哔哔哔。游承静聆听门外人输密码, 喝一口中药,苦了个痛快。

  游承静一口干下去半碗,歇一下,喘气。

  哔——第三次错了。

  叶漫舟站着, 对着按键发愁。

  门铃响, 手机响, 狗也叫。

  游承静靠在沙发,接下电话。

  叶漫舟:“我错了。”

  “你不能耐么。”

  “我不太能。”

  “还有两次机会。”

  “我真的错了。”

  “别怂。”

  “哔哔哔——哔!”

  “还有一次机会。”

  “能给点提示么?”

  “我。”

  “你?”

  “你。”

  “我?”

  游承静挂断电话, 把脚撂在茶几,直直盯着门口。提示够多了, 再猜不到,这人就该去死。

  叶漫舟站在门外,大脑风暴,之前密码是宿舍房号,两人的生日也都试过一遍了,还有什么呢。

  我, 你, 他们俩?

  对着门锁深思,他突然福至心灵,一起手。

  按键再次响起。“哔, 哔,哔——”

  大狗在门口翘首以盼。

  “哔,哔, 哔——”

  游承静在沙发提心吊胆。

  “喀吧。”

  叶漫舟会心一笑。十年前,二人初见时的日子, 打死也不可能忘。

  门一敞,大狗开始人来疯。

  他进门抱狗, 提着礼盒得瑟:“冰海鱼皇驾到。”

  游承静在沙发一声不吭,喝中药。

  叶漫舟坐到他跟前,看他喝中药。

  游承静被看得背后发毛,放下碗,见叶漫舟把礼盒提到茶几。

  “什么。”

  “深海鱼油。”

  “还嫌每天油不够我。”

  游承静作势扔出去。

  叶漫舟道:“这个是我妈给你的。”

  游承静迅速收手,扒开看两眼,放回去。

  叶漫舟感觉又找到一条诀窍,原来对抗妈宝男还得是妈,况且这个妈并不局限,别人妈也有奇效。

  游承静纠结:“你妈为什么老送我东西?”

  “上次送苹果你不满意,我回去好好说了她,她这次就换了个贵的。”

  他听得脸色一变,“谁不满意?你少往我这泼脏水。”

  “没有,我妈纯属自告奋勇,感觉她儿子这么倒贴就算了,彩礼还是要送一送。”

  “不许在她面前瞎说。”

  “我说得都是好话,成天吹耳旁风,夸你人美心善什么的。”

  游承静像松口气,叶漫舟坏笑:“但你怕什么?”

  他脖子又一梗。

  “谁家岳母谁紧张?”

  “谁岳母了。”

  “那你这么在意她看法?”

  游承静半天憋不出一字,脸红了,起身回房。大被一蒙。上床睡觉。

  叶漫舟踮脚进房间,躺到他旁边,连被带人,一把搂住。

  游承静一动不动。

  他清清嗓。

  “那个,我买了两张飞海南的机票。”

  游承静一下冒出个头,震惊。

  “什么时候?”

  “明天。”

  “和谁?”

  “你说和谁?”

  “为什么?”

  “正好这两天有空。”

  叶漫舟凑近,抵着他额角,“之前问过你,你不是说想回家么。”

  游承静反应过来,心中触动。

  “现在不想了?”

  “谁说不想。”

  “那怎么还不高兴?”

  “谁不高兴。”

  “那你笑笑,多笑笑。”

  “......困。”

  “笑一下再睡。”

  游承静就要作对,在他怀里蛄蛹,叶漫舟被弄得气血上涌,有点装不下正人君子,闷头一吻。

  游承静一下被吻老实了。

  叶漫舟不敢往深了去,再来就要出事。只在唇边浅吮了下,把人亲呆了,再趁机钻他被里。

  游承静被欺负得眼睛红了,喑哑:“干嘛。”

  叶漫舟不过亲了口小嘴,从里到外都快酥成酥油饼了,却只能抽气,强忍。

  “留个宿。”

  “你不回家。”

  “为了来找你,被家里人赶出来,你得收留我。”

  “你不才说你妈送我东西......”

  “事情说来话长,你听我跟你解释,生于1980的我妈是一个新时代女性,生于1979的我爸是一个封建老古董,他们的相遇是这样和那样......”

