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安泰回到王府的时候,于管事上前准备搀扶他,时安泰摇了摇表示自己能走,然后问了问昨天晚上有没有什么事。于管事回道:“昨天府上并没有什么事,也没什么什么人来拜见,只是跟王爷入宫的人回来说,王爷被周世子拉去府上喝酒去了。”

  时安泰点点头,又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回来的人没说重礼的事吗?”

  于管事撇了撇见周围没人,才凑近了轻声说道:“三皇子一直到昨天正午才回去,我托人打听了一下,说是静贵妃气的了不得,罚三皇子在书房里站了一个时辰。这事我也没敢派人去国公府告诉王爷,王爷现在要进宫看看吗?”

  时安泰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他可不想掺和静贵妃和陈家的事,再说他马上就要回去了,对这些人到底在搞什么也懒得知道。想到这里,时安泰对于管事说道:“昨天一直闹了一整夜,我实在是累了,今天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就不要来打扰我了。”说完就回到自己房间洗涑入睡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安泰照常入宫去给太后问安,却一次也没遇见过姚重礼,他也曾悄悄派人去静贵妃宫里打听,只说静贵妃这几日看姚重礼看的极严,每日除了给太后请安都不许他出宫门,也不许别人见他。时安泰缩了缩脖子,想起自己那个严厉的高中班主任,只能在心里默默祝姚重礼平安了。

  这几日朝中也没什么大事,自从知道很快就能回去之后,时安泰也懒得再去结交那些大臣,没事的时候就约几个世家子弟去芙蓉馆喝酒。虞朝还没有蒸馏技术,酿出来的酒酒精度数都不高,时安泰喝起来就跟酒精饮料一样。

  他也打听到那日在国公府见到的女子叫香云,原本是一个云游的伶优,她师傅在一次云游的路上捡到了她,就收养了她让她学跳舞。去年她的师傅死在了善兴,香云就留在这里替师傅料理后事。香云的舞技虽然比不得芙蓉馆的舞姬,但因为她自小跟着师傅云游,见过许多不同的舞姬学过很多不同的舞步,所以傅蓉馆的馆主便帮助她料理了师傅的后事,让她留在了馆里。馆主让人专门给香云设计新颖的舞衣,让香云跳整个善兴都没人见过的舞蹈。如此一来虽然舞技不算出彩,但香云却也渐渐在芙蓉馆混出了一点名声。

  时安泰虽然这几天日日都要去芙蓉馆,但并不是每天都能见到香云,只有在馆里制出新式的歌舞时才能看见她。时安泰打听到香云的名字之后,也没有再打听下去。他现在时刻想着自己已经快要回去了,就不愿意跟这边的人再有太多的瓜葛。

  这天时安泰一个人坐在二楼用屏风隔成的雅间里喝茶,一曲歌舞演毕,大厅里的灯光黯淡下来,乐师和舞姬忙着收拾东西离开舞台,下一场表演的人还没有准备好上台。有人提着茶壶进来换桌子上已经冷掉的茶水,茶壶换好之后那人站在桌边迟迟没有离开,时安泰把目光从舞台上收回,发现站在自己身边的正是香云。

  香云见时安泰看着自己,便跪下来抬头看着时安泰说道:“求王爷宽恕我的冒昧,他们说王爷是最温和好亲近的一个人,我这才敢来求王爷。我想请王爷带我出去看看,平时除了有人家来请我们,馆主从来没有让我出去过。他们说这几日善兴城会有好看的花灯,我求了馆主好几天了,可他还是不肯让我出去看看。他们说你是王爷,王爷说的话馆主一定会听的。所以我想求求王爷,能不能帮我跟馆主说说情,让馆主放我出去玩一次?我想看看善兴的花灯和芙蓉馆之外的天地。”

  时安泰愣愣的听着,看着香云在昏暗烛火中明亮的眼睛,神使鬼差般的点了点头。看着香云见他点头后惊喜的笑容,时安泰觉得自己的决定也不算莽撞了。他派人去跟馆主说了一声,便趁着大厅里的烛火还未重新点起的昏暗混乱时刻,带着香云偷偷从芙蓉馆的侧门溜了出去。

