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漫舟犹记得, 游承静向自己告白的那一个晚上,一切都来得特别意外。

  休息日里,叶漫舟罕见的心情不好,周末母亲节, 他买了一打水果偷跑去医院慰问亲娘, 结果亲娘没见到, 只见到他老爹那张臭脸。

  他从祁盛斌的脸黑程度勘察出来,叶华兰身体状况又差了一度, 不然这人不至于如此,拿个打架的鸡毛事训他没完。

  叶漫舟练过几年泰拳, 一般人压根不是对手。小半年前,他在更衣室和三人大打出手,揍趴其中两人后,又逮着为首的小子打得半死——为报食堂泼脏他鞋的私仇,为这人一头绿毛惹他碍眼,也为对方针对游承静那几句最腌臜的话, 彻底惹毛了自己。

  事后三人家长找上门, 全公司亦是物议沸腾,华盛方花费不菲才堵住悠悠众口。三人里,开除的开除, 休学的休学,唯有那个他以为最该滚出华盛的害群之马,厚着脸皮留了下来。

  叶漫舟为此事和祁盛斌大吵许多回, 祁盛斌不解他怎么能因为几句荤话惹出这么多生非?叶漫舟不解他为朋友出头何错之有?父子俩一个禀性的倔,把彼此互相吵成一个无理取闹的不孝子和一个刚愎自用的老顽固后, 关系彻底遁入冰点。

  叶漫舟心里烦,去便利店买了一打酒, 平日不怎么喝酒,见过的没见过的,胳膊一扫荡,只图把自己灌个痛快。提溜一大袋酒瓶,跑天台挑了一个位置,正想对月自斟,却见往常的宝座已被人霸占。

  仇旗倚在墙台吹风,脚底一堆烟头,手里一根烟,回头看他一眼。

  叶漫舟不打招呼,寻了角落坐下,噗呲一声打开,一瓶瓶开灌。

  仇旗也不吭声,扭过头,迎风点着烟,一根根抽完。

  他抽他的,他饮他的,两人各烦各的,就这么相安无事了大半天。

  一个钟头过去,叶漫舟喝到满地空瓶,仍无半分醉意,怀疑自己买到假酒。

  仇旗一盒烟已经抽完,叼着半支烟,收拾了一地烟头,起身要走时,脚边滚来一只宾得宝的瓶子。

  他抬头,见叶漫舟打着手机的光,检查配料表。

  仇旗:“你这样喝,八百年也醉不了。”

  叶漫舟:“为什么?”

  仇旗:“不是酒。”

  叶漫舟蹙眉,盯着瓶身上一个大写加粗的“beer”看。

  仇旗解释:“ginger beer是品牌名,碳酸饮料,没酒精。”

  叶漫舟眼看脚边这一地空瓶,血压慢慢上来。这操蛋有病的世界,连碳酸饮料都来冒充酒精大搞诈骗。

  仇旗倚在栏杆,慵懒地抽一口烟,“游承静上午来找我。”

  叶漫舟斜他一眼,“找你?”

  仇旗:“他问知不知道你在哪。”

