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承静在酒店过道里追杀上了朱穆空, 狠狠教训了一波小兔崽,直把人挠得跪地求饶哭爹告娘,动静大到惊动了房内的洪礼清,拉开门, 就见朱穆空蜷在墙角笑得泪眼汪汪, 已然被武力制裁成了一滩烂泥。

  他敲敲门, 游承静从对方的咯吱窝收手,和他对上视线。

  洪礼清:“在干嘛?”

  游承静:“教育孩子。”

  洪礼清:“又怎么了?”

  游承静:“别管。”

  洪礼清:“小点声行么, 我打电话。”

  游承静甩了眼身下的小兔崽,把人一手提溜起来, 往前推搡两步,“以后谨言慎行,听到没?”

  朱穆空抱着肚子,傻傻点头。

  游承静刷卡进了自己门。

  洪礼清也要转身回房,却看朱穆空靠在对面门根处,也不进去, 也不动弹, 就在那冲着游承静的房门方向贱笑。

  洪礼清有点看不下去,“你最近怎么回事,老惹他干嘛?”

  朱穆空笑而不语了一会, 反问:“哥,你喜欢黑色么?”

  “我喜欢绿色。”

  “哥,静哥送你那围巾是什么颜色?”

  “白加棕吧。”

  “哥, 如果你以后处对象,你猜嫂子会喜欢什么颜色?”

  什么跟什么?洪礼清感觉莫名其妙。却看朱穆空摆摆手, 把一袋葡萄干塞给他,转身回房。

  他没有头绪, “你干什么?”

  “爱是一道光,绿到你发慌,谨以此袋绿葡萄干,祝哥和未来嫂子永不发慌。”

  洪礼清捧着手里这袋绿葡萄干,微微咋舌。

  游承静回到酒店洗漱完,上床时已快零点,游承静捧着手机坐在床头,点进微信看看,退出,扒拉会锁屏。再点进微信看看,退出,扒拉会相册。也不知道自己在扒拉个什么劲。

  他手指三番四次点进微信而告退,冲着解除黑名单的选项,犹豫,犹豫,再犹豫。宛若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不过他不是大禹,如若大禹在世,也最好先来治治他脑子里的水。

  游承静扭头,盯着床柜上那袋买来的棉线,静静的夜,呼吸翕动,心跳起伏。

  总觉自己的世界,像极一种很没出息的度量衡,等着人慢慢得一寸,再进一尺。

  窝囊,实在窝囊。

  他思来想去,不想窝囊,也不想管了。

  破罐子破摔地躺进被子,刚要扔下手机,突然收到一条好友添加提示,头像一只卡通咸鱼,验证消息:我是冰海鱼皇。

  怀疑是给监控了还是怎么着。

  游承静备注冰海鱼皇,通过。

  冰海鱼皇发来一张咸鱼翻身的表情。

  冰海鱼皇问:“还没睡?”

  游承静打字:“睡了。”

  冰海鱼皇问:“梦里在回我消息?”

  游承静说:“梦里在吃鱼。”

  冰海鱼皇问:“好吃么?”

  游承静说:“一般般。”

  冰海鱼皇说:“吃我,我超好吃。”

  明明很油腻,可顶着这头像,怎么还怪可爱的?

  游承静感觉可能是今天鱼吃多了。忙暗示自己,也明示对方:“不爱吃鱼。”

  冰海鱼皇问:“那怎么做梦都梦到?”

  游承静说:“梦是反的。”

  冰海鱼皇说:“梦里你吃鱼,说明梦外鱼吃你。”

  “我要吃你。”

  这就一点不可爱了。

  游承静盯着聊天窗,半天没回复,以示被油。

  冰海鱼皇持续输入中。

  冰海鱼皇持续咬文嚼字中。

  冰海鱼皇咬不动了。

  冰海鱼皇拍了拍他。

  游承静把人折磨够了,打字鄙夷:“油。”

  冰海鱼皇撤回一条消息。

  冰海鱼皇道歉:“对不起。”

  冰海鱼皇发来十连磕头谢罪的表情。

  游承静威胁:“拉黑了。”

  冰海鱼皇又撤回十条消息。

  冰海鱼皇拍了拍他。

  冰海鱼皇小心翼翼:“可以把大号放出来么?”

  游承静:“可以,但没必要。”

  冰海鱼皇:“那个号究竟是犯了什么弥天大罪,怎么动不动就拉黑?”

