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外壳的建筑物笼罩着偌大的舞台, 有动有静的身影,外头看去,像是成群结队的鱼。

  彩光在夜幕中盛放,伶仃的影子, 身着洁白无瑕的礼服, 扶一手耳麦, 安然坐在舞台。

  刹那间,观众席爆发一阵响彻云天的欢呼。

  大屏上, 游承静弯起眼睛,浅露唇舌。岁月摧不跨的人脸, 七年过去,依旧是一张美好恬静的容颜。不是爱动弹的个性,一到舞台却像换了个人,惊天的毅力,连跳带唱几小时,不知疲倦。

  演唱中途, 他在舞台边缘和观众席互动, 前排最中央是一处空座,这些年演唱会开了无数场,留出一只空座已成惯例。

  每回开场前, 他会盯着那位置许久,久到心头热起来,眼底也热起来, 再趁热把心里的东西唱出来,凭吊着, 感恩着,爱他的人, 他爱的人,把从这世界里得到美好的东西,一股脑地唱出来。

  明眼人都能看在眼里,他的性子比七年前明媚许多了,舞台上的笑也是发自心底,不用刻意收拾,整个人一股幸福滋润的劲。

  两大热度男团同时解散,在当年也算得上一件轰动的大事。RE那边,仇旗有颜有实力,刁文秋有梗有话题,就算各自单飞,发展得还可以。

  至于Drop这边,就没那么轻松,洪礼清昔日恋情的事一暴露,整个团被波及得太大,加上游承静的解约事件,团解散了,一颗摇钱树没了,明娱的上市计划也惨遭夭折。

  风头之下,洪礼清宣布退团,隐姓埋名。朱穆空提前跑路,没受什么影响,签了新丰,这几年在综艺界拼出了一席之地。组合里唯剩一个李明望,在明娱不温不火地撑了两年,解约后去干了直播,不说赚得盆满钵满,也算是自给自足。两个人在各自的领域都挺有出息。

  游承静这几年很随心所欲,开了自己的工作室,有灵感时写歌,没灵感的时候就去找灵感,满世界到处跑,闲暇时接些节目。有些节目是为了还人情,有些节目是纯为了兴趣,不过这一切都得提前跟家里那个商量,不然那人感觉自己做不了主,会闹脾气。

  叶漫舟高调宣布退圈后,转型幕后,在华盛历练了两年,心血来潮,去国外读了个MBA,回国创办了自己的经济公司,从华盛那分到一批精干,从此成天在公司忙得脚不沾地。

  不知是不是没好脸惯了,游承静偶尔去公司探望他,都要被他训斥下属的脸色吓一跳。

  叶漫舟近来脾气大得很,不过游承静也能理解,他最近挺有压力,祁盛斌看不下去他自己折腾了这么些年,命他早点并购公司,回华盛接手生意,可叶漫舟死活不答应。

  双方僵持了很久,最后闹得叶华兰都来找游承静调和。其实并购也是事出有因,毕竟当初叶漫舟创业时,从华盛分出去不少资源,迟早要反哺回去。

  游承静大概分析了一下矛盾产生的原因,其一是,叶漫舟觉得自己回去了华盛,会失去话语权,以这人的个性,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其二是,叶漫舟野心很大,不把公司带出个跟华盛分庭抗礼的程度,绝不罢休。其三是,叶漫舟可能天生就爱跟他老子对着干。

  历时七年,从万人瞩目的顶流变成一个脚不沾地的老总,不知他有没有后悔过当初的决定。

  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这事他亲妈都束手无措,游承静虽然是站在叶漫舟这边,可也不想得罪公婆,只能无事岁月静好,有事两头和稀泥。

  上个月,朱穆空找游承静去选秀节目当导师,跟音乐沾边的,游承静自个还有点兴趣。

  本想跟叶漫舟好好商量,先前提了一嘴,观察对方反应不悦,还是暂且不表,私下里跟节目组偷偷洽谈。结果不知被谁走漏了风声,传到叶漫舟耳朵里,大来情绪。

  游承静工作室背靠叶漫舟的公司,除了一个程文宇,其他一堆人全是叶漫舟的狗腿,什么都躲不过他的眼睛。

  叶漫舟当然不乐意,去了那种综艺,每天看着一堆比自己年轻一辈的小屁孩绕着游承静,哥哥这哥哥那的,老师长老师短的,心里多他妈膈应。

  游承静知道他不快,想了个哄人的招。演唱会一结束,订了最早的飞机,拉着行李马不停蹄赶往公司。正好碰上叶漫舟在开会,近期公司筹备b轮融资,他一个月里见了上百个投资人,忙得脚不沾地。

  游承静让他手下的人别吭声,自己在他办公室里候着。往沙发一躺,接了个电话,是仇旗打来,前几日他和唐璃在社交媒体高调官宣,他们两人的感情不算太平,这些年同风雨,共患难,终成眷属,游承静由衷为他们高兴。

  在电话里聊得兴起,渐渐忘了时间,等到头顶压下来一道黑影,他才反应过来。

  “不说了哈。”游承静抬起手,弄着叶漫舟一截有点乱的袖口,“我这边有人来了。”

  仇旗:“什么人来了?”

