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A大宿舍阳台。
“看见没有,用跑的。”
邬小鹏扒在窗台,看着何嘉的背影笑地意味深长。
“……要搁古代你嘴边指定得点颗痣。”
张权路过,屈起膝踢了他屁股。
邬小鹏气的跳脚,都顾不上继续观察,扬手就勒了张权脖子。
……
宿舍楼下,谢鑫昊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左右滑动,何嘉笑了下,朝人走过去。
走着走着又改变了主意,他刻意绕朝后方,屏住呼吸,踮起脚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别闹。”
何嘉手还没放到谢鑫昊眼睛上就被抓了个正着,沮丧地问他为什么。
“不告诉你。”
谢鑫昊收起手机,很冷酷的样子。
“快上车,有东西给你。”他伸手揽了一把何嘉的腰,帮人打开车门。
“什么?”
何嘉坐进副驾驶,被人从旁边塞过来一个颇有质感的盒子,他掂了掂,还挺沉。
是一套西服。
何嘉只扫了一眼就知道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成衣,布料和裁剪也均是上乘。
“怎么会想到买西服?”
谢鑫昊握着方向盘,并未立即回答。
昨晚提前离场,他本来打算回公寓的,临时接到谢父的电话,让他陪着参加一场晚宴。
纵使谢鑫昊从小我行我素惯了,但行事还算有分寸,父亲都难得开口了,没有不去的道理。
知道他最近倒腾工作室,谢父特地带上他为的就是引见人脉,自家儿子,哪有不帮的道理。
偏他们这个圈子多的是装腔拿调的人,多少生意往来都是装在酒杯里,买几幅画儿做个顺水人情的事,没人会拒绝。
“小谢长的一表人才不说,事业上也是年轻有为啊!”
“就是就是,谢董好福气,家庭事业样样完满,真是叫人好生羡慕!”
与父亲相熟的几位老总推杯换盏,言语间尽是互相吹捧,背地里却不知道给彼此使了多少绊子。
谢鑫昊一派谦虚,站在父亲身侧并未多言。
在场的人个个西装革履,其中好几个都是寻欢作乐时的老相识,场地一换,个个又都人模狗样,侃侃而谈好不潇洒,完全不见欢场上的放浪。
谢鑫昊酒杯里的酒没见过底,应对不停来敬酒的人,实在是疲惫。
王起康身边搂了个模样精致的少年,腰身被剪裁得体的西服掐的极细,让人一手就环得过来。
谢鑫昊饶有趣味地盯着对面三人看。
为了掩人耳目,姓王的还请了个娇俏美人作陪,但全程没多看人家一眼,一双眼睛快粘在少年身上,白白冷落了佳人。
杯中红酒在喉间滚动,谢鑫昊冷眼看着少年隔空递过来的眼神,嗤笑了一声。
他突然想起何嘉,不知道何嘉穿上西服会是什么模样。
——
“怎么样,喜欢吗?”
何嘉平日里穿衣服很随意,穿着舒服就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谢鑫昊老是觉得他的衣服和人一样,总是透着一股干净舒服的气息。
但宽松外套下的躯体,谢鑫昊清楚有多诱人。
何嘉下意识说喜欢,“但我穿不上吧?”
车内空间够大,他拎出上衣比划了下,发现尺寸竟然出奇的很合适。
“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恰逢红灯,谢鑫昊转过头,眼神放肆地在何嘉身上游移,几乎称得上是露骨。
“量的。”他吐出两个字,又在何嘉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凑近了,按住人脖颈摩挲,“晚上穿给我看?”
何嘉都快怀疑自己手里拿的不是西服,而是件情、趣内衣。
车辆通行,谢鑫昊也收回眼神,重新正色道:“过段时间你不是有面试吗,正好派得上用场。”
何嘉点了点头,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转过头打开车窗,试图让脸上的热度降下来。
“想吃什么?”
……
吃完饭本来两人打算一起去西林,路上谢鑫昊突然接到谢父的电话,让他去公司一趟。
“去吧,我在店里等你。”
何嘉也听到了,让人把他放在前面路口就行。
谢鑫昊直接开车把他送到了西林,自己转头去了谢氏。
“来了啊。”
吉宇也在,看见他来抬头打了个招呼。
“谢鑫昊呢?”
