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形万人舞台, 观众席已成紫海。

  焦热的气氛烘托到顶,粉丝们等了一晚上,烦躁都要饱和,几欲溢出。

  过渡乐倏而响起, 乐曲声像是一把火, 一瞬间烧进所有人心间。

  “嘭!嘭!嘭!”

  灯光闪了几闪, 骤然闪黑。

  前奏乍起,抑扬顿挫, 观众哗然,尚不清楚, 这黑暗究竟在为谁而抑。

  “唰——”

  数排灯亮,照彻舞台焦点。群声振奋。

  RE三人亮相舞台,深黑西服,单肩挂链,链条轻动,撕扯出几捧光点, 抚上三张脸庞, 像极许多个细细密密的吻。

  叶漫舟立于中央,大屏幕给到镜头,他身形略低, 额发遮眼,万众瞩目下,一张脸吻在乱光里, 直面闪光的当头照射。

  倏而抬眸,桃花眼从发间一亮, 冷冽逼人。

  杀人的花,千军万马的他, 只一眼就叫人视线走投无路,眼神无处遁形。

  音乐震起,叶漫舟猛一下出手,RE全员亮相,随节奏用力挥唱。

  台上挥舞成风,台下嘶吼成疯,好像不这样就吃了大亏,钱都白花,自己白搭,绝不肯放人一马——台上台下都在出着乱七八糟的风头。

  观众席已堪称癫狂。

  游承静化好妆,和队友们待在休息室,一起观看屏幕里的实时直播,看了一会,视线在叶漫舟脸上走开了。

  音乐隐没,RE一曲完,全员谢幕,观众席声振屋瓦。

  还差两个节目到他们,洪礼清一小时前说去厕所,随后一直没影,俩小子头半小时还能戏谑大队长掉坑里了,此刻濒临上场,却都有些笑不出来。

  朱穆空盯着门口,“大队长怎么还不回来?”

  李明望道:“不会真掉坑里了?”

  “不晓得。”朱穆空摇摇头,忧心忡忡:“反正我感觉哥今天怪怪的,刚走路还差点摔着。”

  李明望顿了顿,仗义直言:“我说实在话,哥差点摔着这事你有一定责任。”

  意指朱穆空刚刚诗兴大发,吼完一嗓门,差点把人吓得原地劈叉。

  想到刚刚的洋相,朱穆空小脸一臊,甩锅:“我吟我的诗,他自己一脚没踩利索,这怎么能怨我?”

  李明望:“怎么不能怨你?你吼那一句我都吓一哆嗦,更别提哥路走得好好的,更别提你还吟错了。”

  朱穆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最近搞了那么多学问,偶尔搞错一两句诗也很正常。”

  李明望:“那你能不能别老一惊一乍的?人家都是吟诗,你成吼诗了,再过分点就成狮吼了。”

  朱穆空不知怎么回,就来了句:“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

  本诗略微冷僻,李明望有些懵比:“啥意思。”

  “意思是君子都从自己找原因,小人才天天挑别人刺,大队长那君子都没有找我茬,你这个小人就不要老挑我刺。”

  李明望感觉这哥最近太有学问了,说不过文化人,扭头询问游承静:“静哥,你知道大队长他去哪了么?”

  游承静正在低头翻看手边的节目单,发现有些节目被微调了顺序,RE后边原本接的一首粤语金曲被划掉了,换成待定T。

  就在他默默思考这个待定T是什么意思,一分钟串场词完,屏幕里的主持人激情报幕:“——让我们掌声有请,唐璃!”

  游承静放下节目单。

  “没事,他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李明望问:“你怎么知道?”

  话音未落,房门敞开,洪礼清风尘仆仆地步进。俩人面面相觑,诧异他的料事如神。

  洪礼清脸色捎带歉意,手里握着几支小药条,“不好意思,刚才去给大家要了点润喉剂。”

  朱穆空问:“去哪要的?”

  李明望问:“要那么久?”

  洪礼清不语,只是淡笑着分给众人。

  游承静看破不说破,接过那支润喉剂,一股脑灌进嘴里。

  队友们会合,按部就班于后台就绪,上场演出。

  精心排练了一个月的歌舞,以刻意的举手投足,在这片万人凝聚的星海,轻易洗劫了数以万计的动心,耀着人眼,也要了人命。

  台上三分钟,台下又何止十年功。他的梦自萌芽伊始,历经百折,终于窥见这近乎于理想的光景。

  只差一步之遥。

  游承静挥洒着汗水,听到许多人在喊:Drop!Drop!Drop!

  他听到更多人在喊:静静,爱你!爱你!

