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欺兄【完结】>第6章 6 步步为营

  赵景深视角——

  孩子,孩子会意丨淫你在床上的姿态吗?

  赵景深自己都觉得这件事挺讽刺的,从他设想陶知在床上的表现开始,报复对方这件事就变了味儿,他的内心其实是一个相当容易摆烂的人,他会想,总之都是成年人,就算真的做些什么又能怎样。

  早不当你是我兄长了。

  实际上他刚才很想揍张文骏一顿,但他强行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他故意装作不在意,故意去碰触陶知的胳膊,故意将自己的后背裸露在陶知面前,故意做一个好人,那都是有目的的。

  而且,他相当讨厌这个不通风的散发着腐木味道的房间,讨厌黏腻的汗气,讨厌外面打来的不干净的水,也讨厌陶知。

  到底是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鸡肋的模样。

  “赵同学,天快亮了,你要是睡不着的话先回家吧,这里早上五点多就有早餐摊子了,不会不安全的。”

  哦,赵景深最最最讨厌的还是这个称呼,赵同学。

  “也行。”

  赵景深从床边坐起来,他的确热得难受,心里也躁得厉害,预想中可能会在这个房间发生的某些暧昧因素也没有任何端倪,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条件堪忧,但他摸到身上穿着的背心边缘时,犹豫了一下却没脱。

  “我就穿这个回去吧,昨天的短袖一股汗味。”

  “行呢。”

  陶知也从床上坐起来,赵景深瞥了他一眼,感觉他电视剧里窝在塌上看着丈夫的小媳妇,但这个突如其来的比喻让赵景深觉得很不适,因为他们并非这样的身份。

  假如将他换成路人A,陶知也会露出同样的表情和动作。

  这种非唯一性让赵景深心生不虞,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他穿好鞋子要出去的时候,陶知在后面说话:“我还是觉得我该送你的。”

  “不用,你快点休息吧,我也回家睡觉了。”

  赵景深出了门,才觉得憋闷的空气从胸口散开,天色蒙蒙亮,外面已有微小的人声,他走过狭窄的走廊去下台阶,正好和一个从厕所出来的大肚子男人面对面,男人穿着洗得发白变形的大裤衩子,用奇怪的眼神瞄了瞄赵景深,又打个哈欠走了。

  赵景深皱了皱眉,他发现那男人没洗手。

  他向下走,看到黑乎乎油腻腻的楼道、铁锈的扶手、粘着泡泡糖的台阶,他避开泡泡糖,又和一个端着洗手盆的女人面对面,女人也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了看他,然后错身过去,嘴里嘟囔了一句:“天天占厕所,真是懒人屎尿多!”

  到了二层的时候,有小孩的哭声从某户钻出来,一个年轻女人拉着行李箱急匆匆走过来,她费力地想要提起行李箱下台阶,赵景深搭了把手,女人一边道谢一边说:“赶车要迟到了,昨晚被隔壁小孩吵到一点才睡,起晚了。”

  一路向东,卖豆浆的、卖包子的、卖鸡蛋灌饼里脊肉夹馍的、卖糯米饭热干面的、卖油条稀饭的......赵景深走到一个卖炸馅饼的小摊前买了一个酸菜饼,又在隔壁摊上买了一杯小米粥,边走边吃了起来。

  小米粥养胃,是陶知告诉他的,酸菜饼,是陶知常做的,只是他们家太穷,炸饼的时候油少,馅饼就不如外面卖的那样酥脆。

  可是赵景深还是很想念那个干干硬硬的饼皮的味道。

  出了巷子,他坐在马路边上吃光了早餐,然后越过安静异常的红灯区,在桃源中路上就近找了一家酒店,洗漱,休息。

  翌日,赵景深在学校附近一公里租了一间两室一厅的高层住宅,他手里的钱是早年故去的父亲留下的遗产,仅现金流就有八位数,所以他不缺钱,但因小时候受过穷,他仍然很节省。他将这笔钱分门别类规划起来,投资的、固定资产的、刚需的、风险的、赡养父母的,甚至自己养老的那部分都规划得井井有条,这次,他又专门划出十万,标记为:陶知。

  当然,十万并不是一个固定数字,只是现阶段租房子的费用而已,一月六千,租一年半。

  接下来几天,赵景深一边继续和陶知一起下班回家,一边打扫房子、添置日用品、买了些花花草草,尽力将这里打造得更有生活痕迹,最后,他将公卫的水管用刀子割破,水滴滴答答流下来,他才关了阀门,走出了卫生间。

  大约一周后,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就绪,赵景深开始了下一步的行动。这日下午,他在红灯区的外面给陶知发消息:【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我有点事提前走,晚上你要注意一些,有事就喊,不要怕麻烦别人】

  过了半个多小时,陶知才回复:【没关系,你好好休息】

  赵景深坐在人行道的椅子上,将自己早已编辑好的内容发过去:【我忘带家里钥匙了,好麻烦】

  这次,陶知很快打了个电话过来,那边乱七八糟,陶知努力拔高自己的声音:“赵同学,要不然你先去我那待一会儿吧,我给房东说说,你去她那儿拿钥匙。”

  赵景深说:“不用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外面那么热,我家还有风扇呢,你也有个坐的地方。”