“他家里有事,一会儿过来。”
吉宇指着正中央墙上挂那幅画打趣:“看看,特意让人挂这儿呢。”
何嘉抬眼去看,发现是上次他来店里和谢鑫昊一人画了一半的那幅。
说一半都多了,谢鑫昊起码完成了三分之二。
何嘉眯起眼睛。
吉宇瞧出他不好意思,恶劣地变本加厉:“前天来了个客人,指着问jia是哪位画家,怎么之前从没听说过……”
相处了这么久,两人也算熟络,何嘉受不了地喊停,“够了啊。”
吉宇笑着说行行行。
日子飞快闯进六月,何嘉想为谢鑫昊准备一份看得过眼的毕业礼物,这段时间接了不少活儿,和吉宇玩笑了几句便埋头做事了。
可变故发生之前,往往没有任何预兆——
将近九点的时候,何嘉和吉宇同时被一声暴呵惊地抬了头。
“谢鑫昊在哪,让他出来!”
门口涌进几个人,个个面色不善,为首的手里拎了幅画,“哐”的一声掷在地上,玻璃画框应声而碎,有几片飞到何嘉脚边。
他先一步走到人面前询问,“你们是?”
带头的男人觑他一眼,像是根本没听到他说话:
“怎么,有胆子卖假画,没胆子出来见我?”
吉宇也快步走了过来,“您别开玩笑了吧,我们怎么可能卖假画?”
男人抱着手:“不信是吧,自己瞧瞧,你们不会看不出来吧?”
吉宇和何嘉对视一眼,蹲下身抽出被碎片压住的画,仅一眼,吉宇的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
“假的,假的离谱。”他低声对何嘉说。
吉宇打量着闯进来的几人,眉毛深深拧成结。
假到一眼就能识破的画,怎么可能是从西林出手?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卖假画,也绝不可能是如此低劣的赝品。
如此粗制滥造,吉宇几乎是当即就排除了源头上的欺诈。如果是假的,当时他们买进的时候不可能发现不了,更别说还流通出去。
何嘉看出吉宇神色有异,虽说不是内行人,但好歹在西林待了这么些日子,买卖的流程他清楚,如今这形势,恐怕不止假货这么简单。
“两位,看出来没有?”男人不耐烦地催促。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何嘉:“报警吧。”
“如果真是西林的问题,我们会赔偿——”
“操,你他妈什么意思,我拿假画讹你们?”
男人一脚把地上的画框踢飞,上前一步揪住何嘉衣领:
“别废话,谢鑫昊呢,让他给老子滚出来!”那人叫嚣道。
“别动手动脚的!”吉宇冲上去把男人掀到一边,眼神锐利地扫过一群来路不明的人。
“好,不说是吧。”
“兄弟们,给老子砸!”
话音才刚落,刚才还杵在门口的几人瞬间闯入进来,骂骂咧咧地砸东西。
悬挂在低处的画作噼里啪啦被砸了个稀碎,高的碰不到,但触手可及的东西被一群人发了狠地肆意破坏。
一楼放的全是陶瓷和泥塑,除了美院学生的展出作品,还有不少谢鑫昊在校期间做的,其中包括初见时他手里拉的那个,何嘉一眼就能认出来。
对方人多,两人又要顾着店里更多东西,一时竟拦也拦不住。
“草/你/妈的!”
这群人砸东西的派头活像一群土匪流氓,动作又狠又利落,很难不让人怀疑前面的几句言语冲突只是个幌子,而他们真正的目的就是要砸了西林。
吉宇急红了眼,抡起胳膊迎了上去。
另一边——
谢鸿慢条斯理泡了壶茶,是家里他惯常喝的那款,上次回家发现少了许多,他想都不想就知道是哪个小兔崽子干的。
“爸,你到底找我来干嘛?”
谢鑫昊懒洋洋地看着他爸沏茶的动作,家里那口他碰一下都要被念叨半天,现下怎么如此大方了?