  无限爱意,淹没在人潮。

  无以为报。只能更加卖力,拼命。

  团舞结束,匆匆换衣服,和洪礼清上场对唱,因彩排筹备妥当,二人在现场配合默契,效果十足惊艳。

  到了洪礼清信手为游承静褪去外套,错位假吻,全场惊呼,声浪如鸣。

  RE正在后台轮流接受采访,朱穆空在前边发言,叶漫舟抬头看大屏上的直播,视线焊在游承静脸上。

  屏幕里,游承静靠在洪礼清怀里,唱得很碎,表情更碎,沉醉的一颦一笑都透着一份经心。

  偶尔切到一些观众画面,几乎所有人都在欢呼,兴奋溢于言表。

  叶漫舟收回视线,调整呼吸,他此刻恨透了那里每一张笑脸。

  仇旗小声提醒:“直播采访,注意表情管理。”

  叶漫舟不说话,盯着刁文秋的后脑勺看。仇旗也顺着看过去。

  刁文秋这人是一向脑干缺失,做事没谱,本来队里磨合这么些年,大家也该习惯他这没心没肺的尿性,可近来不知道谁给他的胆子,种种行为都在触碰他们的神经。

  仇旗就算了,他自己冤大头,把队友养成儿子,儿子养成逆子。逆子偶尔犯事过几天也能消气,毕竟哪有老子跟自己儿子计较的?

  但这小子胆敢挑衅叶漫舟,那是真的不知死活了。殊不知人华盛恶霸的盛名是怎么来的?

  恶霸虽已从良,可底子还在,让他鼻青脸肿爆哭一夜的功夫也一定只多不减。

  后台采访的记者提问:“上台紧不紧张?”

  刁文秋坦然:“特别紧张!”

  记者问:“感觉自己发挥怎么样?”

  刁文秋自信:“发挥不赖!”

  记者问:“你怎么看待今夜的舞台表演上自己几度被队长踩脚,差点跌倒?”

  刁文秋溜叶漫舟一眼,哈哈一笑:“他公报私仇呗!”

  缺心眼就傻缺在,人特别实在,随口的真话从那二百五的嘴皮子里蹦出来,也真实度骤减。众记者哄堂大笑。

  记者铺垫三问,直击爆点:“有人目睹你今天从游承静车上下来,为什么不坐自己队友的车呢?”

  “众所周知,我被队内霸凌又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刁文秋一说话,大家就发笑。

  “可是你为什么要坐游承静的车呢?”

  “因为静静人好呀。”刁文秋原地蹦跶,嬉皮笑脸:“我跟他也很好呀。”

  记者居心叵测问:“有多好?”

  刁文秋语出惊人:“差点官宣的水平吧!”

  记者大惊,不知此话怎讲。

  “别不信啊,我说得是真的!”刁文秋开始小嘴叭叭跑火车:“我们俩CP名就叫‘秋游’,还有口号呢,‘秋游秋游,同行不愁,放飞自我,乐享秋游......’”

  叶漫舟要往上冲,仇旗拉着他低声:“直播呢。”

  “直播揍队友犯法?”

  “不犯法,但掉粉。”

  “谁稀罕?掉多少万能让我揍他丫几拳?”

  “我稀罕。”他微博几千万粉掉点不心疼,殊不知他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叶漫舟:“掉多少给你买回来。”

  仇旗心说去你的吧,活粉掉完买一堆死粉,亏本买卖谁爱做谁做。

  他劝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叶漫舟心说,我等了游承静才五年,这小子还他妈的想让我等十年?

  仇旗看那脸色就知道,姓刁的过会指定完犊子。

  拉扯间,叶漫舟突然站得挺拔。

  仇旗正纳闷,抬头看见游承静和洪礼清有说有笑地走过来,登时领悟。

  游承静在揉眼睛,他跟洪礼清合唱时美瞳滑片了,忍痛把歌唱完,现在感觉眼睛跟小刀拉过似的。

  洪礼清问他:“你刚刚怎么看着我哭了?”

  游承静闷头道:“美瞳搞的。”

  “吓我一跳,我以为你唱到动情,情不知所起了。”

  “就算再动情,也不可能冲着你发情。”游承静抬头看他,正色:“绝不可能再对直男动心,放一百个心。”

  洪礼清牢骚:“你怎么三番五次否认我魅力?怪冒昧的。”

  游承静反问:“怎么了,你对我有想法?”

  这话听着都惊恐,洪礼清倒抽一口凉气:“别乱讲好么?”

  游承静解释:“老实说哥,我不是否认你魅力,但你真不是我的菜。”

  洪礼清无语:“你的菜什么样?”

  忽觉一道寒光闪过。他抬头,和叶漫舟对视一眼。

  洪礼清默默站远两步。

  “静,你的菜来了。”

  游承静没抬头,一个劲眨眼,他美瞳又滑了。

  洪礼清眼看游承静淌了一脸眼泪,瞳孔里满是红通通的血丝,担忧:“没事吧?”

  “有事。”

  “难受就抠出来呗。”

  “不行,马上还得采访呢。”

  游承静掏出眼药水,自己滴,半天滴不上趟。

  洪礼清给他递纸巾,看他边揉边眨巴眼,眨了会,问:“感觉好点么?”