  “闭嘴。”

  游承静最听不得别人说家长里短,心里酸水直泛,背过身,“不想大半夜流落街头,就老实点。”

  “保证不耍流氓。”他从后搂住,亲了下他脖子。

  游承静一转身,给撩得发晕:“你......”

  “晚安吻。”

  叶漫舟盯着他笑。游承静迷糊了,却不舍得闭眼。他还是不太敢相信,现在梦里梦外都是好梦了。

  换个醒法,他阖上眼,再度睁开时,深情的起点正在那一双眼眸,从初春的冷风一路持续到夏日的终点。

  飞机刚刚停下,一米日光徐徐爬在他面颊。

  突然富庶的日光,天那么大,那么蓝,分明是同一个世界的天,就是一眼两眼地看变了样。

  脸上尚且存留着他千里迢迢带来的春寒,大城市将养出的一脸冷气,积年没褪掉的冷,隔着层玻璃,给家乡的阳光那么照了两秒,褪掉了。

  家乡的阳光这么好,好得他都作不出好。

  对着窗外,略显失神时,耳畔一声轻语。

  “承静,欢迎回家。”

  下飞机前,依稀从窗外看了眼天空。虚着眼看头顶一轮光晕,不敢聚焦,不然属实是在自残。

  同为春寒料峭的艳阳天,上海是闲情逸致的小资贵妇,好不容易给人间烧出一炉热光,都得放凉到温,再小心地铺张一点暖。

  海南就是差一岁成年的未成年,永远地喜欢玩火,把光用日头彻底烧开了,再按盆接着,泼下来烫人。

  叶漫舟刚出飞机,初尝日头威力,一股热浪扑得他连脱三件外套。

  游承静早有准备,上飞机就只套了件夹克,这会顶着T恤出来,心平气和地接受日光浴洗礼。

  叶漫舟穿个高领毛衣,无法忍受。拉人直奔休息室,从游承静包里顺来件短袖,换下毛衣,穿在身上,看游承静没反应,于是恃宠而骄,继续在他包里捣鼓。

  翻了半天,没查出什么凶器,遂而放心。

  游承静问:“你找什么?”

  叶漫舟说:“你怎么这么多条内裤?”

  游承静劈手把包抢回来。

  讨厌没有边界感的男人。

  二人出机场,太阳地呆了没一会,感觉要被烤化了。

  他们的脸比耗子还见不得光,口罩闷着,墨镜卡着,帽子盖着,简直窒息。

  叶漫舟直言:“我要中暑了。”

  游承静寻了个树下,“到这。”

  叶漫舟靠过去,感觉好受些。

  “你们这,有树荫没树荫两回事。”

  游承静:“我小学放学早的时候,回家就只走树荫,没有宁愿不走。”

  叶漫舟:“你家离学校多久?”

  游承静:“走路半小时。我走得慢,还要找小树林钻,磨磨蹭蹭就一小时了。”

  叶漫舟:“胆这么肥,被人贩子拐跑怎么办。”

  游承静:“太晚就不钻了。”

  叶漫舟:“挺有危机意识。”

  游承静:“也不是。走过那么一两次,一路有人在那抱着互相啃,看着吓人。”

  叶漫舟失笑,继而道:“但我小时候上学,都是司机车接车送。一点自由没有,下车买个小玩意都不给。”

  “小几百米的路,同学都能结伴走,就我一人呆车里看着他们。”

  “......感觉你这样真好,我那会就很烦。”

  感觉他凡成这样,也挺烦。

  游承静不说话。叶漫舟咳嗽几下,两人肩膀挨近一截。

  他想往边靠靠,被对方一下拉住手。

  光天化日,当着这芸芸众生,两人的手背在身后,手牵手。

  只有树知道。

  等到凌晚林开车过来,游承静匆匆甩开,把行李箱和背包推给他。

  他低声:“等我下,去个洗手间。”

  凌晚林接过行李,点点头。开始是游承静惦记凌晚林也想来海南,但同航班的机票售罄,就让人买了提前些的机票,他先落地去订酒店,再来接机。

  叶漫舟打量来人。

  预想中的二人世界多了个电灯泡,他当然不爽他,刚打听出一点情报,这会趁游承静不在,处处挑刺。

  “林免?”