  早已有轿子等在那里了,虽然说并没有多少人认识时安泰就是昌平王爷,但是于管事是绝对不会让别人看见,昌平王爷和芙蓉馆的舞姬一起出来看花灯的。虽然人人都知道昌平王姚重泰喜欢新奇的东西,为人很好说话,但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王爷带着舞姬逛花灯又是另一回事了。

  时安泰带着香云坐进了轿子,很快轿子就被抬了起来,从芙蓉馆出发,沿着善兴最繁华的街道走了一圈。时安泰这边的窗帘紧紧地关闭着,香云也只是把窗帘稍微挑起一点缝隙,从这缝隙里看外面的万盏灯火。她有时也会出事询问,这是善兴的什么地方,或者这盏花灯上画的是什么,时安泰有时会告诉她地名,有时连自己也搞不清楚花灯上的图案,也只好闭口不答。香云却并不在意时安泰有没有回答她的问他去,她只是好奇的像窗外张望。

  回到芙蓉馆的时候,歌舞已经全部表演完毕,来客也已经散去,只有馆里的人在收拾着碗碟等物。轿子停了下来,有人站在外面打起了门帘,香云提起裙子走了出去,在时安泰的窗户外给他磕了三个响头,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芙蓉馆外面的天地,这才转身从侧门走了进去。

  接下来的几天时安泰没有再去芙蓉馆,他一直呆在王府里看书,却总是忍不住想起那双昏暗烛火中明亮的眼睛,他终于忍不住来求姚重唐,问她是否能再带一个人回去。在时安泰本来的那个世界,女孩子不用再被关在一方小天地里,大城市里的灯光一整夜也不会熄灭,时安泰丝毫不会怀疑,香云会喜欢他的那个世界。

  姚重唐听完时安泰的叙述,并没有惊奇他喜欢上了这个只见过几面的姑娘,也并不好奇他为什么想要带她回去。姚重唐只是懒懒的靠在椅子上,说道:“难道你不觉得……”一句话还没说完,听云突然敲起门来,然后急切的说道:“公主和王爷快请出来吧,太后不好了。”

  【作者有话说】

  回来改了一点香云的前期设定。

  60 怀宁香

  ◎只有靠在怀里,才能闻到香料的味道,感到温暖安宁。◎

  姚重唐耐心地听完时安泰地叙述,不打断别人的讲话是一种良好的品行。所以,即使姚重唐听到的并不是一个情窦初开的美好爱情故事,而是别人精心设计一环接着一环的圈套,她还是决定等时安泰说完再做出评价。

  姚重唐能够确定,若是姚重泰遇到这些事,他也一定能察觉到这背后的算计,周国公府再怎么对下人疏于管教,世子生日这天园子里也绝不会找不到一个当值的人。昌平王爷再怎么和善,芙蓉馆也不敢放任舞姬偷偷接近王爷。只是时安泰在前二十年的人生里,从来没必要如此处处留心,也不会有人会如此费工夫的为他设下重重圈套。最重要的是,时安泰跟姚重泰他们不一样,他是如此的期待和相信爱情。

  姚重唐听完时安泰的话,看着他脸上不自觉露出的微笑,难得有这个好心准备提醒他,小心这是个圈套,只是姚重唐提醒的话刚说出口,就被听云急切的敲门声打断了。

  听云推门进来说道:“太后不好了,皇后派人来请公主和王爷快过去。”听到这个消息,姚重唐只觉得心口一堵,喉咙里瞬间就泛起腥甜的味道来。她扶住桌子稳了稳心神,等喉咙堵塞的感觉消退了,才开口小声说道:“知道了,我们这就过去。”说完就跟时安泰一起来到了太后的长乐宫。

  等他们进入后室,发现皇帝等人都坐在外厅等着,姚重唐行完礼坐了下来,整个屋子静悄悄的没一个人说话,连五岁的姚重义都安安静静地坐在奶娘怀里,只睁着一双大眼睛左看右看,发现就连二哥也不像平时一样来跟他玩,更加不敢发出声音了。大家安静的等了一会儿,才有一个太医出来回话,说太后已经没有大碍,现在已经睡着了,还请皇上先回去吧,没必要守在这里。

