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欺兄【完结】>第60章 10 你的未来

  后面的火锅陶知吃得心不在焉,但为了不扫兴,他还是和大家吃到了最后,结账后胡灵说去唱歌,陶知却没有心思了,郭新看出来,说老板你出钱然后回家就行。

  陶知懒得说他,给打了三百让两个人唱歌去了,又给谭阿姨的女儿发了个一百的红包,自己便先回了家。

  赵景深已经睡了。

  陶知打开门后发现屋内只亮着阳台的灯,他换了鞋走进去,卧室里,赵景深侧卧在被窝里只露出半张脸,陶知稍微将被子向下拉了拉,看到赵景深下巴颏和唇上的胡茬已经被剃的干净,但脸色仍然青灰。

  肯定很累,在山里待半个月也不知道怎么过的。

  陶知不想怜悯赵景深,但是心中涌出来的感情却不是靠理智能够压制,他默念这是我弟弟这是我弟弟,走出去的时候却看到衣架上挂着的赵景深的外套,袖子侧面竟然被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里层都露了出来。

  陶知将衣袖翻过来看,想象在大山里赵景深怎么走山路,怎么被尖锐的石头或者树枝划破了衣服,还好穿了外套,如果划在皮肤上,不知道会是多深的一个口子。

  他去门口收赵景深的鞋,看到运动鞋的侧面也开了口,泥浆灌在鞋底的夹缝中,陶知才想起前几日下了三天的雨,山里的路不知道多难走。

  他心里有点难受,蹲在玄关处默默地垂着头,他太在乎赵景深的未来了,但那么多条康庄大道不去走,为什么选这么难的一条路?那山里陶知去过一次,闭塞沉寂,民风虽然友好但是太穷太穷,他当时把背包里带的巧克力分给几个小孩子,孩子们都只敢舔一口。

  衣服鞋子明天还要穿,陶知没敢洗也没敢扔,只是把鞋子表面的泥污刷了刷就晾了起来,收拾完之后他也爬上了床,赵景深仍然睡得很沉。

  陶知盯着他的睡脸看了一会儿,发出一种无奈的感慨,他觉得自己憋屈又傻,但性格如此实在难改,他又在想,不然还是放弃一切离开吧。

  这种事情是没有结论的,陶知想了一会儿就心事重重地睡着了,闹钟叫醒他的时候他还记得赵景深睡在旁边,伸手关闹钟时,身边的人出声了:“你回来了。”

  刚睡醒,赵景深的声音有些哑,陶知将闹钟按掉躺回去,闭着眼睛说:“昨晚就回来了。”

  赵景深蹭在他的脖颈边,那条很有分量的胳膊搭在他的胸膛上,像个撒娇的大豹子。

  陶知忽然想起前不久看到的一个短视频,说很多小孩都有自己的“阿贝贝”,也就是一些让孩子产生依恋和安全感的东西,或许是一块枕巾、一个小熊,也可能是妈妈的耳朵,很多孩子长大之后也离不开阿贝贝,尽管那样东西已经破旧衰老。陶知并没有这种习惯,看时只觉得新奇,此时忽然想起来,才觉得自己好像是赵景深的“阿贝贝”。

  还真的很像,从小到大,从冬到夏,从陶勉到赵景深,只要他们睡在一起,赵景深就必定要挨着他。

  不知道和段平安在一起的时候,他是怎么睡的。

  没想一会儿,陶知就觉得颈后传来了绵长平稳的呼吸声,赵景深好像又睡着了,但他实在沉,陶知被他压得难受,心想这小子看着也没壮多少,怎么沉成这样,他小心地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拿手机,看了看表,已经八点十分了。

  今天周五,赵景深要上班吧?

  于是陶知不得已去推他,轻声说:“上班了,起床。”

  赵景深不但不睁眼睛,更是将双腿也攀上来,禁锢着陶知的手脚,陶知无奈叹气,倒:“别装睡了,快起来上班。”

  赵景深半睁眼睛,在陶知的肩膀上咬了一口,好像在控诉他的催促,陶知心想,我造的什么孽啊在这里叫你起床。

  他莫名蹦出来一句:“去找段平安吧。”

  一说出口才觉得醋劲大得可怕,但陶知可以当场发誓他并不在意,他说这句话也只是有感而发并无半点醋意,但看着赵景深黑溜溜的眼,他只能闭嘴,说:“上班吧。”

  赵景深没说什么话让陶知难堪,他还是那样抱着陶知不松手,腿上乱蹭,陶知怕蹭一会儿迟到更久,就想要挣扎着起来,结果赵景深按着他,说:“接吻,五分钟。”

  陶知:......