  游承静看一眼对方的脸色,“阎王爷来了。”

  仇旗就知道是谁了,“会挑时候,聊这么开心过来扫兴,干嘛来的。”

  叶漫舟拔了游承静手机,不客气地对着里头人:“来索你命。”

  他把手机挂了。游承静要拉他坐下,叶漫舟不动弹,胳膊上挂条西服,就这么直直站着。

  游承静抬头,四目相对间,明知故问:“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叶漫舟低眼看他,面无表情。

  游承静看着他这死样,心里头特想笑,但还是强忍着笑意,把他胳膊肘的西服扯下来,扔在一旁的沙发,又牵起他两只手晃了晃。

  “叶漫舟?”

  对方没动作。

  “漫舟?”

  还是没动。

  他盯着他,轻轻地道:“老公?”

  叶漫舟一秒给那个称呼拽下来了,胳膊搂着他肩膀,头靠在游承静的颈边,闭上眼,一脸疲倦。

  游承静不说话,给他靠着,等着他开口。

  默了一会,叶漫舟启齿:“这个月为了拉投资,一个月没睡个安稳觉。”

  “刚谈的项目,快到签字,负责人突然要毁约。”

  “查完,发现是给我爸那边截胡了。”

  “好几个艺人要闹解约,想跳槽华盛。”

  “剩下那群人,嘴上不说,其实都有这心思。”

  “......你也是,没一个省心的。”

  听了半天牢骚,没想到自己突然中弹了,游承静有点委屈:“我怎么了?”

  叶漫舟懒在他身上不吭声,满脸的“你心里清楚。”

  游承静装蒜,捧起他的脸,帮忙揉太阳穴,“投资的事彻底黄了?”

  叶漫舟嗯了声,“本来打算飞外地跟投资人见见,现在也不需要了。”

  “那还要继续见投资人么?”

  “再继续,那边还是来这套,相当于无用功。”

  “那你后边几天打算怎么办?”

  叶漫舟摇摇头。游承静慢条斯理地说:“你要不打算,我可就打算了。”

  他一抬眼,见游承静掏出两张机票,飞往斯德哥尔摩。

  叶漫舟接过来,看看机票,又看看他。

  “什么意思?”

  游承静说:“当初我状态很低落的时候,你一张机票带我回了老家,现在到你低落了,我效仿下你当初的做法。”

  叶漫舟对着机票,有点犯愁。游承静问他:“怎么了?”

  叶漫舟:“我长相确实挺立体的,但老家也确实不是北极圈的啊。”

  游承静道:“你让我怎么办?我一年回一次老家,你从小到大根本就没出过你老家。”

  “那怎么还挑个这种地方。”他嘀咕着,总惦记,游承静怕冷。

  游承静把机票夺回手里,猛一起身,“不去拉倒,我找别人。”

  叶漫舟坐沙发上看他,“你找谁?”

  “你管我。”

  游承静装模作样拉行李箱,叶漫舟从后扯着胳膊将人兜回来,“我现在还不能管了?”

  游承静转过头跟他挣扎,一番扭打后,把自己挣扎到了沙发。

  衣服掉了一地。

  叶漫舟压在他身上,低声问:“能管不能管?”

  上半身扒得只剩衬衫了,游承静方寸大乱,“回家行么?”

  叶漫舟掐着他腰际,还是问:“能管不能管?”

  游承静吐闷气:“能......”而后对上那道要吃了自己的眼神,再一次,不抱期望地恳求:“回家行么?”

  叶漫舟没饶过他,在沙发上来了一回,把游承静折腾得要死要活,又扛着人进了办公室里间,门一反锁。为了忙事,经常在公司夜不归宿,隔壁备着一张床,现在另做他用。

  游承静绝望地想,这鸟人不是一个月没睡个好觉了,怎么还能猛成这样?

  刚唱完一天的歌,又在人身下唱了一晚,嗓子彻底哑了。二日早去赶飞机,一路上说不出话,也不想说话。

  叶漫舟前一天尽完兴,有点没顾人死活,现在自觉心虚,说话做事滴水不漏。飞机上各种嘘寒问暖,游承静正在冷战中,不搭理他。

  好心来送温暖,结果把自己送成个羊入虎口,既然生了气,没有憋着不发的道理。

  长途跋涉,飞机在终点降落,他一个人走在前头,叶漫舟亦步亦趋跟在后边,过安检,海关人员要了他的护照,询问他是否一个人来,他摇摇头。又问他结伴人的关系。

  游承静看一眼排在后边的叶漫舟,叶漫舟听着了,但鸡贼地不吭声,等着看游承静反应。

  喉咙休息了一路,这会缓过来些,但依旧不想出声,指指叶漫舟,又指指他自己,做了个手牵手的手势。

  中国人毕竟内敛,海关人员思考了半晌,以为此举意为事业同事,英语问他:“你们是商业伙伴?”