“美得你,在家偷喝了我多少别以为我不知道。”
谢鸿一把拍掉儿子伸过来要接的手。
谢鑫昊翻了个白眼 ,“不说我走了啊。”
“坐下。”
“昨天晚宴上,姓刘的那个老家伙,还记得吧?”
“他今天特意打了个电话给我,说是有意向给你投资,前提是我放弃郊区那块地的竞标,”
“你怎么看?”
谢鑫昊不以为意,“什么我怎么看,你管他干嘛,我还用不着他投资。”
其实谢鸿并非不动摇,自家儿子难得正儿八经干点什么,他也不想见他自个儿闷头折腾。
再说了,要是谢鑫昊因此有了要继承家业的想法儿,他高兴还来不及。
“别那么果断,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真不用。”
谢鑫昊拧起眉拒绝。
与此同时,被遗忘在座椅上的手机嗡嗡地响,震了好久,一直没被接通。
“何嘉!!”
吉宇怒吼一声。
领头的男人指尖已经挨到某个瓷器,何嘉突然一拳砸到男人脸上,把人砸得偏头啐了一口,速度快到吉宇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出的拳。
他一惊,当即放弃和对面人的纠缠,拔腿就要往何嘉那边跑。
“狗/娘/养的!”
“小心!”
两道怒吼同时响起,后面那声来自何嘉。
在吉宇的身后,和他打斗的那个人手里抡了个瓷壶,照着人的脑袋就要往下砸。
何嘉反应很快,冲过去一把推开了人,自己头上却挨了一下。
“何嘉!!”
追过来的男人见状又想往何嘉身上补一脚,被吉宇反应迅速地一脚蹬开。
“你没事吧?”
吉宇焦急地去扶起人,何嘉脑袋上汩汩地流血,光他手上就沾了一滩。
何嘉只觉得头晕,挣扎着想站起来,被吉宇一把按住。
“和老子动手是吧?”
男人摸着左脸,舌头舔过口腔内壁,火辣辣的疼。他眼神凶狠,随手拾了块地上的碎瓷片向两人靠近。
“草,大哥,警察来了!!”
另一个男人冲上来,门外响起警笛声,几人拔腿就跑。
“妈的,哪个傻/缺报的警,今天算你们走运!”
吉宇连忙扶起何嘉,神情慌乱地掏出手机给谢鑫昊打电话,却次次都是无人接听。
“草。”
他咒了一声,紧接着按下120。
章博煜指尖停留在和何嘉的对话框上,一个小时前发出的消息迟迟没有得到回复,他犹豫着要不要给人打通电话。
九点多医院里还灯火通明,他这两天有点发热,章博煜猜测是刚回国倒时差闹的,偏偏章母不放心,非要他去医院做检查,说别是得了流感。
医院里消毒水味很重,他又想到何嘉。高中时候何嘉就很讨厌去医院,生病了也不告诉宋敏华,还是他上课时候才发现这人在发烧。
何嘉死活不愿意去医院,他只得背着人去小诊所。
背上的人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嫌热,把他吓个半死,幸好最后只是着了凉导致的感冒发烧,两人在小诊所待了一下午,拔针的时候他摸何嘉脑袋,觉得不烫了才回学校。
期间他拿出作业边等人打针边写,被何嘉不满地控诉。
这人脸色还苍白着,好不容易有了点精神就开始戳自己,让自己陪他说话。
章博煜拒绝,他就蔫蔫地趴在人背上,百无聊赖地自言自语,那时他还觉得聒噪。
想到这里,章博煜轻笑一声。
走廊上,何嘉躺在担架床上,意识还清醒,就是脑袋有点晕,总感觉天花板在转。
“何嘉,何嘉,还听得到我说话吗?”
吉宇在旁边急的要死,紧跟着人和他说话,生怕他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下一秒眼睛唰的就闭上了。
“听得到。”何嘉还费力扯出一丝笑,看的吉宇更是揪心。
一路上都联系不上谢鑫昊,他急的快把手机摔出三米远。
和担架上的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章博煜突然低头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看得他浑身上下的血液倒流——
“何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