  叶漫舟掏出手机,关闭免打扰,微信弹出十几条消息。

  他一条条看完,没回复,摁灭手机。心里烦时就不喜欢见人,早上撂下一句我有事就出了门,偏游承静老爱惦记他。

  这种惦记,从前带来温馨,现在却越来越惹人烦躁。

  他闷头喝果汁,一口一口的冰凉灌进肚里,浇不灭内里那一股没来由的灼热。

  其实心知肚明,问题究竟出自哪里。

  最近他和游承静的关系不太对劲,从前可以气定神闲地调戏人,故意亲个小脸讨人脸红,故意惹点眼泪再设法去哄,可那点玩味不知从何时起,慢慢变了味。

  前一阵,在游承静的床上误泼了咖啡,导致对方不得不和自己挤一张床。两人在一张床抱团取暖的日子不在少数。只是这一次再度同床共枕,心境却大不一样。

  深夜,倾听怀里人一呼一吸,均匀起伏,心乱如麻,难以入眠。

  直到游承静酣睡间,无意一转身,几口颈边的热气,感受到反应,叶漫舟倏而惊慌失措。

  自此后,彻底乱了分寸。

  明面上,他虽照旧不露声色,照旧插科打诨,可骗得了别人,最骗不了自己。

  日复一日,见着对方小心靠近,他忍不住亲近,见着对方目露倾心,他忍不住动心,见着对方细嚼慢咽,唇畔的那一粒白饭,他甚至忍不住妒忌。

  佯装自然,伸手捻下,送入口中,以齿间的磨砺,消解深埋心底的无数干渴。

  仇旗手机震动,他看一眼,回复消息。

  叶漫舟不是爱窥探隐私的人,但此刻冥冥中的预感让他发问,“谁?”

  仇旗也懒得瞒他:“游承静问我,你什么时候下来,让我跟他说一声。”

  叶漫舟一怔。“他知道我在这?”

  “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刚来就知道。”

  叶漫舟盯着他看,明白过来,“你嘴那么大?”

  仇旗叼着烟,噼里啪啦打字,“他找你一天了。”

  沉默。

  仇旗回复消息,头也不抬。

  叶漫舟心烦,“你们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

  仇旗突然看他一眼。

  “你嫉妒?”

  叶漫舟:“谁嫉妒?”

  仇旗:“我以为......”

  “以为什么?”叶漫舟抬高音量:“我又不是同性恋。”

  空气寂静。

  仇旗也不吭气,靠在栏杆,盯着他琢磨,目光里那无端的打探,让他越来越心烦。

  须臾,他吐口烟,淡声:“是么。”

  叶漫舟躲开视线,匆匆从袋里挑出最后一瓶碳酸饮料,一口气灌完半瓶,猛咳几嗓,这瓶的口味......还挺他妈够劲。

  他低头擦嘴,缓了缓,忍不住问:“你们刚聊什么?”

  仇旗道:“他说让我帮忙看着你,但我没耐心,让他自己过来。”

  话音未落,消息震动,仇旗看一眼手机。

  叶漫舟问:“他要上来?”

  仇旗低着头:“他说算了。”

  叶漫舟瞪眼:“为什么?”

  仇旗挑眉:“你想他来?”

  叶漫舟:“谁想他了?”

  仇旗:“那你管人家?”

  叶漫舟:“问问不行?”

  仇旗:“你想让他上来,直说不行?”

  叶漫舟呛他:“我为什么要让他上来?”

  仇旗好笑,“那你管我跟他聊什么?”

  叶漫舟:“......”

  仇旗放下手机,一根烟夹在指缝转圈,玩味地看着他。

  “叶漫舟,是不是人家不围着你转,你就不自在啊?”

  “谁不自在?”叶漫舟抢白:“没他黏着,我一个人自在的很!”

  “哦,是么?”

  仇旗轻轻一笑,反手开始打字。

  叶漫舟看得心头火直冒,又灌下去半瓶,一饮而尽后,空瓶一撂,跨步而出。一地的酒瓶被他一脚踹翻,骨碌碌在天台跑蹿。

  虚张声势的背影,像极一种落荒而逃。窝窝囊囊的样子,尽显深柜本色。

  仇旗白眼朝天。抽完最后一口烟,俯身收拾一地狼藉,捡起他走前一饮而尽的一瓶,忽而一顿。

  这一瓶,不是宾得宝。

  定睛一看,四洛克,一瓶堪比四瓶伏特加,著名失身酒,喝了就失身。

  刚想微信提醒人,一点开,叶漫舟给他发来一大串长语音,他点开第一条:“仇旗你是不是有病......”