  他摇头否认,回头看一眼叶漫舟,叶漫舟继续鸡贼,嘴里含着几十两金子似的难开。

  海关问:“你们此行的商业目的是什么?”

  游承静解释不清,兀自干站半天。眼见海关的神情越来越可疑,叶漫舟上前几步,打算帮忙解释,却见游承静忽地转身,扯住自己衣襟,抬头一吻。

  嘴唇都快啃秃皮,几秒吻完,游承静转头面向海关,擦擦唇角,一脸处变不惊。

  此举一出,全场皆惊。海关先被震撼,再又笑得意味深长,“所以你是他的谁?”

  叶漫舟启了齿,一个husband在嘴边悬而未决。游承静轻轻道:“sugar dady.”

  他看向游承静,四目相对间,游承静忍俊不禁,浅勾的唇角,带着种赌气成功的小俏皮。

  奔三的俩人,幼稚依然。在一起的岁月,没发过什么天大的脾气,只有一堆动不了真格的小别扭,妆点着他们一路走过的七年。

  叶漫舟低低笑着,偎住游承静脖颈,对着这份天大的可爱,怎能不甘之如饴。

  机场外有人认出游承静,排队来要签名,异国他乡遇粉丝,没有拒绝的道理。一圈人围着游承静,叶漫舟牵着行李,默默在旁边等候。

  司空见惯的场景,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如此众星捧月。可人生没有完全的圆满,既然选择了另一条路,没有后悔的道理。何况因为这个取舍,他能守护最重要的挚爱,已然知足。

  虽然想得明白,也非从前那样被刻意冷落,依旧藏不住一点落寞。

  此时游承静签完名,和粉丝告别。叶漫舟拉着行李要转身,却看那些粉丝向游承静告别完,突地向自己大声呼唤:“舟哥!玩得开心啊!”

  他脚步一顿,回头,见游承静那些粉丝笑容洋溢地朝自己招手。

  几乎算得上受宠若惊,一时不知所措,肢体僵硬,点头颔首。游承静在众人的眼光下向他走近,自然而然地牵起他的手,和粉丝微笑告别。

  能察觉出身边人的情绪浓烈。游承静心里明镜,悄么声问他:“你后悔么?”

  “有什么好后悔的。”叶漫舟回握他的手,笑道:“要搁从前,我可捞不着这待遇。”

  肩并肩,手牵手,从十七年前的盛夏,走到十七年后的极冬。

  极夜绚烂,辽阔夜空,二人立在阿比斯库国家公园的小坡,游承静被惊得说不出话,仰着颈子,眨动眼睛,每一眼每一眼,怎么都看不够。

  叶漫舟盯着身边人,每一眼每一眼,怎么都看不够。

  风飒飒而过,一息千里,游承静突然在风声里大喊:“叶漫舟。”

  叶漫舟也大声回应:“嗳。”

  游承静:“我知道你不高兴。”

  叶漫舟:“哪个?”

  游承静:“那节目。”

  叶漫舟:“哦。”

  游承静:“可我还是要去。”

  叶漫舟:“去呗。”

  游承静:“知道为什么?”

  叶漫舟:“为什么?”

  游承静:“你想造第二个华盛出来,我想造第二个RE出来。”

  叶漫舟:“可是你不爱这些。”

  游承静看着他,面对面地大声:“可是我爱你啊。”

  叶漫舟愣住了。看游承静走到他跟前,逆着风,头发丝乱糟糟地吹在脸上。

  一个触手可及的拥抱,比起盛大隆重的宣告爱意,可以幸福得比花儿还美。

  游承静拥住他,轻声:“有首歌,本来想在演唱会唱,想想还是算了。”

  叶漫舟问他:“怎么不唱了呢。”

  游承静靠在他肩头,有点混账地道:“咱俩的心血,不想便宜了外人。”

  游承静说:“在这唱给你听?好不好?”

  叶漫舟看着他,许久,笑了,低低地说:“好。”

  游承静开始唱了。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唱着,两个身影靠在一起。

  ——当水滴轻轻落下,爱意它兀自发芽,拾一时的情深,藏以年的动。

  ——当水滴轻轻落下,我走过春秋冬夏,用昨日的爱意,种今日的花。

  ......

  光阴漫舟,岁月承静,曾经固然坎坷,前途依旧明亮,我们闭口不谈伤春悲秋,心照不宣远大前程,我们是彼此的底气,因为理想很远很远,爱的人很近很近。

  所以,牵牵绊绊,兜兜转转,仍要相爱。

  所以,往后余生,心甘情愿,前赴后继。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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