  赵景深微微勾起了嘴角,这些对话和他的设想完全一致,于是他故意沉默,又用一种演练过的语气说:“好吧,我妈大概三四个小时就回来了,到时候我把钥匙还回去,谢谢了。”

  陶知连忙说:“好好,你放在家就好,我到时候给房东还。”

  赵景深知道陶知对他感激得不得了,只要能帮上他一星半点,比给他涨工资还高兴,他就是这样的人,把别人微末的善意当成巨大的包袱挂在身上,一定要给别人回报。

  拿到钥匙,赵景深先去配了一把,才回到小屋,安静地在桌前坐了一会儿,原本他只是想坐坐,但怎么能真的只是坐坐?他打开了陶知的抽屉,里面有一点零钱,有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赵景深打开,里面都是陶知的支出账单。

  很琐碎,吃了什么馒头咸菜,买了什么门锁螺丝,坐了哪路公交地铁,不一而足,虽然除了简单的时间、账目、金额之外没有其他多余记录,但赵景深看着这些零碎,还是觉得自己看到了陶知的每一天。

  他一点都没变,爱钱、小气,账本就是他的人生。

  翻着翻着,赵景深却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字眼——中州。

  这笔支出算是这本账单里最大的一笔,是从延村到中州的行程,因火车无直达,陶知坐了三轮车、大巴车、公交车、火车,又在中州停留了十几天,才从中州买了一张直达临海的无座票,于三十多天前到达了临海市。

  他去中州干什么?还待了那么久?账单里没有旅馆酒店之类的住宿记录,那他住哪儿?他在中州还有其他朋友?

  赵景深百思不得其解,他只能推测为,陶知可能去中州找了一趟他父母,然后得知了他的下落,最后在中州游玩几天便来到了临海。

  还是应该有空问问父母这件事,但是赵景深一想到和母亲沟通他就心生烦躁,再一想到那个一脸奸相的继父他就更厌恶,他来到临海一个多月,和父母一次沟通都没有过。当年丢失六年,十二岁归家时他已经和父母有了极大的隔阂,生活习惯的不同,三观理念的相悖,互相之间的猜疑......种种,他们不像一家人,像某一段旅途不得不拼车的路人。

  从十二岁到十八岁,搭乘这辆名为“家庭”列车的赵景深,已经从刚开始的活泼吵闹变得沉默寂静。终于列车到站,他和陶知都从中州来到了临海,来到了新世界,好像巧合又好像注定,他们再次相见,这一次,又是新的身份。

  但,此一时已非彼一时,赵景深拿起桌面上的中性笔,在陶知的账本最后一页画了一个笑脸,然后合上本子,离开了这里。

  出去之后,他给陶知发消息:【你的床一个人睡还算宽敞,今天不热】

  陶知大概在忙,很久没有回复,赵景深隔了一会儿又发了一句:【我到家了,今天谢谢你,我担心那人找你麻烦,需要我的话,你随时打电话】

  赵景深回了酒店,等到了凌晨三点多钟,陶知才回复:【我一直在忙没及时回复,没事的,他也不可能天天蹲我】

  过了几分钟,他又发过来一条:【我也回家了,晚安】

  出于安全考虑,赵景深还是出门在红灯区的路口等了一会儿,看到陶知疲惫的身影从公交车上走下来,他就悄悄跟了上去,但这次的跟踪只是防止张文骏而已,他不是想吓陶知,他也不会以专门的陪伴身份出现——他们只算是差不多的朋友,如果特意半夜相送,显然目的不纯了。

  好在今天很安全,直到看见陶知上楼开灯又关灯,赵景深才返回酒店小睡了一会儿,早上八点多他专门起来给陶知发了一条消息:【昨晚休息了没看到你的信息,安全到家了吧?】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条:【我今晚也不一定有空和你一起回家了,家里有个房子空出来了,我要去打扫卫生】

  接着,赵景深一觉睡到十二点多才醒来,陶知的消息也过来了:【我刚醒,正好我今天休假呢,打扫卫生的话要不要我帮忙?我手脚很利索的】

  赵景深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说:【不用,你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我去就可以了】

  【你太客气了赵同学,你帮我这么多,我没什么回报的,而且我特别喜欢做家务,做家务对我来说就是放松的】

  这话倒也没错,赵景深知道陶知的性格,他是那种闲不下来的人,不像大多数人拿着手机一玩就是一天,他没有手机电脑这种娱乐设施,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但他手巧、细心,以前常常用小草编蚂蚱飞鸟给赵景深玩,平常就是种地、施肥、摘果、卖菜,稍有空闲也会弄点衣服来封边挣外快,旁边放个收音机,就是最大的娱乐了。

  但赵景深还是回复道:【哪有人喜欢干活的】

  陶知生怕赵景深不同意,一着急打了好几个错字:【我在家也么事,在说两个人快】

  赵景深才“勉为其难”回复:【也行,那结束之后我请你吃饭】

  约好了公交车站见面之后,赵景深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一米八的床他只睡一边,另一边枕头的位置放着一件叠好的背心,上面是一枚银色的钥匙,他将钥匙拿在手中看了又看,然后扔在一边,翻身趴在了陶知的背心上,那种经久岁月里的尘封的记忆逐渐漫上他的心头,他真的好想念。

  终于不是十二岁无能为力的时候了,这一次,他一定要将一切都把控在掌中。