  游承静:“看号主不爽。”

  冰海鱼皇:“看这个号可以爽一些么?”

  游承静:“凑合。”

  冰海鱼皇:“好,努力让你更爽。”

  游承静:“不爽了。”

  冰海鱼皇撤回一条消息。

  冰海鱼皇说:“其实我现在有点头疼。”

  游承静问:“怎么?”

  冰海鱼皇说:“感冒发烧。”

  游承静无法分辨对方是否在卖惨,只好疑罪从无,浅浅地关怀一下。

  他简单叮嘱:“吃药。”

  冰海鱼皇回:“吃了还是晕。”

  他换法叮嘱:“喝热水。”

  冰海鱼皇回:“喝了还是晕。”

  他不耐叮嘱:“睡觉。”

  冰海鱼皇回:“睡不到。”

  他:“?”

  冰海鱼皇撤回一条消息。欲盖弥彰:“打错。睡不着。”

  手滑还是手贱,无非一念之差。可善良的自己,不愿跟病人过多计较。

  游承静以德报怨,“多穿几件。”

  冰海鱼皇持续卖惨:“我除了身上穿过去的,就带两件厚衣服。一件你的,舍不得穿。”

  游承静:“还有件呢?”

  冰海鱼皇:“也是你的。”

  游承静急了,“你想冻死在那里?”

  冰海鱼皇:“你会心疼么?”

  游承静气了,“心疼。”

  冰海鱼皇发来视频通话邀请。

  游承静拒绝。

  冰海鱼皇又发来语音通话邀请。

  游承静再拒绝。

  瞎激动个啥劲?

  他指头狠狠戳:“我心疼我那两件衣服。”

  冰海鱼皇:“心碎了。要游承静哄才能好。”

  游承静放下手机。

  五分钟后。

  冰海鱼皇:“刷了会视频。我又好了。”

  感觉不是什么正经视频。冰海鱼皇分享链接,他点进去看,是自己为粉丝录制的冬季防寒温馨小视频。

  “——天气冷了,记得适时添衣,注意防寒保暖,祝大家度过一个温暖的冬天哦。”

  冰海鱼皇发来语音:“会注意哦,谢谢宝贝。”

  游承静给他那夹子音弄得脚指头都蜷抽筋,一气之下也回了条语音:“你冻死算了!”

  发完把手机关机,撂在床头,蒙上被子,呼呼大睡。

  斯德哥尔摩。

  叶漫舟反复回放那段语音,舌尖顶起腮上一圈伤口,一边疼,一边笑。

  怎么办啊,没被冻死,先被甜死了。

  他用脚跟捣着地,一步一步地挪回床边,窗外北极极夜,风盛雪没,黑漆漆的窗户上,映出一张俊挺的五官,轻微破相的脸。

  刚刚大闹完剧组,用一场恶战换来了手机,走廊两排人对他避之不及,挡路的全都要遭到他横眼,就连路过的狗都要给他骂上两句。一身的戾气,满腔的邪火,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又瞬间变脸如翻书,世界好可爱,人间特值得。

  就是脑瓜子还嗡嗡的,挨了那狗日的祁天严一拳,头是真的疼。

  他吞了粒布洛芬倒在床上,盖着游承静的衣服,借了个盹,在梦里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游承静躺在他身上,小脸通红,上身衣衫不整,下身更加遭殃。

  叶漫舟感觉自己真要去死了,近来做了什么好事,梦都美成这样?

  他搂着他吻来吻去,游承静猫一样哼哼唧唧。那小腔简直了,迷死个人。

  “爽么?”

  “嗯......”

  “我努力让你更爽?”

  游承静唇抵在他颈上,哭腔:“漫舟,慢点......”

  “嗯?”

  “慢一点......”

  “慢什么?”

  “慢点吃.....”

  “吃什么?”

  叶漫舟眼神昏沉,快要疯了。

  游承静突然掐住他的脖子,他一时不能呼吸。

  “静.......”

  游承静杀气腾腾:“慢点吃鱼啊!”

  “——冰海鱼皇!你给我慢点吃鱼!”

