

  阮雨棠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忍不住走到时安泰面前,居高临下得看着他,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当年要做那样的事?你还好意思让我问,你就是一个变态!”

  时安泰抬头看着阮雨棠,眼神里却盛满了跟阮雨棠一样的愤怒:“因为你害死了香云,就是因为你,她从我的面前跳了下去,鲜血就那么流了一地。我抱着她,感觉她的身体一点点变冷变硬。我更想问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害死她?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时安泰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其实我没想杀那么多人的,我没有想杀那么多无辜的人。我从头到尾,想杀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可是每一次,你都逃过了。我本来没想杀他们的,我真的没想杀他们,可是他们却为了保护年幼的你,一个接一个的死在了我的手上。”

  阮雨棠没等他说完,就忍不住抓住手边的水杯朝时安泰的脸上砸了过去,阮雨棠气的浑身发抖,眼泪不争气地滚落下来,她忍不住骂道:“畜生,畜生,你不是人。”

  时安泰扔掉了手上被浇灭的烟头,抹了抹脸上的水,说道:“好了,我回答完为什么要伤害你家人这个问题,接下来该回答一下要怎么救你家人这个问题了。”

  他说完这句话从怀里拿出一个破旧的本子,小心翼翼地翻开,看着上面的字念道:“第一,找到中间穿越回来的阮雨棠,让她救香云。第二,告诉她皇帝会暴毙,让她拦着你别进宫。第三,不要相信,不要相信司天监。”

  读完后时安泰小心翼翼的把本子重新放回自己的怀里,他又掏出一根烟吸了起来,“我穿越回来之后,自己调查了很长时间才搞清楚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去找云南研究所,可是那时候穿越项目被临时终止了,参与研究的人员都调去了别的地方,我没办法再把他们凑起来。我知道自己没办法再回去了,可是我不甘心,既然我回到了你小时候,那么我想,也许我可以阻止你穿越到虞朝,那么也算改变了历史,香云也就不会死,一切也不会是后来的样子。可惜,我失败了。”

  时安泰没有发现手中的烟已经熄灭了,继续用食指和中指夹住烟,把烟凑到嘴边吸一口再放下。

  他接着说道:“后来我想,也许我不一定非要阻止你穿越到虞朝,我知道中间你穿越回来一次,只要我把握住机会,依然有机会改变这一切。可是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很多东西。关于虞朝,关于香云的记忆变得越来越模糊,可是香云最后死在我怀里的记忆,却一点也没有被时间冲淡。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回来之后,关于虞朝的记忆是会慢慢消失的,我发现的太晚了,那时候我已经基本想不起来有关细节的部分了,我只好赶紧找个本子把要做的事情记录下来。如果你这次回去可以救下香云,我就不会为了阻止你穿越而误杀了你的家人,这样的话,香云可以不死,你的家人也就不用死了。”

  阮雨棠盯着时安泰,冷冷地说道:“你至少要让我相信,只要我救了香云,就能救我的家人吧。”

  时安泰把熄灭的烟放在嘴边含了好一会儿,才苦笑着说道:“这二十年我只想着你回去怎么救香云了,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该怎么说服你去救人。”他用右手抓了抓头发,鬓边的白发更加的明显了。

  时安泰重新掏出本子翻看起来。过了一会儿,时安泰像是翻到了什么,抬起头说道:“对了,为了感谢你回去救香云,我附带赠送你一个消息吧,香云死后,我杀了何为常。”

  阮雨棠听到这句话忍不住面前掐住了他的脖子,喊道:“我现在就杀了你,你这个杀人犯,你早就该死了。”

  时安泰被阮雨棠从椅子上撞到地上,却只是牢牢地抓着本子说道:“就算你现在杀了我,又能怎么样,你救不了何为常,她还是会死,她在一千多年前就死了,你现在就算杀了我,你也救不了她。。”

  阮雨棠伸手狠狠地抽了时安泰几个耳光,时安泰被掐的满脸通红,艰难的说道:“你真的不试试救他们吗?你掐死了我,你的家人,咳咳,你的家人跟何为常都会死,咳咳,他们,都会死。”

  阮雨棠又给了时安泰一巴掌,才松开了掐住他脖子的手。阮雨棠从时安泰手里抢过那个小本子,只看到上面写着:阮雨棠最在意的是何为常,为了让她体会失去爱人的心痛,我把何为常从城门上扔了下去。

  阮雨棠赶紧翻开下一页,只见上面写到:他们赢了,我让他们赢的,反正他们都会跟我一样痛苦一辈子。

  再下一页:我没有死,我回来了。

  阮雨棠合上了本子,她没有勇气再看下去了。时安泰就一直瘫坐在她旁边的地上,看着阮雨棠翻合上了本子,笑着说道:“我不用向你证明什么,这不仅是我救人的唯一机会,也是你救人的唯一机会,你除了相信我试一试,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