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承静脸一红,又一白,扫了眼镜头,低声:“夹层里。”

  叶漫舟拉开拉链,洁白的浴巾下一堆鼓囊,他抽出浴巾捞出一条,专门拎眼前看一眼,四角的,还带小熊猫印花。

  他忍不住道:“可爱。”

  游承静吼:“你别看!”

  叶漫舟耍横:“已经看了。”

  他凶他:“再看把你眼珠挖了。”

  叶漫舟又乐:“那瞎之前可得多看两眼。”

  游承静气急败坏,从床上一个打滚翻到对面,要冲对方进行剪刀腿制裁,叶漫舟反手攥住他两只脚,往边一拉,在床上轻松压制他,“你干嘛?”

  意识到实力悬殊过大,他咽口唾沫,装温顺:“我,我洗澡。”

  叶漫舟不语,盯着他。他打怵,视线移动到他喉结,瞧见那一小寸正轻微滚动。

  他也喉咙滚了一下,小声警告:“......录着呢,你别乱来。”

  叶漫舟低头看他一会,东西裹团往肘弯一甩,把人打横抱起。进浴室,放他坐在浴缸边,衣服撂洗手台。回头看,见游承静翘脚坐着,眯眼盯他,不怎么动弹。

  他也不动弹。

  “还不滚?”没了镜头,游承静凶相毕露。

  叶漫舟问:“要我帮忙脱衣服么?”

  “滚!”

  叶漫舟跑出浴室,脚边还有只扔出来的脱鞋。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他在门外停留一分钟,捡起脱鞋,坐到床边。

  琢磨着,他对他到底是什么态度呢?总感觉言语上很排斥,行动上又没那么排斥。排斥?不排斥?反对?不反对?

  管他呢。反对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反对。

  一墙之隔,他静静听着那偶尔的水流波动,旖旎画面浮现,逐渐心神荡漾,气血大幅度上涌,一把摊在床上。

  房间内,歌声突兀响起:“——回忆,可以存心躲避,梦境,钟爱出卖自己......”

  叶漫舟听见那声,登时懵懂,这综艺还自带BGM?

  腾地坐起,循声找去,发觉源头竟来自床头手机。

  他慢慢睁大眼睛,只觉不可思议,捧来再三检查,千真万确是对方手机,千真万确是自己声音,千真万确一个“九点半闹铃”,标签“起床”,后缀“每日”。

  每日,每日。他反复琢磨着那俩字眼,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乃至险些按掉闹铃。迅速将手机放回原位,只待闹铃自动停下,思绪混乱如麻。

  是故意的?是无意的?是为了让自己听见?还是单纯为了营业?

  ......去他妈的营业,他就是心里有我!

  情绪过激,俩胳膊青筋直冒,想搂想抱,可惜时机没到,空虚寂寞冷,只好拿枕头狂撒一气。

  十来个机位的记录下,只见那一八九大高个抱只枕头,蜷缩在床,扭曲成状。

  怒放的心花一朵两朵三四朵盛开,闭眼是万紫千红,睁眼是一花独放,那花美得有点静。白白的,飒飒的,又冷又艳。

  哗哗啦啦的流水声,不绝于耳。

  小白花,此刻在淋雨,水打得透透,大概从骨朵儿到瓣儿都清明。

  叶漫舟好心烦,节目都不想拍了。恨不得立马冲进去高喊我知道我愿意我可以我爱你!然后顺水推舟,再这样那样。

  心中粉红如蜜,泡泡冒得飞起。臆想到欢心,继而生起歹心,手机足足震动了三四回,叶漫舟才从歹心里清醒。

  摸索到手机,看一眼来电人,继而糟心。

  叶漫舟跑到镜头死角,手机持续震,直拖到最后一响,他不情不愿地接起。

  “......”

  他沉默,那边也沉默,似乎都等着对方一口气。

  “不说话挂了。”

  那边出声:“刚磨叽什么?”

  “管你屁事。”

  “你皮痒了?”

  “确实,有段日子没劳你搓澡。”

  “你来呗,给你好好搓,连皮带骨。”

  “不好意思,我这人天生对高纬地区过敏。”

  祁天严没再接茬,笔尖滑过的声音,几下后,他道:“节目,今天录上了。”

  陈述句,没疑问,表明这其中细节,他已全部掌握。

  叶漫舟从小到大养尊处优,这辈子第一讨厌求人,第二讨厌这鸟人,可当初为了策划这场恋综,他动用了这辈子最讨厌的方法,去求了他这辈子最讨厌的鸟人,此刻实在有点后悔。

  早知道游承静心里还一直惦记他,一开始就光明正大跑去打直球了,何必这么豁出去,大费周章把两人绑一起?

  半天没回应,祁天严等烦了,“叶漫舟。”

  跟生气时喊全名的家长似的。他气不过:“咋呼什么?我名儿是你随便乱叫的?”