  叶漫舟惊出一身冷汗,把衣服从脸上扒开,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他从床上坐起,翻身看手机,游承静没回音。他盯着自己那冰海鱼皇的昵称,萎了半天。

  想开视频,想听他声音,想看看人脸,但这会国内是深夜,对方早已入睡。他忍不住在聊天窗发完一串思念成疾的疯,劈手抱住身上的衣服,好像隔着那层布料,他就能抱住衣服的主人。

  虽然感觉很变态,行为很变态,模样也很变态,但变态就变态,他又不是第一天对游承静这么变态。

  抱在怀里,狠狠嗅了个痛快。

  叶漫舟起身,打算外出买些厚实衣服。拍戏时一切造型穿衣皆是剧组安排,原本的私服在方才一场恶战中已然暴废,现下剩的两件,承担了他睹物思人的重任,他怎舍得穿出去便宜谁的眼睛。

  其实这种小事本可以拜托郑飞,但郑飞目前不在剧组,他另有他用。

  叶漫舟溜去隔壁顺衣服,他进门前先叩门,站立等候,里头许久没动静。

  本想做个礼貌的强盗,现下只好做个唐突的贼。他拧开门,里头乐晨不知去向,床头挂着一件大衣,起得全是球,拎过来一看,没牌子,没牌子就算了,一摸一手地摊货,地摊货就算了,版型还是仿的大牌。

  八辈子没穿过这么low的衣服,一股子穷酸味,他嫌弃得要死,但没办法,刚跟祁天严干完架,这会再去偷他衣服,实在有失体面,只能凑合穿。

  他换好衣服,盗亦有道,扔了个字条就出了门。

  天寒地冻,雪夜难行,好在酒店附近就是家大型商场,没走几步就进了暖和地,彻底优哉游哉。

  逢着极夜,当地人也不爱出门,商场人烟稀少,他气定神闲地在里头溜达,在国内去哪都是一堆人跟拍,已经记不清上次这样大庭广众之下闲逛是什么时候。

  偶有两三顾客说着鸟语从他身边经过,往他一瞟,便是移不开眼。毕竟方圆百里哪见得了这号人物——一个亚洲青年,长相惊艳,高大俊挺,看似外来,却淡定得毫无破绽,一副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的态度,好似人已在此地久居多年,乃至吊儿郎当,散漫厌倦。

  叶漫舟对自己的吸睛早是见怪不怪,把新奇的目光抛到脑后,从里到外瞎逛一圈,放眼望去,皆是洋鬼子的巨脸广告,看到审美疲劳,快把商场溜了个底朝天,终于寻到目标店面。

  他瞧一眼门口Vittorio Alfieri的牌子,进入心仪店铺,目光巡睃,却未见心仪人脸,突然想到游承静似乎是亚洲区限定代言,遂而心生不忿,心说这VA虽然亚洲区选人有品,但看来这品味并未走向国际,品得十分有限。

  也罢,过度国际化也很危险,多那么多人喜欢游承静,又得多那么多情敌,他更闹心。

  金发碧眼的店员上前,英语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摆手说no,先火速挑了件顺眼的换下身上这件,走出试衣间时,只觉如释重负,走路的腰板都挺直一截。

  这会才有心情精挑细选,琢磨哪件入得了自己法眼。秉持能选长的就不选短的,能选有扣的就不选带链的,能选纯黑的就不选花里胡哨黑的。当然如果看到游承静同款,那上述一切规则都不作数,毕竟他对他的双标早已飞出太平洋。

  挑了约莫五六件,感觉剩下日子里能凑合穿,他去前台结账填地址,让人把几件新衣服连带那件地摊货送到酒店。

  身上一件厚呢子,大衣摆,一八九的大高个,垮垮一迈,走路简直倍儿他妈的拽,一路经过好几个鬼佬,眼睛都迷歪。

  叶漫舟心中遗憾,可惜游承静不在,不然起码得照他丫勾引几个来回,让他领略什么叫轻熟男手段,什么叫小狼狗风范——只是此举尚有一丝风险,若勾引不成反被引,难保不被演绎成什么叫老舔狗风范。

  他拉风地走着,心里正想入非非,迎面忽撞见几人,脸色一冷。

  剧组里几个配角演员在结伴逛商场,为首的男二看见他,主动上前打招呼,“这么巧舟哥,要一起么?”

  叶漫舟目不斜视,经过他,无视他。

  这大牌耍了个结结实实,只叫那人僵在原地,脸色一赤一白,不无尴尬。

  好歹也是戏份重要的男二,竟遭此待遇,周遭人只觉打抱不平,愤懑这叶漫舟实在目中无人。

  叶漫舟未有任何反应,身后的牢骚左耳进右耳出,走出商场,雪虐风饕,一路暗灯下,人鬼参半的一张脸,晦暗交错的一双眸,冰凉若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