  “嗯。”

  “大四?”

  “嗯。”

  “读经管?”

  “是。”

  “来实习?”

  “对。”

  “怎么进的明娱?”

  “网上校招。”

  “吴舒晨是你谁?”

  “谁也不是。”

  “经管,在读,找实习,一次性混成游承静助理。”叶漫舟双手插兜,斜眼看他,笑:“意思就是,一切纯靠运气。”

  凌晚林拉了拉游承静的行李箱,不说话。

  游承静冷水冲了把脸,头脑清醒些,从洗手间走出来。叶漫舟瞟见他身影,一秒装老实人。

  游承静靠近后,发现助理的脸色不太对,就知道孩子肯定受欺负了。

  他看一眼叶漫舟。

  叶漫舟装蒜,低头查手机,“去蜈支洲岛?”

  游承静点头。

  他故意问:“几张船票?”

  “三张。”

  凌晚林说:“哥,我回酒店放行李吧。”

  游承静说:“不着急。”

  叶漫舟说:“出去玩,带着行李多麻烦。”

  他想了想,“也是,那两张票吧。”

  叶漫舟正想会心一笑呢,见游承静把行李箱塞给自己,“麻烦了。”

  他咬咬牙,反手订下三张。

  “一个小箱子而已,其实也没那么麻烦。”

  三人开车去码头,再坐船过海。叶漫舟跑楼上买椰子水,抱着俩椰子刚回来,就见游承静跟他助理在座位有说有笑。

  到底哪来的兔崽子,怎么这么没眼力见?

  他重重踩步,冷着脸过来。

  游承静余光一瞟,看在眼里。这鸟人越这样,他护犊心越重。

  凌晚林察言观色,眼睛滴溜溜转。

  叶漫舟一靠近,凌晚林猛一起身,“哥,那你们聊吧。”

  游承静把人拽回来,“没事,你坐。”

  “但是哥跟舟哥,这怎么好意思......”

  “怎么不好意思,你当他是我谁呢?”

  叶漫舟听见了,气得牙疼。

  凌晚林刚坐下,指尖扶额,“好像有点晕船。”

  游承静拉开一截窗户通风。

  他手指扇风,“好热呀哥。”

  游承静跟他换座,空调对着吹。

  他捂脖轻咳,“还有点渴......”

  游承静转手夺来叶漫舟的椰子水。

  叶漫舟要委屈死了,“我给你买的!”

  游承静冷眼看他:“所以呢?”

  叶漫舟和他大眼瞪小眼,一肚子气,可又不敢跟人对着干,心里苦,把另一只椰子塞游承静怀里,跑去船舱吹海风冷静。

  凌晚林吸管喝两口,往外边瞟,叶漫舟正一个人在那发疯抠栏杆。

  “舟哥是不是生气了啊?”

  “他每天都生气。”

  “哥不怕他伤心么?”

  “他没心的,你放心好。”

  “但我还是感觉这样不太好......”凌晚林一脸忧心忡忡,“哥要不要去安慰他一下?”

  游承静翘个二郎腿,淡淡:“没事的,不用理他。”

  “那好吧。”凌晚林轻轻叹气,吸一口椰子水,茶味飘香。

  游承静把口罩掀开一点,吸管从下进嘴。看凌晚林图方便,直接把口罩全捋下来。

  他盯着他看,“怪了,我怎么老感觉你这么眼熟。”

  凌晚林差点呛到,“是......是吧,我可能比较大众脸。”

  纯属睁眼说瞎话,这张脸可实在不算大众,收拾一下,感觉都和自己有得一拼。

  察觉到游承静犹疑的目光,凌晚林大气不敢喘。

  “考虑做练习生么?”

  “不考虑。”

  “那你这个底子,有点可惜。”

  “没有的哥,其实我唱歌不太好。”

  “那又没什么,唱功是可以慢慢练出来的,只要不是天生五音不全。”

  “哥怎么知道?我每回一唱歌,都说我五音不全。”

  “是么,你唱我听听。”

  凌晚林有点不好意思,但看游承静这么认真,便放下手中椰子,“献丑了哥。”

  唱了两句,游承静那首要醉。每个咬字都出乎游承静的意料,一种醉不成欢的醉,他活活唱成一种今朝有酒今朝就给爷死活干醉。

  不像唱歌,像在战场上读檄文。

  唱完,游承静沉默良久。

  凌晚林把椰子捧来嘬两口,小小的期待:“怎么样哥?”