  对方像听到笑话,几声轻气,一张无声的笑脸远渡重洋地传递眼前,竟是无比欠揍。

  末了,听到那头轻轻数落一句:“孽子。”

  叶漫舟嘴不饶人:“你龟孙。”

  “能耐的,看来你计划挺顺利。”

  “必须顺利,我多有魅力?”

  “口气不小。”祁天严语气淡然:“失败别又逮着人乱撒酒疯,你丢不起第二次人。”

  叶漫舟冷声:“到底什么事?”

  对方言简意赅:“交易,我帮你,你帮我,我们说好。”

  他装糊涂:“帮什么?什么说好?”

  “提醒你,总资方对节目细节有最终决定权。”

  “你威胁我?”

  “不排除这种权利。”

  因着刚刚那通闹铃,叶漫舟有了充分底气,决意耍赖到底:“摆什么谱,告诉你,就算现在撤备案我都不怕你。”

  祁天严像早有预料,语气平静:“撤备案不怕,换人怕不怕?”

  他一愣,“你想怎样?”

  祁天严不疾不徐:“听说那位游先生,跟他队长关系还可以。”

  叶漫舟黑了脸:“你他妈敢!”

  祁天严淡声:“说话注意,我妈你大婶。”

  “我妈还你二婶呢,你丫神气什么?”

  “给你最后三天考虑。”说完,那边无情挂断。

  叶漫舟把手机往床一砸,气得开始诅咒祁天严他祖宗十八代——好像不太合适,诅咒祁天严与他初恋此生不复相见,见了也不会恋,恋了也必须吹!

  憋了半天火。“吭哧”,浴室门开,游承静穿着一套白T夏衣,头发湿漉漉的,脸色红扑扑的,水滴点点掉落,脚踝处寸寸水痕,白到炫目。

  叶漫舟瞬间没了脾气。

  游承静扶着墙,光起一只脚,慢慢挪出来,抬他一眼。叶漫舟忙把那只脱鞋送他脚边,奈何穿上也走不利索,离床边几步路功夫,他帮忙搀扶着,两手圈起他肩膀,沐浴露的香气清幽滚烫,铺面而来。

  有点醉,手上力度不禁加重。游承静轻轻蹙眉,迎上视线里几只镜头,偶像的素质不由浮上心头,默默洗脑自己,他面对的是一众粉丝而不是身旁这二百五,表情管理,注意表情管理......

  一只手滑到他腰际,“衣服是不是有点大?”

  一只手揉着他头发:“护发素洗干净没?”

  一只手摩挲他脖颈:“擦身体乳了?挺香。”

  管理不了一点,游承静努努力,撑死把下撇的唇线拉到平行。

  躺床上才想起没吹头发,转眼看,叶漫舟已经拿来一只吹风机。

  “我帮你吹?”

  “我自己来。”

  “好的。”

  叶漫舟插上电,抱着游承静脑袋忽忽开吹。他挣脱不过,只好任凭蹂躏,看他一会冷风一会热风,一会大风一会小风,吹个头好像很他妈有技术含量似的。

  “等会有什么打算?”叶漫舟调小了风,问他。

  “没打算。”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不需要。”

  “别太客气了。”

  “你客气。”

  他面无表情,招架完几句废话。叶漫舟瞄着手机,掐好点,把吹风机一关。往回送去行李箱时,房间内忽而响起一道曼妙的歌声:“——回忆,可以存心躲避......”

  叶漫舟唇角一勾,一转身,酷似惊讶。

  游承静愣了愣,慌手忙脚跑去抢手机,关完闹铃,心里大肆问候了一遍程文宇这祖宗。

  抬起头,和叶漫舟尴尬对视,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躺着,一个高,一个低,久久无言。

  此时无声胜有声。

  叶漫舟感觉火候差不多了,前进几步,又上演一遍感动:“你......”

  再不辩驳,感觉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游承静劈头盖脸:“这我工作手机。”

  “什么?”

  “我助理也用。”

  “......所以?”

  游承静夸大事实:“他是你粉丝,他好喜欢你,天天听不够你歌,所以拿你歌定闹铃。”

  这么抓马?叶漫舟打死都不信,“是这样么?你助理很喜欢我?”

  “对对对对。”

  “能有多喜欢我?只订个闹铃也未必能看出来,还是不要冤枉人家。”

  游承静出了一脑门汗,满口胡诌:“他,他收藏你专辑,收集你签名,还打卡你大屏......”

  叶漫舟顺杆而下,“哦?所以那天你打卡我大屏也是帮你助理。”

  他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对。”

  不是先前还说帮粉丝拍合影么?叶漫舟一脸看破,似笑非笑:“劳你帮他追星,你助理面子够大啊?”

  短短几句话已然把程文宇塑造成一个不务正业的迷弟形象。游承静没有办法,“我们关系好,应该的。”

  叶漫舟恍然大悟地点头。以为掰扯过去了,游承静刚松口气,叶漫舟转头又问:“那你呢?”

  他脑袋蒙蒙:“我什么?”

  “你喜欢我么?”

  “......啊?”