  姚重唐想再问问太医太后的病情,只是这里人太多也不好多问,只能先回去等着。皇帝久坐后突然起身,一时站立不住身体摇摇晃晃的眼看就要摔倒,站在旁边的太子和皇后赶紧伸手扶住了他。皇后想让太医过来给皇帝看看,皇帝却摆了摆手说道:“朕只是太因为担心母后的病情罢了,本身并没有什么大碍的。太医都还在里面商量母后的事,不用去烦扰他们了。”皇后还准备再说什么,皇帝却已经起身朝外走去,皇后叹了口气只好跟了上去。

  时安泰跟着太子回东宫去了,姚重唐自己一个人慢慢走了回来。听云把从国公府带进宫的书搬到书架上,姚重唐随手拿起一本棋谱来,还没翻开看时就从里面掉出了一张纸。听云捡起来看了看说道:“原来上次玉器店把这张图纸一起送回来了,玉器店的掌柜还托人让我问公主,他按照图纸雕刻出的镯子公主满意不满意呢。”

  姚重唐接过图纸一看,玉镯上开满了层层叠叠的海棠花。她会心一笑说道:“挺满意的,我再画一张图还是让他家做吧。”听云回了句是,便退出去在门外等着伺候。姚重唐看着手中的图纸,心底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不由得拿起笔来,仿照着图纸的样式,在另一张白纸上做起画来,一只细细的玉镯上,浮现出一朵小心翼翼半朵未拆地芙蓉花来。她让听云再找上次那家的玉器店,按照图纸雕刻一只玉镯,上面的芙蓉花刻痕不用太过清晰。听云把图纸折叠好放进袖子里,叫上另一个宫女等在门前伺候,还特地嘱咐宫女里面没传话不要进去,这才收拾好出宫办事,。

  等到传晚饭时还是没有太后的消息,姚重唐等不及便派宫女去太后宫里问安,宫女回来说太后下午醒过一次,喝了点粥又睡了。太医吩咐需要静养,太后还说若是想见公主会派人过来的,这几天公主不用特地去请安。姚重唐觉得这话奇怪,太后怎么连明天的请安都不让去了。只是这个宫女并不时长在近前伺候,问那宫女别的事她也都不知道,姚重唐只好让她先下去了。

  姚重唐想不明白太后的意思,第二天一早便派人去东宫打听,得知太子和王爷也和她一样,太后特地派人来说了,无召不用去请安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只是如此她更加猜不透太后的心思了,着人去太医院打听,太医还是和以前一样,说太后的病无碍,只需要静养就好了。

  一连等了两天,太后都没有派人来请公主过去。东宫那边的情况也是如此,每日除了皇帝皇后照常去给太后请安,太后这几日谁也不见。姚重唐虽然心里着急,也没有什么办法。皇后这几日忙着准备皇帝的生日宴,姚重唐去了沐春宫也只是坐一坐就出来了,没有机会跟皇后打听太后宫里的事。

  吃完晚饭姚重唐只觉得天气燥热,就让人搬了藤椅躺在廊下纳凉。风吹过水面借来了一点凉意,吹在身上消散了炎夏的暑热,姚重唐揉了揉眼睛,看着天边升起来的启明星。听云从院门外走了进来,走到姚重唐身边直直地跪了下去,只见她脸色发白浑身都有些颤抖的说道:“太后刚刚派人来,说请公主过去说话。”

  说完便又凑近姚重唐小声的说道:“公主,太后派人把玉器店送来的镯子截走了。”

  姚重唐听完只是淡淡的说道:“我知道了,你快起来把额头上的汗擦擦吧,另派人跟我去太后宫里,你忙了一天留在这里歇歇吧。”

  听云只是抬头看着她,小声喊了一句:“公主。”姚重唐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道:“快起来吧。”姚重唐并不是不知道听云在担心什么,皇后派人去申饬何为常的事她也听说了,只是她一直认为那是阮雨棠和何为常之间的事,她对傅蓉裳并没有那般的感情,她也并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当然,此时的姚重唐还不知道阮雨棠之前都做过些什么。现在的姚重唐觉得,虽然没有办法和太后解释这其中的关系,只是她知道自己还没有越界,太后也知道,所以太后并不会真的生气,更不会做些什么来训诫她。