  好个似曾相识的画面,当年赵景深逼着他谈恋爱的时候就是用考试做文章的,但很不幸的是,陶知还是无法解开这个局,为了不耽误赵景深的工作,他只能垂眼,默认了五分钟的亲吻。

  赵景深覆上来舔陶知的嘴唇,舔了两三下就卡着陶知大腿向上了,陶知屈膝挡着:“你还要上班。”

  他又紧接着跟了一句:“而且今天是周五。”

  赵景深停了一下,继续亲进去,陶知也没话可说,被亲晕乎的时候他只在想刚才应该定个五分钟的闹钟,不然赵景深迟到了怎么办,他心里计算着大概的时间,但总疑心要超时,在终于忍不了要推开赵景深的时候,赵景深说:“今天调休了,不上班。”

  陶知真的很想揍人。

  但火被撩起来,他身上也软绵绵,干脆放任自流了。

  他们赖到中午十二点多才起床,陶知赶赵景深回家,赵景深说衣服烂了鞋也破了回不去,陶知却不想再留他,留久了总容易心中波动,他便让赵景深踩着拖鞋和他下楼打车,小镇子里从东头打车到西头也不过二十块钱,陶知还是出得起的。

  赵景深跟在陶知后面下楼,趿拉着一双拖鞋,只穿着白色短袖和灰色短裤,睡饱了又吃饱了,刮了胡子头发散着,又很有那时候的学生气,陶知在台阶上回头看了他一眼,问:“还戴耳环吗?”

  赵景深摇摇头:“很少。”

  之所以在意耳环,也是因为陶知的记忆中长存赵景深穿着黑色衬衫戴着耳环唱歌的夜晚,那是他对他爱情的启蒙,虽然背后很糟糕吧。

  送走了赵景深,陶知先去店里转了一圈,到了约好的学琴的时间他就去了琴房,老师的上一节课还没结束,他在外面等待的时候看到另一间琴房里有一个谢顶的大叔正在陶醉地拉琴,隔壁则是一个白衣飘飘的小姐姐,陶知忽然就释怀了,觉得自己学琴也没什么大不了,谁还不能追求个梦想呢,他现在才二十九岁,学十年总该学会了,那时候还不到四十岁呢。

  学琴让陶知非常放松,上课的时候老师还夸奖了他回课质量好,陶知知道自己不是很有天分的人,但他愿意下功夫。

  为了学琴,他自费给屋内的小卧室装了一层吸音棉,只要闲下来就在里面拉琴,起初那声音相当惨不忍睹,但逐渐也有了些样子,也能拉一首两只老虎,陶知已经很高兴了。

  赵景深还是每周二四两天来,有时候他们做很多事,有时候只是睡在一起什么都不做,赵景深当然也看到了小提琴,他摸了摸琴弦,说:“我不会乐器。”

  陶知觉得被他知道自己在学这个是一件有些尴尬的事情,他也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心情,总之就是不好意思,可赵景深看他的眼睛很认真,说:“你学会了,到时候我给你伴唱。”

  陶知有点好笑,说:“你去伴唱段平安吧,他应该什么都会。”

  每每提到段平安,赵景深就不言语,陶知将这种反应翻译为赵景深的心痛,但他帮不上忙,他只是觉得人与人之间挺奇妙的,赵景深伤害他的时候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别人伤害吧。

  他们不提从前事。

  那天赵景深在陶知家里过夜之后落了一枚钥匙,是单位某个档案柜的,陶知怕影响他工作,就骑着电动车去他家里送钥匙,从他们在这里相见之后,陶知还没有来过赵景深这儿,他以为他会住着和临海差不多的房子,但电动车在小巷子里弯弯绕绕很多圈之后,停在了一个开敞的院子边。

  陶知停下车子,抬头看着院门,是致知街32号,可是……院子里面怎么堆了这么多杂物?

  从门口看进去,大半个院子都堆放着东西,大部分是一些老旧电器,包括大屁股的电视机、风扇、外壳发黄的洗衣机等等,另外一边还堆着成捆的作业本和旧的教科书,陶知走进去,看看这些杂物再看看眼前半掩的蓝漆木门,不太相信这像废品回收站的地方赵景深的居所。

  或许是他和别人合租?这些东西都是别人的?

  陶知猜不明白,他绕过杂物走上台阶,敲了一下门然后推门进去了,赵景深正好要出来,两个人站着相对,陶知才发现他穿戴整齐,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你出去吗?”

  赵景深将戴好的手套拿下来,似乎想要上前抱抱陶知,但是走了一步又停下,只是拉了一下陶知的手,说:“临时去趟山里。”

  “今天不是周六吗?”

  “是,但是有点事情。”

  赵景深松开陶知的手,陶知才看看四周,发现这个房间很小,四处陈设简直像电视剧里七十年代的样子,他觉得很不可思议,问道:“你住这儿?”

  “嗯,离单位近点,而且有院子。”

  这么说,那院子里的东西真的是赵景深的?

  陶知跟着赵景深走出去,问他:“这些东西是什么,怎么都堆在这儿?”