  他停止。又点开最后一条。

  “......最后一遍警告你,离游承静远点,你他妈自己没室友么?以后少跟我室友走那么近。”

  又在装什么比。

  仇旗气得够呛,摁灭手机,边收拾一地空瓶边在心里开骂。死男同,怕什么失身,他丫的巴不得呢。

  叶漫舟音讯不明了一整天,游承静就提心吊胆了一整天,他是被上回事整出心理阴影了,生怕最后又在医院见到缺胳膊断腿的对方,直到被仇旗通知了叶漫舟的下落,这才有些放心。

  游承静谨慎问他,叶漫舟看上去怎么样,有没有缺胳膊断腿,仇旗说看上去哪都没缺,就是小脑有点缺,买了一堆汽水在那狂喝,把自己喝得跟个老饕似的,也不知道图什么。

  游承静说那就好那就好,没受伤就好,他这人是有点神经,麻烦你多照看。

  仇旗说我不照看,我看他就烦,一天到晚拽着张脸也不知道拽给谁看,怎么你们男同都喜欢这种比男?

  游承静忙为他们男同正名,也别一杆子打死,只是我的菜而已了啦。

  仇旗说那我看你家老白菜快被碳酸饮料腌冒泡了,你再不管他马上都碳化了。

  游承静说算了,他可能想一个人静静,我就不去招他烦了。

  仇旗说,我看他是挺想静静的。

  游承静回他个笑脸。劳心伤神了一整天,这会终于能松下一口气,精神松懈,困意袭来,爬进被窝里小憩一番。

  还没盹片刻,门口袭来一声巨响,他一下被惊醒,就见叶漫舟步子重重冲进房间,一把将他从床上提溜起来。

  游承静半个身体还在被里呢,眯着水润的眼睛,怕怕的,“你干嘛......”

  叶漫舟脸色微醺,盯着人刚醒的小脸,红红的,软软的,看起来,忒好亲。

  心里一股异样的感觉,真邪门,刚灌了一肚子果汁,怎么越灌舌头越渴。

  叶漫舟晃晃脑袋,没忘兴师问罪的正事,“你今天去找仇旗了?”

  游承静小心地嗯一声。

  叶漫舟明知故问:“你找他干嘛?”

  游承静说:“我找他找你啊。”

  叶漫舟说:“你找我为什么要找他?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

  游承静弱弱地道:“因为你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微信,我找不到你啊。”

  叶漫舟接着无理取闹:“你都找不到我他凭什么能找到我?”

  游承静摆事实讲道理:“可他就是找到你了啊......”

  叶漫舟大声:“那是他瞎猫撞着死耗子!”

  游承静忧郁地道:“那我也抓瞎,撞你一天了,死活撞不着你......”

  叶漫舟道:“那是因为我不想被你找到。”

  游承静更忧郁了:“那你都愿意让别人找到,还不让我找别人.....”

  叶漫舟一时语塞,心想,这不对,不是这个逻辑。奈何酒精限制了那条三寸不烂之舌,他苦思半天,想不出来,放弃思考。找不到理,无理更要取闹:“反正你以后不要找他。”

  游承静问:“为什么啊?”

  叶漫舟尬黑:“因为那人抽烟,不是什么好人。”

  游承静瞠目结舌:“抽烟就不是好人啊?”

  叶漫舟嗯一声,掐掐他小脸,“我告诉你游承静,抽烟的没一个好男人,快,听话,把他删了。”

  叶漫舟喝醉酒的语气无比正常,乃至于那些疯话听着,当真有几分份量。

  游承静虽不知这人又在犯什么神经,但也差不多能想象到,大概率是刚才仇旗什么言行又碍了叶漫舟的眼。

  当然没觉得是人仇旗的问题,他对自个看上的男人知根知底,此人极度装比又爱事儿比,心情不爽时怼天怼地怼空气,平均一天下来能有八百个碍到他眼的原因。除了空有一张俊美的外壳,瞎贫的口舌,浑身上下着实挑不出什么健康向上的优点。

  怎奈何,他游承静山猪吃不了细糠,就爱这不健康的一套。为了耳根清净,也为了哄他高兴,游承静当他面把聊天窗口删了。

  阴奉阳违了一套,叶漫舟甚为满意,像是奖励人似的,端起游承静的小脸啪叽一亲。游承静被亲得五迷三道,浑身发烫地靠在床头,感觉耳朵像蒸汽机一样出气。

  叶漫舟揉揉他脑袋,转身,“我去洗澡,乖乖的。”

  乖啥呀。洗个澡跟他报备啥呀,好像洗完要干啥事似的。

  游承静面红耳赤攥着被角,在床上仰躺,听着淋浴间的哗啦啦的水声,渐渐浮想联翩。

  他不禁回忆到几天前在食堂,叶漫舟捻去他唇边一粒米,又若无其事放入嘴中——铁一样的事实一,叶漫舟有洁癖。铁一样的事实二,叶漫舟对他一点不嫌弃。铁一样的事实三是什么,他想都不敢想......