  游承静看他一眼,“我靠,你怎么两个头。”

  洪礼清无奈,只得帮他滴,水平很低地看着他,这个角度看过去,两人好像又要亲上。

  叶漫舟要疯了,俩男的台上卖就算了,眼皮子底下还这样,故意是吧?找茬是吧?再不发威真拿他当呼伦比尔大草皮了是吧?

  没来得及发作,身后“哐当!”一响,众人回头看,一只话筒骨碌碌滚过来。

  唐璃在走廊转角露了个脸后,转瞬即逝。

  她助理抱歉两声,从远处跑来捡起话筒,火速撤回。

  洪礼清一愣,慢慢直起身。

  “抱歉,承静,失陪一下。”

  “啊?哥去哪?不还有采访么?”游承静眼前一片模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洪礼清一语不发,脚步匆匆地把他瞥了。待游承静眼前清明时,对方早跑没影了。

  仇旗想拔腿跟上,但采访轮到自己。

  游承静在后台四处打转,忽撞见不远处,一双死盯自己的眼睛。

  他目不斜视地路过。叶漫舟正要张嘴,刁文秋在一旁热情洋溢,双手比心:“静静!”

  游承静脚步一顿,回他个微笑带比心,宿醉淡妆,肤白貌仙,表情超甜。

  叶漫舟简直想表演一个生撕队友。

  有工作人员示意游承静站到一边,等候采访。他跟随指引,刚站过去,忽听到哪里传来一丝哭腔。

  压抑的一声,很快便销声匿迹。

  游承静偷听一会,确定声源,就站不住脚了,偷偷溜到走廊尽头瞥了眼,见唐璃一袭红裙蹲在地面,轻轻啜泣,洪礼清正俯身抱着她,小声说些什么。

  游承静看得一愣,忙收回视线,走回位置,心乱如麻。

  唐璃姐哭了。怎么办?怎么办?

  是看到他俩这样误会了,伤心哭了?

  光顾着气叶漫舟了,忘了还有这茬,真不该那么过分的。

  怎么办?怎么办?

  游承静站在原地绞动双手,好自责好自责。

  后台一片喧嚣,哭声偶尔一大,不太明显的异样,却被几位有心人捕捉。

  仇旗接受着采访,亦是心神不宁。

  记者正提问他:“旗哥对于新的一年有什么展望么?”

  “没有。”

  “旗哥对于今晚队友们的表现有什么想说的么?”

  “没有。”

  “没有是不满意还是很满意?”

  “没有就是没有。”

  “你今早带的围巾疑似是舟哥的头像里,有什么渊源吗?”

  “没有。”仇旗说话间,一句三回头,以往最会说漂亮话的人,现在回答却极其敷衍了事。

  问什么没有什么,活脱脱一三没人员,记者实在问不下去,转头cue叶漫舟:“舟哥怎么解释自己的微博头像?”

  叶漫舟看似在看镜头,实则视线跨越,盯着游承静看。

  “什么解释。”

  “你的头像?”

  “我头像怎么。”

  “为什么这么绿?”

  “绿色健康。”

  “特意用的仇旗围巾上的绿,是否在展示队友情?”

  “没感情,我们队内关系都挺差。”

  众人哄笑。

  叶漫舟不知道自己总有种本事,一本正经甩出几句混蛋话,人家还都只当玩笑。简直和刁文秋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盯了游承静半天,对方都不给自己一个眼神,心情巨差:“关系真不好。”

  大家笑得更欢。

  哭声有点大了。

  游承静心慌意乱。

  “那你怎么看待热搜第一的话题?”

  “什么话题。”

  记者们把 #漫游互绿#的截图给他看。

  叶漫舟斜完一眼,“纯属造谣。”

  “那舟哥怎么看待承静刚才的表演?”

  “很好,很精彩。”

  “你觉得是团舞精彩还是双人合唱精彩?”

  叶漫舟不说话了。

  “舟哥回复过CP粉有关跨年福利的微博,还差五分钟零点,二位打算什么时候落实福利?”

  叶漫舟接着不说话。

  “承静今晚和你零互动,针对你二位的不和传言和虚假营业已经冲上热搜前十,请问你如何回应此事?”

  问题越发尖锐,他彻底沉默。

  突然的安静。哭声越来越大,突兀显现。

  众人这才注意到一些异动,奇怪地向走廊尽头看去。

  记者蠢蠢欲动,举着直播手机往前方移步。

  游承静一下慌神,手忙脚乱给洪礼清打电话,一阵忙音后,隔壁没听见铃响,想起这人没带手机。

  他又打给唐灵,关机状态。

  游承静放下手机,心说完蛋了。

  手足无措间,对上叶漫舟的视线。

  游承静愣了愣,脑海闪过一个画面,心慌气短。

  他转身,眼看那记者举着镜头,越加逼近走廊尽头。

  游承静一咬牙,猛冲到对方身前。

  “舟!”

  余光里,见记者果然顿住脚了,直播的镜头对准他俩。

  叶漫舟面容一滞。叫他什么?

  诧异还没浮上面容,叶漫舟忽被捧脸一转,就见游承静闭上眼,狠狠吻住他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