  好一个直球回马枪,游承静被杀得措手不及。说不喜欢吧这节目别录了,说喜欢吧这良心又过不去。

  转眼间叶漫舟走近几步,逼他到床靠上,近在咫尺,又轻轻问一遍:“你喜欢我么?”

  游承静给他堵着,支支吾吾:“......你觉得呢。”

  “我觉得,近朱者赤。”

  还近墨者黑呢。游承静懊悔,没提前建立统一战线,迟早撺掇程文宇一起讨厌他。

  叶漫舟一语不发,眼睛来回琢磨他,耍了半天酷,游承静看得好生心烦,打发他走:“我洗完了,你也去洗。”

  “我洗什么?”

  “忙一晚了,脸都没来得及洗。”游承静微微蹙眉,紧盯他眼尾晕染的烟熏,想起这人有洁癖,竟能忍受到现在。

  没卸妆,其实是刻意为之,叶漫舟违背了自己洁癖的天性,妄图让他这副锦上添花的皮囊起到一些勾引作用,难料勾引不成,竟然遭到嫌弃。

  一晚上的黏腻,早已忍受不了,他火速抄起洗漱用品走进浴室。前人刚洗完,味道没散尽,唇齿间都是种淡淡的香甜。

  满目看去,游承静用过的花洒,游承静用过的浴缸,游承静用过的沐浴露......恍惚又回到华盛那几年做室友的日子,久违的感觉,他要幸福晕了。

  在浴室忆苦思甜,磨蹭好久才洗完。叶漫舟套了件深黑家居服,吹干头发,就要猴急出去黏糊人。

  走到门边,脚步忽顿,一回头跑镜子前。洗手台上一堆游承静的护肤品,不知道功效,随便捡了几只来用,拍脸擦霜地整了一套。又抓了把头发,层次感出来,横看竖看,倍儿他妈帅气。

  放心地溜达出去勾引人,一出门,见游承静趴床上玩手机连连看。

  他一屁股坐他床头,游承静感受到他的目光,置之不理。

  叶漫舟候了半天,掏出只手机,音量开到最大,慢腾腾玩起斗地主。

  “不叫!”

  “叫!”

  “不加倍!”

  “炸!”

  ......

  游承静默默忍受了一会,直到忍无可忍,“你能不能戴耳机?”

  叶漫舟没吭声,但关了游戏,收回手机,直勾勾地盯着他。

  死寂。

  游承静感受着余光的注目。

  这鸟人,没声比有声还折磨。

  他彻底玩不下去了,一抬头:“干嘛。”

  其实也不知道干嘛,就是想这么地看着他。

  叶漫舟轻声:“我洗完了。”

  “哦。”

  “然后呢?”

  游承静莫名其妙。“什么然后呢?”

  “我该干嘛?”

  “你该干嘛干嘛去。”

  “我该照顾你,你让我照顾照顾?”

  “刚不照顾够了么?”

  这才哪到哪?

  叶漫舟心怀不轨地凑过来,“您需要暖床么?”

  游承静冷漠:“不需要。”

  叶漫舟碰了下他手,“你手好冷,身上不冷?”

  他迅速抽胳膊,“不冷,我就这体质。”

  叶漫舟搓搓手,装模作样:“但我有点冷啊。”

  游承静扭头把暖气调高三度。

  叶漫舟劈手调低,“太高,嗓子难受。”

  撂了遥控器,掀开被子就要里头钻,游承静吓死了,这怎么敢直接当镜头面耍无赖的?

  他面色难看:“叶漫舟,旁边有床!”

  “睡一起暖和。”他低声,高大的身子挨过来,跟只火炉一样。游承静七手八脚地挣扎,一不小心按到旁边窗帘开关,窗帘慢慢阖上,房间全黑。

  “......”

  他感觉一只滚烫的胸膛合上后背,只觉寒毛直竖。半张脸往被子里一闷,发出警告:“叶漫舟!”

  耳畔一声低音,“嗯?”

  “差不多得了!”

  “差远了好么。”

  “你不要得寸进尺!”

  “哪得你寸了,最多得到你一个毫米。”

  “别逼我,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把戏?”

  “看得出你不还是中了。”

  “那他妈不是你使阴招威逼利诱?”

  “你以为呢?咱们过家家?”那只手越来越没分寸。

  游承静叱声:“我他妈以为跟你录这种节目只要贡献演技呢,合同上可没说还要贡献别的——”

  话一出口,他顿住。身后动作一停。

  “贡献什么?”叶漫舟低声。

  他不语。

  叶漫舟胳膊慢慢收拢,嗫嚅:“你贞操......不是早贡献了。”

  骤然,如堕深渊,耳膜鼓鸣。

  他声音压抑:“叶漫舟......你混蛋!你混蛋!”

  “我是混蛋,我是。”他抱着他,喉咙发紧,一声声答应。

  他气得发抖。

  “游承静。”

  身后人此时低唤,喑哑:“我已经装了五年正经人。”

  “......再不混蛋一把,我就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