  不,他敢!他都敢那么肆无忌惮地亲他了,他还有什么不敢想的?

  游承静腾一下坐起来,看向浴室,心跳加速,眼睛发直。

  他想,叶漫舟他......他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啊?

  浴室里的水声响了半小时,停了。

  叶漫舟拧下开关,冲了半小时的冷水,浇不灭心里的一股要人命的燥热。

  花洒掬着一小捧水,差了半截,将掉不掉。他晃悠悠地一抬眼,红得几欲淌血的脸,去迎那一两滴水。

  冰冷的水滴,入了眼,渗进眸,从寸寸皮肤掉落。叵测的滋味,滴滴入了骨。隔门外持续细碎的人声,模糊不清地打进这片浴室。

  他闭眼,努力去听。

  滴答,滴答,滴答。

  这声不大,怎么听起来,那样刺耳?

  叶漫舟随手围了条浴巾,直奔门外。

  游承静正在一个畅想的小世界里,过了把天造地设的瘾——“哐当。”

  叶漫舟听清了。

  “——愿意处么?”

  叶漫舟看着今晚一切的源头,让他心烦,让他燥热,让他忍不住想干坏事的罪魁祸首——拿出那张小心到敬畏他,爱惨了他的脸色,愕然地说。

  看上去,好不堪一击。

  他给出那一击:“不。”

  游承静浑身僵硬。

  叶漫舟摇着醉步,慢吞吞地走,打湿披散的额发间,水滴轻轻掉落。

  一滴,两滴,被踩在脚下。

  他停在游承静面前,将视线细细描摹,瞄准一双略显心碎的眸中,那滚烫炽热的爱意。

  那一瞬间,他决定,做定那个坏人。

  叶漫舟朝他俯身,轻凑耳畔:“喜欢我?”

  一口气进了耳朵眼,游承静头晕目眩,嗫嚅:“喜欢......”

  叶漫舟低低地问:“有多喜欢?”

  游承静表情怔怔。

  问他,有多喜欢?

  是偷偷爱了五年的人,在袒露一切时,以一句玩味的质问,就要他将一颗真心剖出,待价而沽。

  是纵使这样难过,在迎上你这双佻薄一切的眼睛,仍不由自主,心跳如鼓。

  是如此不得要领,破绽百出,任人宰割......仍无可救药的,喜欢。

  游承静对上那混账明知故问的脸,明知故问的笑。

  他倏而鼓起这五年来所有的勇气,倾身抱住他,破釜沉舟地一吻。

  覆唇的一刹,心中那把害人的火,烧到顶峰。

  叶漫舟猛地推开他。

  游承静摔在床上,还没回神,对方已然欺身压上来,他慌乱挣扎,爬出几步,却被用力按回枕上。

  游承静意识过来,浑身发抖。

  “叶漫舟.....”

  哭着恳求他停手。

  对方无觉,只是一个劲耍横,逞凶,任他将痛触一一吞咽。

  沉重的四肢百骸,恍如水浸。

  扑朔。

  淹没。

  一缕心头血,化作一滴泪,蓦然定格在一双猩红难抑的眸间。

  少年的爱意,终于驶向终点。

  “——叶漫舟!”

  欠他的一滴眼泪,也穿越了五年,落回他眼睛里。

  叶漫舟失神看着他。那一双水雾朦胧的眸仁里,千番泪光汹涌,伤着心滚着烫,像极那晚的他。

  五年的心事与梦,混淆的爱恨,从疼痛中慢慢醒来,让一滴旧得流不动的眼泪,轻轻掉出眉眼。

  游承静回过神来,蓦地撒开手,只见叶漫舟重重地倒在床上,剧烈地咳嗽,满颈斑驳的掐痕,格外刺目。

  他愣了一会,倏而俯在他胸膛,失声痛哭。

  叶漫舟咳了半天,好不容易顺上来一口气,气息奄奄,吃力地拥住他:“没,没事,我没关系......”