  他纠结一会,鼓励式教育:“嗯挺好听的,感觉你唱rap很有潜力。”

  “谢谢哥,第一次有人夸我唱歌好听,我不好意思了。”

  “这有什么。”

  “真的哥,我以前唱歌,老有人嘲我调子跑到西伯利亚。”

  游承静心说一派胡言,压根没调子可跑好么。

  “一首歌而已,一万人有一万人的唱法,你唱出了自己的特色,对自己要有自信。”

  “谢谢哥,不瞒你说,我从小到大真的干什么都好没自信......”

  凌晚林捂着嘴装哭,游承静以为孩子内心挺脆弱,忙安慰:“没事,什么都可以好好培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你也一定有自己的闪光点,发掘出来,慢慢培养起自信,是金子就总有一天会发光的。”

  “好的哥,我回去一定努力发掘,总有一天让那些嘲笑我唱歌难听的人大吃一惊!”

  游承静语塞,倒也不是这么个掘法,旱地也掘不出金坷垃呀。

  聊了半天,凌晚林朝他捧椰:“今天真的受益匪浅,谢谢哥了,我敬哥。”

  游承静也回举,两人以椰代酒,凌晚林边敬边秃噜鬼话:“酒逢知己千杯少,能喝多少喝多少!人生短短几个秋,不醉不罢休!”

  游承静已经大吃一惊,心想这可能还真点有rap天赋。

  叶漫舟那头吹完海风,一扭头,看见船舱里两人对椰当歌的背影,要好得跟亲兄弟似的,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怒而思考,在娱乐圈才混了几年就敢这么沾花惹草,这可不是个事,以后领回家必须得关起来好好教育教育。

  游承静突然往舱外喊他一声。

  爱恨就在一瞬间。叶漫舟一扭头:“在。”

  “再买俩椰子。”

  “好哦。”

  没到登岛前,叶漫舟一肚子坏水冒泡,想招把他那碍眼的助理支开,就差预谋往人椰子水里下泻药。

  哪知凌晚林突发情况,接了个电话,脸色一变,说是家里人出事了。这下也没心情陪玩,买了回去的机票,走前对游承静郑重道歉:“对不起哥,实在事出有因,这趟辜负你好意。”

  “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

  游承静太懂得突然失去家人的感受,目送他离去,正替对方揪心,迎面撞上一张止不住笑意的脸,心里直来气,忍不住踹他一脚。

  叶漫舟平白挨了一踹,也挺无辜,“干嘛?”

  “你能不能有点素质?”

  “我又怎么了?”

  “人家家里出事,你笑什么?”

  “......我想到好笑的事。”

  游承静看他那德行就脚痒,又往人踹过去,叶漫舟一边狂喊家暴,一边转身往厕所跑。

  游承静不让他瞎咋呼,冲上去捂嘴,拉扯到门后,叶漫舟反手把人箍在怀里,俯身一吻,游承静得知中招,退路尽失,就这么地老实了。

  手上轻轻地反抗,压根是欲拒还迎。

  虽然来之前放下豪言壮语,不考虑别的,但俗话说得好,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叶漫舟想,反正在游承静这,他占不占都是王八蛋。

  直到把人亲得软成一滩水,叶漫舟才舍得松嘴,低低地盯着人。见游承静面红耳赤,小嘴一张一张,轻喘着,喘得他满脑子坏事。

  游承静觉得害臊,又没出息了,低下脸,转身要跑。

  叶漫舟胳膊箍着他,不给走。

  “放开。”

  “不要。”

  “我上厕所。”

  “我帮你。”

  “你帮个屁。”

  “也行。”他胳膊圈着他,在人屁股轻揉一把,惹得游承静大恼:“流氓!”

  “是在下。”

  “让我走。”

  “再香一口。”

  “流氓!”

  “哎。”

  “跟厕所香你的吧!”

  游承静羞红了脸,骂他两声,狠挠他几下,直把人挠得浑身舒坦,撒丫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