  姚重唐整理好衣服朝太后宫里走去,两个小宫女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引路,还有两个太监跟在后面。天色已经黑了下去,姚重唐路过一片荷塘的时候,惊起了躲在层叠荷叶中间的萤火虫,一时间数不清的光点围绕着她飞舞着。一点微弱的光亮停在了她的手上,那点光亮在她手心缓缓移动着,酥酥麻麻的。身边的太监却赶上前来挥了挥手,那一点光亮便惊慌失措的飞走了。

  等姚重唐一行人走进长乐宫,发现早已有嬷嬷提着灯笼等候了,姚重唐便让跟着的人留在外面,只自己一个人跟着嬷嬷走进了宫里。等走到太后卧室门前的时候,嬷嬷停了来敲了敲门,只听见里面说了一声“进来吧。”嬷嬷便退了下去。紧接着叶嬷嬷从里面打开了门,深深的看了姚重唐一眼,似乎叹了口气,说道:“太后在里面等着呢,公主快进去吧。”等姚重唐踏进门槛,叶嬷嬷在外面关上了门。

  姚重唐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在身后关上的门,只听见太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唐儿,过来。”

  姚重唐转身,只见太后坐在床上一脸慈祥的看着她,暖光的烛火照亮了她慈爱的笑容。姚重唐走到太后的床尾准备坐下,太后却朝她招了招手,说道:“靠近些,坐到我身边来。”姚重唐站起来走到太后面前才坐下,太后伸手轻轻伸手摸了摸她细软地头发,将她揽到自己的怀里。姚重唐闻到了祖母怀里熟悉的,和童年时期一样的温暖安宁的味道。

  太后却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些什么,缓缓说道:“这是怀宁香的味道。”姚重唐抬起头疑惑不解的看着祖母,在她的记忆里长乐宫从来没有点过熏香,也从来没有听叶嬷嬷说太后用过什么香料,她也从没想过,她躺在祖母怀里闻到的温暖安宁的味道,竟然是用香料调制出来的。太后又慈爱的摸了摸姚重唐的头,接着说道:“我像你一般大时,也喜欢鲜艳的衣裳时兴的首饰,也曾摆弄过香料想自己调配出新鲜方子来,只是试了许多次总也调不出满意的味道。怀宁香还是兰妃调配好赠送给我的,怀宁香香味极淡,熏在衣服上,只有当别人靠的极近几乎躺在怀里时,才能闻到怀宁香温暖的味道感到安宁,所以这香叫做怀宁香。我闻了闻也很是喜欢,就一直用着了。”

  姚重唐皱了皱眉头,问道:“兰妃是先帝宠爱的那个兰妃吗?”

  太后点了点头,说道:“是,就是你七皇叔和九皇叔的母妃。”

  姚重唐听完不由的坐直了身体,她知道太后接下来要说的肯定是不同寻常的大事,像是预感到什么一样,姚重唐用近乎哀求的声音喊了一声:“祖母。”

  【作者有话说】

  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说些什么。今日的免费不过是为了以后的VIP VVIP VVVIP甚至是会员专享广告罢了,等到垄断了一个市场定价的可就不是消费者了。丰巢如此,阅文如此,还能发声的时候还是多多发声表达自己的意见吧。

  61 长春

  ◎何必惹得她动心,白白丢了性命。◎

  太后轻轻松开揽住姚重唐的手,似乎没有听见她那一声“祖母”里包含着的哀求,接着说道:“立太子的当天,先帝同时也分封了七皇子和九皇子,并且要求他们立刻离宫启程前往封地。”

  姚重唐不解的看着太后,太后说的这些她都知道,先帝把安西和天宁两块富庶之地分封给了两位皇叔,大概也算是对他们的一种补偿吧。可是姚重唐也知道,太后想告诉她的绝对不仅仅只是这些。姚重唐不解的问道:“皇叔们的封地都是交通要道,商贸繁荣子民富庶,也算是不错的地方了。”

  太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姚重唐一眼,冷冷地说道:“你皇叔们的封地的确是好地方,只是都远在边疆,离善兴路途遥远,以至于等他们听到兰妃病重的消息,虽然夜以继日的往回赶,却仍然没能赶在母妃下葬前见上一面,他们千里迢迢的赶善兴,只能搂着兰妃的墓碑痛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