  游承静痛哭流涕,压抑的唇齿,挤出一句含糊不清的喉音。

  叶漫舟忽而一僵。

  “......你说什么?”

  游承静伏在他身上,哽咽:“......喜欢你。”

  “......一直都。”

  从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

  你是我少年时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暗恋,一喜一怒都牵动,一颦一笑都心动,我咬紧牙关地去爱,在心尖上捧了好多年的人。

  怎么能轻易放的下?

  这爱意,原本从未停止。

  “就算我当初......这么喜欢你。”

  “就算我事先......做好了一万种你拒绝我的心理准备。”

  “我怎么能想到,你可以这么混蛋?”

  “我明明努力了很久,才忘掉那些痛苦的记忆。”

  “可我好不容易放下你的时候,你又出现了。”

  “说什么喜欢我,要跟我未完待续......”

  “每一天每一天,反复出现在我面前,让我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情,一点点强烈回来。”

  游承静微颤着指尖,攀援在他满颈的掐痕,泪流满面地哽咽:“每一次,每一次对你的心动,都会让我觉得自己很讨厌。”

  “可又让我觉得,我好像在无限接近幸福。”

  “......可我又能怎么办呢?”

  他能怎么办呢?

  那些冬天太冷了。

  你给的怀抱太暖了。

  我们的回忆,太苦了。

  他埋在叶漫舟颈上,滚烫的眼泪,顺着他温软的唇颊,一路流经脖颈,疼进胸腔。

  “我真的,没药可救了......”

  唇在他颈上,轻如云朵。游承静吻他,像个不自觉的哈欠,像那些吻压根一文不值,无关痛痒。

  叶漫舟呼吸缓慢,恍惚从低处仰视,这具沉昏不醒的灵魂。一边惩罚,一边恻隐,不吝温柔地安慰他施加的寸寸伤痕。

  久久沉默。

  叶漫舟低声:“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

  “我以前干了太多错事,让你难过。

  “你心里委屈,如果一定要将所有痛苦在我身上讨回来才能快活,我甘之如饴。”

  他捧起游承静的泪脸,轻轻为他拭泪。

  “从重逢那天起,我就下定决心,想用余生,去弥补你心里所有过不去的坎,扫清你所有的不开心,直到等来你原谅我的那一天。”

  “但如果,这样的过程,只是一味折磨彼此,我宁愿你不要再压抑。”

  “就算是被判处无期徒刑的人,总也有假释的权利。”

  “我......一直在积极表现。”

  他对上那双婆娑的泪眼,目光灼灼:“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提前假释的机会?将功赎罪?”

  叶漫舟没等来人下判决书,游承静就两眼一黑,不省人事了。

  叶漫舟无奈地接住,拥紧怀里人。这张脸好似遭了雨打风吹的花骨朵,低低沾湿的睫,浸满了亮晶晶的泪。十年里的委屈,一晚上全哭到脸上。

  人家是酒后吐真言,他是酒后吐血泪,滴滴钻人心,扎人肺,要人疼。

  好在,终于吐出来了,这人总是一味隐忍,捡着份苦难就跟吃独食一般,什么痛的难的辛酸的,尽数咽下,安安静静地自个承受了,消化了,再结成心里一道经年不化的血痂。

  活得太过人如其名,总不是个事。

  该这样,他心里所有过不去的坎,是别人砍得,还是自己砍得,有多少露出多少,他陪着填,拿命填。

  有了今晚游承静那句喜欢,他现在的底气,足以对抗全世界。

  叶漫舟给游承静擦好脸,两人的衣服都沾了鼻涕眼泪,索性都剥了去,钻进被里,把人搂在胸口。半颗心欣慰,半颗心又忍不住心疼。

  他难以想象,一个人真正拥有爱的人,因为无限接近幸福,惶惶不可终日。

  他的小心上人还是不太相信,幸福已然触手可得。

  想要给他更多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