  “收了些二手货,便宜,准备给山里送进去,新的他们舍不得用,旧的不心疼。”赵景深站在一个电视机面前说,然后看了看手表,道:“我叫了车,马上该到了。”

  言语间,外面就有了轰隆隆的车声,赵景深走出去,进来时身后跟着一个个子矮小但是很壮实的男人,他指了一下地上的东西:“三个电视机,三台风扇,还有这些书和作业本,这个洗衣机也带上。”

  男人点头走上前就准备搬东西,而陶知还没从刚才赵景深的话里回过神来,就看到赵景深也蹲下身子,抱起了一个电视机就向外走。

  那种老式的大屁股电视机非常重,陶知目测有五六十斤,且因为宽大,抱起来的时候十分不好受力,赵景深露在外面的小臂鼓起很明显的肌肉,却步伐稳重地将那电视机抱出了院子。

  回来第二趟,赵景深两手各提了一个风扇,第三趟,他抱起了那一捆七八十公分高的旧书,第四趟,他和那个司机一起将洗衣机抬了出去,而陶知,一直站在台阶上愣着。

  这已经完全不是他记忆中、或者说想象中的赵景深了,那个曾经不肯吃苦的娇气的陶勉,那个戴耳环唱着Thank you的少年,如今竟然选择了这样一种生活方式,有一瞬间陶知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但赵景深的话唤回了他:“钥匙你放在桌上吧,我今天不回来了。”

  陶知看着地下一片堆砌的杂物,问:“这是你收来的?你又要送去山里?”

  “嗯,我试过都能用,山里穷人家太多了,你只能这样做。”

  赵景深弯起嘴角笑了一下,眉眼间还是少年模样,就在这一刻,在他们重新相遇相见三个多月之后,陶知第一次心疼起赵景深。

  他不由得想起赵景深的家里人,那个强势的贵妇钟母,那个住着别墅恣意潇洒的钟婧,那个时刻想要压赵景深一头的苏业洲,他们知道赵景深现在的模样吗?

  司机在外面按喇叭,赵景深向外看了一眼,再次摘了手套,先从口袋里摸出来两枚钥匙给陶知:“大点的是院门钥匙,小的是房门。”

  陶知攥着温热的钥匙,说:“给我干什么?”

  “万一你有用。”

  说完,赵景深轻轻地用手掌摸了一下陶知的头顶,就重新戴了手套出去了。

  一直等到货车掀起烟尘离开,陶知还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或许什么都没想。

  他走进赵景深这个简单的小家,坐在硬邦邦的木椅子上,想起了赵景深那次问他要坐垫的事情,他当时说做个新的给他,但并不想做,现在看看这冷冰冰的屋子,他才有些理解赵景深为什么要他一个坐垫。

  慢慢的,陶知感到一种很难受的情绪蔓延上来,他知道自己为什么难受,因为他可耻地心疼赵景深了,他不该心疼他的,毕竟他曾经那样欺骗他,可是人生路如此重要,他纵然想过让赵景深也得到欺骗的惩罚,也不想他毁掉未来。

  陶知的思想是狭隘的,他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境界,在他看来,做一个外交家就是比做一个跑山吃苦的基层好,赵景深就一点都不可惜吗?

  也像自虐似的,陶知又给向舟发消息,问他:【向同学,你们是不是都是学外交的,你们现在在干什么工作?】

  向舟过了会儿回过来消息:【对,我们三个都是学外交的,听说平安出国深造了,我在读研呢准备将来留校当老师,凌峰在使馆做记录员】

  没一个人像赵景深一样。

  陶知垂下头,说:【你们这专业多好】

  【没什么好不好的,大家都有各自的苦,景深一向自由,我还羡慕他呢】

  陶知想起他被割破的衣服,踩烂的鞋子,下巴的胡茬,戴着手套的手……

  他说:【他的确有自己的想法】

  【是啊,不过说可惜也的确可惜,当年景深在我们专业发展很好,老师早早就带他出去参加大会小会当翻译,大一的时候还说过将来保研让景深跟他继续学,就这样景深也一点没留】

  向舟发了一大堆扎透陶知心脏的话,最后还加了一段:【大四其实他的新专业也有保研机会,但他放弃了,毕业直接去了基层,报考的时候还选的那种偏远地区,他那分数,留临海当财政局的公务员都绰绰有余了】

  陶知觉得这段话对他的伤害可以媲美当年知道自己被骗时了。

  他不会自恋地觉得赵景深的选择和他有关,但一定和那六年的耳濡目染有关,那就足够让他觉得痛苦,他退出和向舟的聊天界面,给赵景深发消息:【为什么要来这里,你的前途那么好】

  赵景深应该在车上,很快回了消息:【现在也一样好,我喜欢这里】

  【不是的,这里这么辛苦】

  在打这句话之前,陶知其实打了一串又一串的话,诸如“我想让你走出山里”“我想让你过上好日子不用天天风里雨里”“我希望你不用再去村里的旱厕不用再怕山路难走”“我希望你更体面更光鲜亮丽”,但是打出来后陶知又通通删掉了,他觉得自己的语气太强烈,那是不应该对赵景深发出的情绪。

  结果,时常稳重的赵景深这次却给陶知发了一句戏谑话:【你是在关心我吗】

  下附表情包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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